敲,失策了!
  
  顾北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唐,又看了一眼对面楚子航身边的夏弥,眼角抽搐。
  
  已经觉醒的龙王之间是可以彼此感应的,这是顾北早就掌握的情报。
  
  虽然刚才在高铁上的的时候他就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万万没想到,第六感灵验得这么快。
  
  就好像天朗气清的早上,你前脚刚说一句“我没带伞”,后脚就下起瓢泼大雨。
  
  不过这也不能怪顾北,要怪就怪老唐。
  
  顾北和这家伙全国各地跑了一年,脑子想的里全都是怎么帮别人完成愿望,久而久之他就忽略了老唐其实也是一个随时可以毁灭人类的龙王这种事实。
  
  其实楚子航带夏弥过来也是忽略了老唐。
  
  毕竟他和老唐只有一面之缘,如果老唐还是龙王的话,楚子航说不定还会放在心上,但现在老唐只是一个掌握了龙王力量的人类,那他的存在感在楚子航这边就会极速下降。
  
  以至于楚子航都忘了,顾北并不是一个人在路上,而是和老唐一起。
  
  夏弥也愣了。
  
  不过让她愣住的不是青铜与火之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件事,而是……
  
  这玩意……是青铜与火之王?
  
  诺顿?康斯坦丁?好像都不是啊?
  
  其实顾北知道的情报还是浅显了一点。
  
  龙王之间的感应与其他龙类之间不同,它们之间是灵魂和肉体的共鸣。
  
  在夏弥的视角中,对面的老唐确实是青铜与火之王的肉身,诺顿的灵魂也在,不过……
  
  这俩东西不在一个频道上。
  
  更像是有一个连接性的东西在维持着二者的联系。
  
  诺顿是被其他的龙类吞噬夺取了权柄?这家伙这么废的吗?
  
  满级演员夏弥脸上维持着甜美的笑容,心头疑云丛生,拿不定主意。
  
  当然,现场最懵逼的选手还是老唐。
  
  对于早早就混迹于社会之中接触人情世故的老唐来说,学会看气氛是一件基本技能。
  
  虽然不知道为啥原本还好好的气氛突然就僵持住了,不过老唐潜意识里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虽然老唐是这么想的,但他体内的诺顿可不这么想。
  
  对面那个小妞是谁,别人不认识他堂堂诺顿不认识?
  
  那可是完全体的耶梦加得!
  
  在场的这些人类,对面那个小子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血统混血种,不存在威胁;顾北是个会各种奇怪能力可以暴打龙王但是没有致命手段的普通人类,不存在威胁;自己附身这位虽然掌握着自己的身体但是战斗力烂的可以,不存在威胁。
  
  可以说,现场这三位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和耶梦加得五五开。
  
  开战之后自己直接内部反水,然后联合耶梦加得平趟在场的人类,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少诺顿是这么想的。
  
  只要让耶梦加得把在场的这些人全部干掉,那自己岂不是自由了?
  
  到时候自己直接回青铜城,带上康斯坦丁远走高飞,想去哪就去哪。
  
  况且,就算耶梦加得打不过这三位被俘虏了也没有关系。
  
  到时候自己再反水,直接把耶梦加得的哥哥芬里尔甩出来挡刀,证明自己的忠心和价值。
  
  不得不说,诺顿和顾北这种货色混久了之后,也沾染了顾北身上的某些习性,从天真不谙世事的两千岁死宅变成了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两千岁死宅。
  
  真是世风日下,龙心不古啊。
  
  诺顿的计策两头堵,算的上是相当阴损没有道德了,但是诺顿自己却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龙王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是你死我亡。
  
  纯血龙族之间只有不停吞噬更高级的血统才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而龙王之上只有黑王白王。
  
  黑王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制作出来的八个孩子把自己分着吃了,所以八个龙王之间首先要相互吞噬,进阶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吞噬黑王,坐上王位。
  
  王座上的双生子自然也是秉持着同样的目的而制作的。
  
  所以诺顿和耶梦加得的关系并非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和和气气一家人的兄弟姐妹,而是你活着我就会死得存亡关心。
  
