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这么像人,几乎让她的恐怖谷效应达到巅峰。
  忍不住移开视线,安琳看向眼前鲜红的世界。
  悲哀可笑的怪异的世界。
  社长家那栋楼歪歪斜斜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坍塌砸到地上。原来厚重结实的大门消失不见,留下参差不齐、黑漆漆的一个洞口。
  越过满地的垃圾,安琳走到门口,往里面看了看。
  里面很黑,隐约能看到荧光漆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和一种很诡异的,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红色。
  安琳踌躇了。
  她想下去看看,确定社团里的同学们是变成怪物了,还是被社长吃掉了。
  但是临进去之前,她却胆怯了。
  里面是什么样的?这栋楼绝对是危房,她要往地下走,万一走到一半楼塌了怎么办?她会被砸死吗?还是哪怕是这样的情况,邪神也能救下她?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安琳忍不住唾弃自己这种自私的想法。
  遇到危险后她只想活着,哪怕召唤邪神,不惜代价也想活着。
  哪怕在这样怪异诡谲的世界,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还是想活着。
  她好怕死啊!
  她不想死。
  静默许久,安琳决定找点能让她开心的事做做。
  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她在路上捡的,表带断了一半的手表,她把它举到邪神眼前。
  “你看哦,这个最细最长的叫秒针,中间的叫分针,最短的是时针。秒针走一圈是60秒,也就是一分钟,分针走一圈是60分钟,也就是一个小时,时针走一圈是24小时,也就是一天。”
  “按照这个方法计时,从我召唤你开始,过了多少分钟?”
  邪神死死盯着她手里的表盘,陷入深深的沉默。
  秒针转动很多圈,邪神才开口说话。
  “刚才的,我已经快数完了。”
  安琳十分无辜地抬头看着他:“但是,用我的脉搏计时不太准,刚才我没看到表就没想起来,其实我们计时用的都是手表或时钟,不然的话很难算准时间。”
  分针安静地走过好几格,她才听到邪神的声音。
  他似乎很不情愿地说:“那我重新数。”
  邪神看起来不高兴,安琳就高兴了。
  之前她就隐约有点感觉,她召唤来的这个邪神很强,但脑子似乎不是很好使的样子。
  但惹怒一个掌控着她性命的神的代价太大,她不敢试探,直到听到他说要用数数的方法计算时间,才能确定这一点。
  这个邪神肯定不会乘除法,那加减法他会不会?
  只要一想到他在掰着指头数数,安琳就觉得神清气爽,连这鲜红诡异的世界都没那么让她绝望了。
  心里有了勇气,她踏进这栋曾经不顾一切逃出来的大楼。
  但她还是提前确定:“万一楼塌了,你能把我救下来吧?”
  邪神似乎瞬间就从数学带给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格外有自信地说:“当然可以,我是最强的神,其他神都打不过我。”
  “哦,这样啊!”
  安琳对他露出一个充满暗示的微笑,但邪神的智商不足以支持他看出她在暗示什么,仍旧那么自信地盯着她。
  黑暗的,充斥着诡异红光的楼道让人精神压抑,安琳听着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转头望了望跟在她身边的邪神。
  为了缓解心情,她隐晦地内涵:“心理学研究表明,一个人如果缺乏一样东西,会出现两种状态。一种是拼命彰显自己拥有它,另一种是彰显自己拥有的另一样东西,来掩盖自己缺乏的。”
  她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就比如我,现在就很缺乏安全感,所以总想确定你是不是能保护我,成为一个符合人类标准的追求者。”
  “当然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安琳觉得邪神的腰板似乎挺得更直了。
  他笃定又自信地说:“我是最强的神,当然可以保护你,让你拥有安全。”
  安琳呵呵笑了一声敷衍他,心里开始思考起从最开始就没消失过的打算。
  邪神没有听出来她在内涵他,很吃绿茶和激将法那一套,数学不好还不太聪明,又很要面子。
  这种性格,如果不是神和人之间巨大的观念差异,以及失败就会死的后果,她一定能让邪神乖乖听话地指哪儿打哪儿。
  万一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忽悠到他把世界变回原来正常的样子,然后离她的世界远远的!
