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位置本就窄小，岳清凌喝了点酒，还不许仆从打搅他，非要一个人站到最高处，一览四周风光。
这不，一下子就掉湖里了。
为了救人，洛准备的几个会游泳的好手倒是派上了用场，一个两个又噗通跳下去了。
船舱的众人停止了说笑，从外面隐约的惊呼中，差不多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一人怒而摔杯，“我倒想看看，这京都里，有谁敢刻意撞我们几个的画舫。”
一群人簇拥着洛走出去。
还没等洛走出甲板，他就听见了一道略显漫不经心的声音，“好久不见啊，洛，想见你一面还真难。”
洛陡然觉得有些不妙。
在对面的画舫上，有一个劲装男子倚靠在甲板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洛，眉眼格外犀利。
这声音再耳熟不过，和那漫天桂花雨下的是同一个人，也就是杨延。
毫无意外，这回也是杨延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想要搞事情，干脆直接让游船撞了过来，然后把岳清凌给撞下了水。
成淳博上前一步，眼中有些兴奋，对着洛耳语，“他站的位置也挺偏僻，要不我们也撞一回？也算是个岳兄讨个公道。”
洛扶额，把闲着没事瞎出主意的成淳博推远了，对着杨延认真道，“给个理由。”
不然这事还得有后续。
见洛不同意，成淳博无奈叹气。
“洛，我们好歹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宴会不请我，我就只能自己来了，”杨延随口敷衍，“想过来跟你打个招呼，不小心就撞上了。”
场上一时无人说话，气氛越来越冷。
这哪像是不小心，分明就是故意的。
杨延轻啧一声，见洛有些不悦，勉强改口道，“岳清凌和我有点过节。”
行吧，落水这事勉强揭过。
这么一撞，大家的兴致也散了个七七八八，纷纷开始讨伐杨延。
“洛弟为何要请你？纨绔子弟一个，文不成武不就，是能吟诗还是能作文？”
“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既不能上阵杀敌更不能为国效力，成天只会唧唧歪歪，那你们到底有何用处？”杨延一人就顶回去了。
这一句话更加惹了众怒。
“我等好歹不会像杨公子一般，成天在京城斗鸡养犬。”
“陛下都夸赞过我，你是对陛下有什么意见？
“游船直接就撞了过来，杨公子倒是威风！”
“我倒是比不过你，上回春风楼里，你一个人就叫了三个姑娘过去唱曲，当天夜里还嫌人少，又补充了两个。”杨延又嘲讽完了一个。
“你……你！”那人眼见说不过，急中生智两眼一翻，就要倒了下来，被洛一把扶住了，塞给仆从带下去休息。
眼见自己这边的人都快被撅晕过去，洛连忙一手拉一个，怕他们一个激动，再加上喝多了，又有几个人掉进河里。
岳清凌自己会水，再加上周围的小厮仆人也不少，虽然掉下去有些意外而且他略微有些醉意，但他很快就上来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被搀扶着走上甲板，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衣服湿哒哒的，口中喃喃道，“我的桃花酿……”
岳清凌心痛万分，三年啊，这酒他都三年没有碰到过了。
好不容易重新得了酒，那一杯他还没喝完，直接就洒了！
还洒进了河里，全部喂了鱼！
不知道明天让人来这里捞鱼煮了吃，能不能从中品尝到丝丝酒意。
岳清凌满眼悲愤，看着杨延，感觉心里犹如被千刀万剐。
他这人平生只就爱酒罢了，如今被人毁去所爱，顿时心里火上来了，眼珠子一瞪，就要抓着杨延开喷。
眼见战火还要加剧，洛一把将岳清凌按了下去，咬牙道，“一坛桃花酿，送你了！”
岳清凌的火顿时就下去了，脸上的不满消散殆尽，还不忘继续讨价还价，一本正经道，“不行，起码得两坛。”
“换你的衣服去！”洛不松口了，干脆让人把岳清凌送到一楼，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别风一吹受了风寒。
耳朵格外好使的成淳博顿时看了过来，“好友，怎么能厚此薄彼？”
写完诗了的顿时要洛去品鉴，还没写的也有自己的歪理。
“刚才那首诗我都有了思路，又被杨延那厮给气回去了，分一坛桃花酿总不过分吧？”
“就是，我也要。”
原本还在和杨延吵架的人又看了过来，拉扯洛的袖子不让他走，把他团团围住，恨不得把洛的家底一次性给搬空了。
洛的笑容一僵，忍了又忍实在受不了了，干脆一甩袖子，把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成淳博等人给扒拉下来，怒道，“都给我住手。”
他衣服都快被扯开了！
洛眼神如刀，说好的矜持呢？一个两个都扒他身上。
剧本里分明不是这么写的！
原本晕过去的人顿时醒过来，自己站好了，众人讪讪一笑，迅速恢复成以往翩翩君子的模样。
-
