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夺嫡不如养妹 > ☆、父女对饮
  
  何老大夫妇虽没有来京城,何时同却被照顾得极好。阿容对公主府下人的特意吩咐是其一,另外还有五姨姨每日都会送来的滋补鸡汤,硬是将有些消瘦的何时同给养得圆润了些。
  没想到圆润的何时同竟要好看些,越发地俊雅斯文。
  然而三天的会试之后却又瘦回去了,五姨姨很是心疼,便将何时同接到杨府去,整日里给他做好吃的补身子。
  先前想着杨家这一大家子人,总会有喧闹的时候,何时同在杨家不好温书,这才没有将何时同从公主府接到杨家去,现在却不用顾忌了。
  揭榜那日,沈敏和沈慕两个恰好来寻阿容,阿容便带着这两个一道出宫去了。
  此时三人坐于茶楼之中,叫了茶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阿容姐姐,你在等谁的成绩?”沈敏夹了一块糕点入嘴,随口问起。
  “我表哥。他便是今年会元了,也不知殿试发挥得如何。”
  “阿容姐姐的表哥真厉害!”沈敏笑着赞了一句,偏头对沈慕摆嫌弃脸,“阿慕昨日还被夫子说贪玩了,这样一比当真是,啧啧啧。”
  沈慕已然是个唇红齿白、模样漂亮的少年,被沈敏这一说,立即脸红着辩驳,“他要说的我懂了,这才出去玩的!”他看了看阿容,见她正在笑,脸色越发红,“阿容姐姐我当真用功了的!”
  沈敏拍了拍沈慕的肩,冲阿容眨眼,“还是阿慕最好玩了,我这随便一说,他便羞成这副模样,面红耳赤的。”
  “阿慕脸皮薄,敏敏你少逗弄些。”阿容小啜了一口茶水,忽地又有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若是一回还可以当作错觉,如今却是第二回了。
  “敏敏,阿慕,你们先坐着,我出去瞧一眼。”阿容此时在二楼雅间,楼下客来客往,比雅间要热闹许多。
  她并未走远,只出了雅间之后扶着红木栏杆往下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的人。
  阿容沿着木廊往其他雅间走去。各个雅间均是用珠帘相隔,里头若是有女眷,便会另加一道屏风以阻隔外人窥视。
  走至角落处的雅间,里头燃着的熏香气味有些特殊,竟叫人觉得耳目一清、周身舒爽,阿容的步子稍稍顿了顿。
  在这驻足的当口,一颗圆润透亮的珠子从雅间里头滚出来,骨碌碌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像是在邀请她进去。
  阿容稍稍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俯身拾起脚边的珠子,掀开珠帘朝雅间里头走去。
  绕过置放点心蜜饯的橱柜,便见一道拱形红木雕花门。门内水雾缭绕,茶香四溢,细瞧之下,竟是一名玄袍男子在煮茶,听见她逐渐走近的脚步声,缓缓偏过头来。
  绸缎一般的黑发上仿佛有流光漾开,冰雪般无暇的面上带着一丝笑意,他看着阿容,嗓音清透语调却温柔,“姑娘既然进来了,饮一杯茶再走,如何?”
  他自然要先瞒着,但他也并未说错,容容本就是他的姑娘。
  他见阿容呆了一瞬,却并不意外。因为旁人初见他时都是这副神情,容容或许也不记得曾见过他了。
  下一瞬,阿容却陡然偏过头去,看着一侧的墙壁,狠狠将眼中的湿意压住,这才正面晏雪照,随意笑道,“公子既然开口相邀,岂有不从之理?”
  晏雪照爽朗一笑,泠泠如玉石相击,他伸手一挥,“姑娘请坐。”
  阿容颔首,走至他的对面,拢了拢裙摆,跪坐下来。
  缭绕的茶雾中,晏雪照似欣赏似感慨地看着阿容,近乎贪恋地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不过一瞬,眼中便只剩萍水相逢的人该有的眼神了。
  阿容向来敏锐,且早已知晓他们的关系,因此并未漏掉晏雪照的眼神。
  “公子的茶水已然烧开,再不喝便要将我的眼睛熏红了。”阿容眨眨眼,敛去了眼中氤氲的雾气,笑得像个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
  “自然。”煮茶用的是没有黑烟的银丝炭,晏雪照随意一挥袖袍,炭火便全然熄灭,竟是一点没有在阿容面前掩藏功夫的意思。
  他倒茶的姿势恰似行云流水,近乎繁琐的动作在他手中如飞花穿蝶,有种令人屏息的美感。
  “公子好本事。”阿容诚心赞道,叫自己亲爹为“公子”的别扭感也稍稍淡去。
  晏雪照这一生被无数人称赞过,无一不是将最华丽最文雅的词安在他的头上,如今看来竟浑不如一句“好本事”。
  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剔透无暇的凛冰冬雪里头开出了一朵鲜妍的春花。
  “算不算好本事,喝了茶才晓得。请。”
  阿容心中生出几分期待来,正要喝下,却见对面的雪照公子清咳一声阻拦了她,“这茶还很烫,不如我们先聊几句?”
  阿容有些想笑,忍住了,“好。公子贵姓?”