  对于现在的诺顿而言,不存在失误选项。
  
  两方开战之后,顾北一方胜了,它可以指引老唐吞噬耶梦加得的肉体,让力量更进一步;夏弥胜了,它可以脱离束缚获得自由,就算肉身被吞噬,也可以将灵魂寄托在康斯坦丁的身体上,然后隐姓埋名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可以说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不亏。
  
  于是权衡利弊觉得自己又行了之后,诺顿从老唐的身体里钻出来:“耶——”
  
  刚张嘴说出一个字,一道黑光闪过,诺顿的灵魂一瞬间又被强行塞回老唐的身体里去。
  
  几人对视一眼,现场的气氛更冷了。
  
  不过现在懵逼的人除了老唐还有楚子航,因为他看不到灵体,所以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顾北掐动法诀的手搓了搓,不留痕迹的握拳挡在嘴边咳嗦两声,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开怀抱向着楚子航走过去:“师兄!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完全不明白顾北为什么这么热情的楚子航被顾北抱住,感受着能够掰断脊椎骨的力道,楚子航一口气没喘上来:我看你是想我死了!
  
  不过听到耳边传过来的细细蚊音,楚子航不着痕迹地“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双臂和顾北抱了抱。
  
  这场隐秘的交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老唐还摸不清楚现在的情况,而夏弥则是在猜测顾北的身份。
  
  刚才诺顿的灵魂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是非常不正常的情况。
  
  一般而言,龙类的灵魂只会存在于两个地方:躯体和卵。
  
  躯体中的灵魂是正常状态,躯体死亡之后,灵魂会渐渐消散,而灵魂彻底消散之后,卵会开始发育,而卵中的“备份”就会茧化,成为新的灵魂。
  
  而像是诺顿这种,既不在身躯中,也不在卵中,还没有消散迹象的灵魂,夏弥这位两千多岁的老姑娘真的是第一次见。
  
  在她的认知中,当初连黑王尼德霍格死后,灵魂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消散完毕了。
  
  而现在诺顿虽然有躯体,但灵魂不在躯体中,躯体被夺走,但灵魂却没有消散。
  
  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刚才可是看到顾北手上的动作了,看得清清楚楚。
  
  她是认识顾北的,先不说顾北本身就是仕兰中学的风云人物之一,单说顾北身为楚子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个身份,夏弥在对楚子航进行观察时就绕不开他。
  
  或许连顾北自己都不知道,他当初还给这两位当过电灯泡呢。
  
  当初的顾北留给夏弥的印象是,血统不高,言灵未知,医术很好的路人角色。
  
  但再次见面,顾北却将夏弥的固有印象全盘推翻。
  
  血统不高?不,是一点血统都没有。
  
  言灵未知?不,血统都没有哪来的言灵?
  
  医术很好?这个不太清楚。
  
  路人角色?你见过一个连血统都没有,却能动动手指就把诺顿的灵魂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路人角色?
  
  顾北的形象在夏弥眼中一下子就神秘起来。
  
  如果这也能叫路人角色,那身上背负着奥丁印记的楚子航算什么?
  
  炮灰?
  
  夏弥不清楚,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选择错了观察对象。
  
  顾北和楚子航拥抱过后松开彼此,装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呲着大牙转过头,看向夏弥:“这位是嫂子吧。”
  
  他只能装,车站人流量太大,不是开战的地方。
  
  而且现在在场几人的身份错综复杂,老唐和顾北是兄弟,顾北和楚子航是兄弟,楚子航和夏弥不清楚,夏弥和诺顿是不死不休,诺顿和在场诸位的关系都一般。
  
  可以说除了诺顿这个橘外人,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关系,贸然开打,最后难免误伤自己人。
  