杨延也饶有兴致站在一边，看洛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
“公子威武。”杨延身边的狗腿子见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周围的人又多沉默，干脆原地开始夸奖起了杨延，“还是公子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给吓唬回去了。”
杨延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狗腿子还以为自己做对了，顿时喜形于色，“公子，不如您再撞一下，让他们几个统统落水，这样他们定然会怕了公子，以后再不敢跟公子争锋。”
“这主意倒是有点意思，你是哪个女人安插过来的？”杨延嗤笑了下，没想到自己还漏掉了一个。
狗腿子眼神有些慌乱，但还是勉强说道，“公子说笑了，奴是庄子里选出来，厚颜托了人进了公子的院子，想给您做事来着。”
“是吗？”杨延点点头，一转身就把狗腿子顺便踢下了河，笑容更加肆意，“既然你是来陪我的，那你就在河里慢慢玩吧。”
洛和杨延的画舫虽然挨着，但要不是大声吵架，也很难将对面一些小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洛这边，他们刚刚都还在围着洛商讨桃花酿的问题，基本上也没注意到那边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噗通一声响，又有人落水了，还是杨延那边的。
也没有人去救，就看着那人在水里扑腾。
好不容易游上来了，又被杨延叫人给踩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自己人都踢下去？”那人咽了口唾沫。
“太狠了点吧。”
“不愧是杨延。”
洛心中也格外惊讶。
小时候，他和杨延关系还可以，那时的杨延虽然骄傲肆意，可也诚挚热情。
后来，洛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关系网络需要长期经营，洛和杨延的关系也就淡了些，两人偶尔吵闹偶尔一起聚会，更多时候都是各忙各的。
他回京的时候，杨延来迎接，偷偷给他传了消息。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境地，偶尔互相算计一把，关键时刻互相帮助，那时的杨延依旧骄傲肆意，似乎没有人能拦住他。
而现在，杨延虽然在笑，眼中比以往多了些阴霾。
杨延从旁边小厮处接过一根竹竿，不耐烦道，“行了，我不想听你狡辩，不说是吧，那你就一直在湖里泡着吧。”
一边说着，杨延一边拿起竹竿，朝着那位狗腿子直接敲了过去。
狗腿子已经在湖里泡了许久，如今艰难着躲过杨延的竹竿，一边拼尽全力朝着洛这一边游动，大声叫着救命。
杨延轻笑一声，看向洛，“这人要算计我，你可别救。”
洛冷眼旁观，在那人靠近画舫的时候，道，“我父亲前几日倒是跟我讲了不少边疆趣事，也有不少审问人的手法，想必在你身上试试也无妨。”
狗腿子呛了一口水，眼见最后的希望都落空了，绝望道，“是，是玉夫人。”
有了答案，杨延满足了，让人把狗腿子救了起来。
玉夫人？
这谁啊？
跟着洛的众人脸色凝重，互相交换个眼神，愣是没人把这名和京中诸人给对上号。
他们不一定在意有人算计杨延，但多知道点消息，总利于自己的生存。
成淳博轻咳一声，提醒道，“有些人荤素不忌，他们养在外面的女子身份太差，不能进入家门，男主子又喜欢往这边来，下面的人为了讨好，也就称一声夫人，实则是没有名分的。”
狗腿子跟着点点头。
嘁，外室啊。众人顿时没了兴致。
“散了散了。”
“一点意思都没有。”
“亏我们还以为出来了个厉害角色。”
还有人直接嘲讽，“杨延，你行不行啊？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么地步，现如今，一个外室也敢拿捏你？”
杨延脸黑了，冲着狗腿子道，“现在去画押，到时候该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眼见两边又快吵起来，洛顿觉不妙。
“时间也不早了，是差不多该散了，”洛扬起一抹笑，让人将画舫划到了河畔边，将自己身边的友人一个个送上马车，还一人许诺了一坛桃花酿，答应接下来会去参加各种文会，这才把人送走。
岳清凌早就换好了衣服，见他们久久没回，干脆自己一个人把船舱里的桃花酿全给喝光了，如今整个人软绵绵倒在椅子上休息。
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叮嘱仆人小心点，让人送他回去。
在这个过程中，杨延也让人跟着洛，不紧不慢坠在他后面，但也再没刻意撞一下。
等洛将人送完了，杨延也走了过来，朝着洛伸出了手，“过来陪我说说话。”
“好。”洛抓着杨延的手走上了画舫，让羊禹抱上了最后被他保下的一坛桃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