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高台楼,千层梯。
  一身侍卫打扮的高挑瘦弱男子,腰间别着一把剑,一手提着灯笼,缓步上楼梯,前往高台楼最顶层。
  男子面容平凡,但并不丑陋,属于放在路人群里就找不到的路人甲等级。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他架在鼻梁上的单片圆形透明物。
  王朝不存在这种东西,被人看到只会以为是外域传来的稀罕装饰品。
  但可以看得出,男子很是宝贵。
  他不时的取下,用丝绸手帕擦拭上面的少许尘埃,露出男子不时精光乍现的狭长双眼。
  一道黑影在暗处一闪而过。
  男子站住,眼珠将周围的的场景一扫而过,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月光穿透浮云,柔和的照亮大地,洒落在高台楼前的千层梯上,反射出一片水光粼粼,好像刚下雨铺了薄薄的一层雨水的地面。
  而男子正站住水光之中,踏水而行,似真似假,如坠梦中,带着几丝的梦幻。
  今夜的天空,月光明亮,无一颗繁星,只有一轮明月,斜挂在天边的一侧。
  “今晚的月色真是美丽。”
  男子的影子被皎洁的月光拉的修长,月光将他周围的一切统统照亮。
  只有他孤身一人,在傍晚时分提着一盏灯笼,来到这高台楼,国师住所。
  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男子转过身,继续顺着楼梯,向高台楼最顶层走去。
  推开那扇门,一个烛光被点亮,刺破了屋内的黑暗。
  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独自坐在一旁,将手中刚刚点亮烛火的小柴条吹灭。
  抬头,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一般,向他对面的空位示意,请男子坐下。
  “在下季木,国师大人在宫中不知一切安好?”
  单边眼镜男子向国师虚行一礼。
  国师显然没有陪眼镜男子说笑的心情,冷声问道,“怎么身后还带着尾巴?”
  季木无奈一笑,“还请国师帮忙,是在下无能,跟了在下一整个下午都没能摆脱。若不是事态紧急,自是不会这么失礼上门。”
  国师摇头表示不在意,“无碍。”
  说着,将桌子上的茶杯拍向一旁黑暗的角落,冰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阁下还不现身!”
  “哎呀哎呀,真是好让我伤心,什么尾巴的,真是没礼貌。”
  黑暗的角落中,情报师缓缓走出,蓝色耳钉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芒。明明被人识破了方位,还是那般于庭中散步一般的漫不经心,手中握着国师刚才击飞来的茶杯,面不改色的与敌人调笑。
  “果然是你。”国师面无表情,似早料到他的出现。
  情报师看到国师那早有预料的神情,不由挑眉。
  “我的情报果然没出问题。跟着季木,就能找到祸乱朝都的源头。”
  “国师大人您好想知道不少,就比如兽会的存在……”
  情报师懒散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堆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蝌蚪大小的文字。
  “这份情报,可把我的压房钱都花光了。你说该怎么陪我呢~”
  国师没有搭理那个卖弄风骚的男子,缓缓倒出一杯水,清澈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情报师。能力,情报交换。”
  情报师一直挂着的暧昧笑容僵硬在嘴角。
  国师还在用他那冷淡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用钱来向神明购买所需情报。价值对等,钱币会浮现出想要的情报。”
  “这能力可真是方便。”季木听闻不由得感慨,“看来是在下的信息出现在了情报师阁下的情报里,引起了阁下的注意,这才跟踪在下。”
  “是呀,”情报师很快恢复以往吊儿郎当的风骚模样,向季木抛了个媚眼,“国师大人知道的可真多。”
  “那你能告诉人家……”
  “我的能力情报是哪个叛徒透露的吗?”
  情报师还是那般骚包的风情万种,但当说到叛徒这个词的时候,浓厚的令人窒息的杀气,瞬间挤满整个屋子。
  他笑眯眯的,但那笑容冰冷没有温度,暴露了他内心的暴虐。
  有特殊能力的兽,他的情报最为贵重的便是他们的神赐能力。除了最为亲近的人之外,他们是不会随意透露。而面前的这个陌生人却这么了解他的能力。除了背叛,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兽会容不下叛徒,暗部更甚!