  安琳掐着手心安慰自己。
  不要急,慢慢来。
  惹怒神的后果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所有宗教典籍、甚至邪典里欺骗神的人下场都很惨。
  她要小心试探神的底线,引诱他主动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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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下三层开始,楼梯就断了。
  被某些巨大的、超出人类体型的东西砸断了,两旁的墙壁上有数道抓痕,同样不是人类能留下的。
  向上的生路被堵住了,那还有人能跑出来吗?
  如果有,跑出来的是人吗?
  安琳发了一会儿呆,回头看了看三楼的走廊。
  幽暗漆黑、却诡异的泛着红光,和神话故事里描述的地狱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另一个消防楼梯,我可以从另一边走下去看看。”
  她喃喃自语:“另一边是锁着的,平时只给住户用,但是都这种时候了,我把锁砸开也不会犯法,也没人能来抓我,实在不行还可以走电梯,电梯井可以通向最后一层。”
  “好,我保护你。”
  邪神信心满满地说,然后问:“我要怎么保护你?在你的身体破碎后重新拼起来,还是不允许其他东西接近你?”
  如果来个保镖考核,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差劲的保镖!
  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通常都很难保持住一个好脾气,安琳也不是那种自控能力极强,心灵强大能淡定地面对一切的人。
  “后一个,谢谢。”她压抑住心里不断涌现的烦躁:“你算好过去多少小时了吗?”
  数学白痴!哪怕是个神,都给她数破头去吧!
  果然,邪神不说话了,周围的一切再次重归寂静。
  就着荧光漆的亮度,安琳看了看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转过身,向负三楼的走廊走去。
  之前她因为胆怯,哪怕明知不对劲,但还是自私地抛下了所有同学。
  现在她或许有机会弥补,或许没有,但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克服心里的胆怯。
  哪怕可以依靠身边这个不太聪明的邪神,她也不能这么做。
  如果这么做了,她一定会越来越依赖他,依赖这个在怪异诡谲的世界里,唯一看上去很正常的存在。
  哪怕这一切都是他导致的,他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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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里没有照明的荧光漆。
  之前秩序还在的时候,荧光漆是穷人在黑暗里认路的方法,而有钱人的走廊里有灯照亮一切。
  住在负一楼以下的都是有钱人,这里没有荧光漆,他们甚至还能使用电梯出入。但现在,曾经豪富的便利却成了她最大的阻碍。
  最讽刺的是,安琳发现她能在地下行走,是因为笼罩一切的红光穿透了大地,勾勒出眼前的景象――
  一片狼藉。
  墙壁上有一个很大的破洞,安琳几乎能想象出这是一个多么臃肿的怪物,从墙壁的另一边挤出来,经过走廊后抓着楼道的墙壁攀爬。
  她小心地迈过地上的障碍,经过破洞时往里面看了一眼。
  和电影里拍的,历经灾难后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翻倒在地,还有很多被未知怪物踩踏过的痕迹。
  安琳脚步放得很轻,她害怕惊醒可能存在的怪物,也害怕面对自己曾经的同胞。
  她抬头看了看走廊的天花板,有些走神。
  人类变异成的怪物没有选择打破天花板,而是选择走廊,是不是代表着大家还有理智?
  之前社长也还记得来找她,虽然是来杀她的,但绝对是因为残留的记忆。
  那如果她碰到还有理智的怪物,要怎么跟他们交流?他们要一起上路吗?一起去寻找参加“诺亚方舟计划”的人,看看人类的科学有没有研究出停止惨剧的方法?
  正在想着这些事,安琳看到了电梯。
  被破坏的电梯,毫不意外地和四周的景象非常搭。
  电梯门已经被暴力扯开,里面黑洞洞的,隐约散发着猩红的光,像是怪兽张开的巨口,将所有靠近的人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