  “鄙姓晏,最近才来的京城,算是人生地不熟。”
  “巧了,晏公子,我恰是京城人士,对这一带是熟门熟路,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来寻我。”她笑得眉眼弯弯,像个热心又良善的京城姑娘。
  晏雪照笑起来,问,“还未问过如何称呼姑娘,若是不嫌……”
  阿容接话,“不嫌不嫌,我姓言,晏公子唤我言姑娘便成。”
  晏雪照见她这般毫无心机的模样本还暗自忧心,现在听她隐瞒了自己的姓氏,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看来你我二人当真是有缘,一个姓晏,一个姓言,竟是近音的。”
  阿容拿起茶杯凑到鼻尖,轻轻吸了一口,立时身心舒畅,可以想见待会饮茶之时会是何等的销魂,她看了看晏雪照,突然道,“晏公子是孤身一人来的京城?这般年轻应当还没有婚配吧。”
  阿容说得不假,单看晏雪照的外表,几乎没有人会相信他已然三十好几,还有个她这么大的闺女。
  “言姑娘如何看出来的?”
  这是承认没有婚配了,阿容忽地有些隐秘的欢喜,她曾想过去寻亲爹,但她既担心亲爹容不下她,又生怕有个后娘蹉磨她。只稍稍这么一假设,便浑身一抖,不愿想下去了。
  “一个人饮茶多无聊,晏公子若是有人相伴,应当不会邀请我了。”
  “非也非也,你我有缘,今日相见是天意如此。且我有预感,我们日后还会再见。”晏雪照竟眨了眨眼,“信吗?言姑娘?”
  阿容自然是信的,大名鼎鼎的雪照公子要是想见她,自然不会没法子,也不知为何近日才来寻她。
  她笑着道,“我不信,下一回见面再信。”
  他的闺女还是个鬼机灵,晏雪照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起来,看得阿容直想提醒他露馅了。
  阿容移开眼,掩饰般地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很有些烫,却不好在晏雪照面前吐出来,于是表情便有些纠结隐忍。
  晏雪照几乎立即便看明白,下意识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急道,“快些吐出来!”
  阿容苦了脸,呼出一口热气,“已经咽了。”
  晏雪照闪至她面前,玄色流光的袍子铺在席面上,他倾身过来,不知捏了哪一个穴位,阿容竟不自觉张开了嘴。
  “你也太着急了些,有些烫伤了。”他眉眼专注地盯着阿容的口舌,随后才察觉自己的行为过分亲昵了。
  也不知容容这么聪颖的丫头会不会猜出来什么。晏雪照既懊恼又有些隐秘的期待。
  阿容却有些想哭。他虽是她的亲爹,毕竟极少与她相处,自然称不上感情亲厚,然而他却这般紧张她。
  那双摄魂夺魄的眼里盛着满满的关切,如何作得假?
  她也确实哭了,眼圈红红的,小兔子似的盯着晏雪照。
  “很痛吗?”他吹了口凉气,随即觉得有些不妥,便道,“我去给姑娘叫郎中吧。”
  阿容方觉得很是舒坦,他又不吹了,阿容有些不满足。见晏雪照要走,她拉住他的袖口,摇头,“无碍,自己便会好的。”她眼眶犹红,笑起来叫人看着心疼,晏雪照停住脚步,视线在她扯住袖袍的手上顿了一瞬。
  阿容立时便松开,袖袍凉滑,她有些贪恋这种触感。这是她的爹爹啊,她猜出真相后对皇上始终觉得隔了一层,这么多年都没有这种亲密无间的依赖感了。
  晏雪照自然察觉出她对自己不自觉的亲昵信赖,可转念一想,他们是血亲父女,总归有些天生的亲近的。
  “方才……是晏某唐突了。”
  “没事……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见。”阿容起身,向他稍稍一欠身,随即朝门口走去。
  晏雪照看着阿容的背影,眼神立时柔和下来,夹杂着怜惜疼爱,又隐隐有些压抑和无奈。这是一个复杂而沉重的眼神,阿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她行至门口,扶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几乎抠进门板里。她真是太贪心了,既想要常常见到三哥哥,又想要将尧白教好,还想要回到她亲爹身边,可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圆满呢?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她只能舍弃,不能认回爹爹。
  至少现在不能。因为她还是大楚的容昭公主。
  雅间里,茶香依旧缭绕,两个人各有各的痛苦,一个想回头,一个想挽留。
  她终于离开了。
  阿容一路飞奔至沈敏沈慕所在的雅间,在门口停下,收整好了表情才进去。沈敏和沈慕那里是一片欢声笑语,面上皆是无忧无虑的神情,阿容突然就觉得,真好啊。
  “阿容姐姐回来啦!”沈敏笑着喊了阿容一声。
  “阿容姐姐去看什么了?”沈慕道,“再不回来就要错过状元游街啦!听说已经揭榜了,游街的队伍都到前面那个路口了。”
  “是啊是啊,我想看看今年的状元和探花长什么样呢!”
  “榜眼呢?”
  “阿慕这你就不懂了,一般来说长得好看的不是状元就是探花,榜眼一般都是有才无貌的男子。”
  “敏敏你怎能以貌取人呢?”沈慕终于逮着机会数落一番沈敏,自然不会放过,纵使他自己也是个以貌取人的。
  “啊!来了来了!”沈敏欢呼一声,凑到木窗前。
  为首的男子一身锦边勾勒的云纹黑袍,背后的霞色披风猎猎作响,□□的白马神采奕奕、脚下的金镫荧煌耀日,却都夺不去他一丝一毫的风采。他目不斜视面容严整的样子,多神气啊。
  沈敏的眼里划过一道真真切切的惊艳。
  作者有话要说:爹爹忍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