  没人知道他的内心现在是有多么的残暴,他想要杀死面前的这个人。
  季木感受到了寒意笼罩自己的心尖,因这奔腾的杀意,肌肤不由得震颤,激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季木叹了一口气,起身将身旁对他来说摆饰品的配剑放在了桌子上,走到一旁的角落,满含歉意的对国师大人说到道,
  “国师大人,非常抱歉。在下不过一介柔弱书生,这身装扮不过是混入宫中的皮套。在下此时帮不上什么忙,但希望自己的这把配剑对大人能起些帮助。”
  国师轻点下颚,白皙修长,骨骼分明的手还没有抚上剑,这边情报师突然动了。
  他一把将手中的情报向上一扬,纸片飘飘洒洒,遮挡住了国师的视线。与此同时,情报师消失在了原地。
  情报师的隐藏能力无需质疑,他曾为了一个任务跟踪目标长达三个月有余都未曾被人发现。
  若不是因为季木幼时的特殊经历,使得他对他人的视线十分的敏感,情报师绝对不会轻易暴露。
  仅仅只是几息之间,情报师失去了踪影。
  突然一阵风猛然吹过,咣当的一下将窗户吹开,月光霸道的挤人室内,将整个空间暴露在夜空之下。将要掉在地上的纸张,猛的被风再次吹起,洋洋洒洒,在空中舞动优雅的弧度。
  视线受阻,纸张称职的帮主人掩盖飞刃带着寒意的冷光。危机来的悄无声响的,但迅猛的无法躲避。
  国师终于触碰到了剑柄,然而死神也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只见寒光一闪!
  风停了下来,碍眼的纸张在空中转着圈轻飘飘的落在了国师的衣摆旁。
  血一滴一滴的坠落,将纸张浸染。
  “国师大人!”
  季木惊呼,待风平浪静,看清楚当前情况后,他松了口气。
  国师手持的长剑贯穿耳钉男子的整个身体,男子身体微微弓起,就连那蓝色的单边耳坠,似乎都黯淡无光。
  男子的血顺着剑刃,一滴滴坠落,将地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纸张染红。
  就在刚刚的一息之间,情报师从两面围击。
  从国师背面射出两把匕首后,在快速瞬移至国师左侧,在匕首的掩护下,持短剑近身。
  速度迅猛,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在大脑中反复演示多变,作战经验丰富!
  但可惜终究没快过国师。
  因双方二人动作够快,加上纸张飞舞影响视线,季木并没有看清整个战局,但他注意到当国师摸到剑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势大变。
  原本就像是平静的大海,虽风平浪静,但难以让人忽视他的危险。在触摸剑的那一刻,仿佛海上龙卷暴风,只是刹那间即可毁灭阻拦他的一切。
  只有和国师正面对决的情报师才能够真正体会到国师带给他的灭顶的压力。
  他亲眼的看到,国师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快速用剑击飞身后的两炳飞刃。又用着人类根本不可能的弧度将伸向背后的剑横刺过来,再度将护航的飞刃击飞。
  因他太过震惊,忘记了回避。要不是他天生的危机直觉,身体下意识地一闪,恐怕这把剑就会穿过他的心脏,今日就要命丧当场。
  但,经过这次交锋,他也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你,不是人类吧。”
  他对国师说道。
  剑刃上的青年,原本拢在脑后的长发散落下来,遮掩了男子此刻的情绪。
  国师没有理睬他的话,但男子也并未在意。
  “叛徒,是最近新来的人偶师。你的这具身体,不是□□而是一个人偶!”
  “人类不可能做从刚才的攻击动作!”
  男子的手猛的抓住国师的手腕,像是确认到了什吗,勾了勾嘴角,“果然,没有温度,没有脉搏,就算外形多么的酷似真人,也比不上水镜花那丫头的化形能力。”
  国师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手中的剑捅的更深,像是不耐烦男子的唠叨。
  情报师不由痛的闷嗯一声,但他没有求饶,反而突然说了一句话。
  “人类,你知道的吧,你正在为谁,为什么东西办事!”