  所以装傻充愣是最优解。
  
  听到顾北的话,楚子航一愣,夏弥也一愣。
  
  老唐……
  
  好吧,老唐也是橘外人,他现在只有人还在,心绪早就飞进识海,正在被诺顿疯狂吐槽。
  
  楚子航和夏弥愣了一下,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两个人的内心的矛盾是相同的。
  
  一方背负着与龙类的血海深仇,一方深知龙王与混血种是死敌的宿命。
  
  但二者都被困在了感性的怪圈里。
  
  如果楚子航有关夏弥的记忆不苏醒甚至晚点时间苏醒,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屠龙。
  
  如果夏弥没有化身人类进入社会,不去接触楚子航,不去观察他,她也会没有任何迟疑的动手。
  
  但这种如果现在只是如果。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的时候,二人对于彼此的身份早已经心照不宣。
  
  楚子航知道夏弥是龙王,夏弥知道楚子航知道自己是龙王,楚子航知道夏弥知道自己知道夏弥是龙王……
  
  双方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动手,然后自己就有理由去斩断这段纠缠不断的情感的纠葛。
  
  可事实是,双方谁都不想先动手。
  
  于是这种扭曲的情感越拧巴越深,乃至于都一年了,双方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但还是在等待对方动手,同时又渴望着现状一直持续下去。
  
  两个不是傲娇的人,硬生生活成了两个傲娇的现状。
  
  都不承认自己真正的感情,刀剑相对或许是他们最后宿命。
  
  如果没有顾北的话。
  
  可是顾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变数。
  
  这个大号的裁切刀一句话直接切进两个人的心口子里,把他们埋起来的东西直接挖出来摆在面前给他们看,这个时候他们如果不能逃避,唯有正视。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背后的球拍包,然后另一只手从顾北肩膀上接过他的帆布包。
  
  夏弥巧笑嫣然:“顾学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夏弥啊。”
  
  “夏弥……”
  
  顾北的脑海中有记忆翻腾,他自然知道夏弥是谁,仕兰中学的啦啦队长,舞蹈团长,师兄的绯闻女友,疑似有修改记忆的能力。
  
  修改师兄的记忆之后始乱终弃到了北大,被自己怂恿着师兄北上找到,然后再续前缘的实锤龙王。
  
  但是顾北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记忆也被动了手脚。
  
  是了,他之前虽然记得有个啦啦队长和楚子航不清不楚,却从来想不起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甚至连有没有见过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有些脸盲给妹子贴了啦啦队长的标签,怕是早就忘干净了。
  
  随着记忆一点点复苏,顾北觉得有点丢脸。
  
  夭寿了,自己一个玩弄记忆的人居然被别人玩弄记忆了!
  
  不过仔细感觉之后,顾北才发现有些不对。
  
  这不是记忆上出的问题,更像是挪用了其他地方的另外一份完整记忆包覆盖了现存的记忆包。
  
  从记忆上看,那确实是自己经历过的,但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做过这件事,更像是看别人做的。
  
  打个比方,你电脑上储存的系统使用数据是你使用过的痕迹,这个时候你将系统中的使用数据清理掉,然后从别的电脑上拿了另外一份系统使用数据置入你的电脑中。
  
  虽然两份数据大差不差,甚至置入的数据更加完整详细,但你能说这就是你原本使用的痕迹吗?
  
  类比著名的忒修斯之船悖论,如果一艘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但这和忒修斯之船悖论那种一次换一点的理论不同,而是一次性将整条船换掉。
  
  你模仿着船重新打造一艘船,这艘船和原本的船一模一样,甚至还升级了,但船绝对算不上原本的船了。
  
  顾北皱了皱眉,识海中波浪翻滚,把这些多出来的记忆打包塞进一个角落里,然后装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良友冰室,我认得你。”
  
  夏弥掐着腰一脸不悦:“是夏弥啦,良友冰室是哪位啊?!”
  
  一旁的老唐终于从识海中脱身,背着包凑了过来。
  
  夏弥翻着眼睛看着他,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她伸出右手:“你好,夏弥。”
  
  老唐没由来地觉得背后一凉,不过还是伸手和夏弥握了握手:“罗纳德·唐,叫我老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