  季木意识到这是在和他对话,扶了扶单边眼镜,眼镜反射出一片冷光,“请不要用东西这极不尊重的字眼来描述我的朋友。”
  “哈哈哈。”
  听到季木言语间对不知名兽类的维护,男子不由大笑。
  “真是可惜,若你先遇上的是会长大人多好,倒不必成为敌人。”
  “也一定会有个不同的结局吧。”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不可闻。
  情报师,他死了。
  国师大人将剑抽出,没了支撑,情报师的尸体狼狈的瘫倒在地上。
  他的嘴角依稀还挂着不明含义的微笑。
  “他死了吗?”季木感觉不可思议,被跟踪了一个下午,他也深刻了体会到地上男子的强大,不敢相信就这么轻易被解决。
  “轻敌罢了,也算侥幸。”国师说道。
  阴差阳错间,季木问到道,“那为什么他死后没变回原型。”
  话音刚落,季木就后悔了。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好友罢了。虽然确实对那些开智的兽类好奇,但他也一直保持着分寸,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刚才的问题确实越剧了。
  他刚想开口道歉,可他没想到,面前的白发人,真的给他做了解释。
  “那些有着人体外形的兽都是因为一个叫做水镜花的白鼠才得以幻化人形,只要那只白鼠不死,他们的人形除非到了化形期限,否则不会解除。”
  国师那不含一丝情感的视线,遥遥的看着他。季木难得有些尴尬的推了推鼻梁上的单边眼镜,将脑海中的志怪话本赶紧从脑子里清空。
  但,不可否认的是,国师的信任让他心中一暖。
  国师看着他像是想通了一般,突然问道,“你想看我的真身吗?”
  这下,季木是真的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但国师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国师的头突然垂下,季木吓了一跳。
  只见国师披散着长发的后背开了一个小洞。一只小巧的黑猫从里面钻了出来,灵巧的几个跳跃,来到人偶的头顶,乖巧的蹲下。
  长长的尾巴,在空中划动着优美的弧度。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一只没有特殊能力,只是开智了几年的黑猫,你可以叫我小黑。”
  “我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与志向同机械师合作,潜入人类朝廷只是为了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
  “因自己的一些经历,我渴望着兽类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居住在太阳之下。”
  “为此我甘愿奉献出我的一切。”
  季木呆呆的看着他,真没想到这几天一直保持单线联系,指导着他暗算一个又一个皇子,虽然行动紧凑,但没有任何人怀疑他,在他看来十分谨慎聪慧的合作者,竟然在今天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信任他的自报家门。
  到也并非是他心存背叛感到心虚,只是小黑的表现与他印象中处处谨慎的性格相差太多。
  他忍不住的问道,“阁下不怕在下是卧底,只为骗取您的信任。”
  黑猫轻笑一声,“你是机械师介绍给我的,其实我本就不必对你如此设防,更何况你这几天的表现也确实表明了你的立场,之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合作。长时间的接触,以你的智商自是会想明白这一切。若是这般我还对你设防,那倒不如一开始就真心相待,更何况你值得如此。”
  季木看着面前的黑猫,真切的感受到他坦坦荡荡的君子胸怀。
  其实除了机械师之外,他也只是在今日见到真正的兽类。虽然知道他们的存在,理解他们的艰辛,但若不是机械师的请托他也不会掺这趟浑水。
  但,面前黑猫的真诚也确实让他感动。
  “贵安,小黑阁下。在下不过一介书生,受好友嘱托前来帮助阁下。希望尽自己所能,不辜负好友信任。”
  “士为知己者死,虽自身实力微弱,才华低下,但也会竭尽所能帮助阁下完成心愿。”
  “嗯,原本我是应该这么说的。”
  单片镜下的狭长眼睛弯成了月亮,削弱了其中的锋利,带上了几分温和。
  “现在,我只想冒昧的向阁下提出一个请求。”
  “我被阁下那深远的智慧所吸引,被您高超的武艺所震撼,远大的理想,宽广的胸怀也不由的令我叹服。”
  “不知,可否小黑阁下可否成为我的朋友?”
  小黑一向欣赏,像季木这般有才华的人类,更何况还是少有的在知道真相后还对兽类持有善意的人类。
  他的好友申请怎会拒绝。
  “那,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