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栖手一抖,手机吧唧掉到了地上。
  电话那头传来陆念的焦急关切的声音:“喂?戚栖?怎么了?”
  戚栖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尬笑了两声:“没事儿,没事儿。”
  “是不是那个王八蛋来了?要我报警吗?”
  戚栖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按了免提,陆念的破锣嗓子立马在空空荡荡的大平层里浑厚地回荡开来。
  顾清时的死亡凝视越发死亡了。
  然而戚栖顾不上安抚他,生怕陆念真的报警,到时候谎言被戳破事小,闹上社会版面头条事儿就大发了。
  于是忙对着手机说道:“别,你千万别报警,我没什么事,真的,他家黑白两道通吃,你报警也没什么用,我会自己解决的。你千万别添乱啊,乖,我们回头再聊!”
  说完就“吧唧”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顾清时。
  顾清时刚刚起床,身上还穿着奶白色的睡衣睡裤,头发乖乖巧巧地趴在脑袋上,眉眼惺忪,有点儿没睡醒的懵懂,眼皮耷拉着,遮住大半部分漆黑的瞳孔。
  看上去特别纯良无害。
  然后幽幽地,开了口。
  “占有欲很强。”
  “有暴力倾向。”
  “不当人。”
  “折腾得你一宿没睡。”
  “打断腿。”
  “王八蛋。”
  “黑白两道通吃。”
  慢吞吞的,懒洋洋的,说完还缓缓地打了个哈欠。
  戚栖负隅顽抗:“王八蛋不是我说的。”
  “哦。”
  哦得漫不经心,格外嘲讽。
  戚栖想一头撞死算了,她是点亮了什么百分百被顾清时听墙角技能么?
  每一次,只要她稍微戏精一点,都能被顾清时抓个正着,她都不知道这人耳朵怎么长的,怎么听力就这么好呢?
  戚栖绝望地捂住脸,她现在在顾清时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不行,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她弱弱地开了口:“那什么,虽然我说得夸张了一点,但是其实本意还是因为怕我和沈深拍封面你会不开心嘛,毕竟之前……”
  “不用。”
  “嗯?”戚栖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看向顾清时,“不用”是什么意思?
  顾清时掀起眼皮,慢吞吞地回应着她的疑惑:“不用怕我不开心,也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顿了顿又像是在解释什么的补充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语气极为温吞平淡的一句话,和每个早上起来他告诉她今天的早饭吃什么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可是却在戚栖心里激荡出了绵绵不绝的涟漪。
  她已经做好了和顾清时就这件事情拌嘴斗争一整天的准备,却没有想但他只是温温吞吞地告诉她,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因为我们结婚了。
  这句话代表着信任,代表着庇护,也代表了一个丈夫的承诺。
  突然之间,这段时间因为施原和沈深而产生的担忧焦虑悄然无息地淡了下去。
  她在担心什么呢,这一世已经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她可以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她还结婚了,有老公了,老公还是个特别厉害的大佬,愿意罩着她。
  那她何必一定要活在上辈子的阴影里束手束脚地委屈自己呢。
  想到这儿,戚栖突然就朝顾清时笑了笑:“嗯,好,我知道了。”
  眸光澄澈,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温柔,仿佛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无言的约定。
  顾清时也缓缓点点头,像是认可了她的答案一样,惺忪着眼慢吞吞地走进了厨房。
  戚栖低下头给陆念发去了微信。
  【不知名的戚姓仙女】:念念,我可以去拍摄了,你回头把日程表发给我吧。
  【染奶奶灰的女魔头】:他同意了?那你的脚伤呢?
  【不知名的戚姓仙女】:他同意了。伤不严重。
  【染奶奶灰的女魔头】:他没为难你吧?
  戚栖看了一眼在厨房一边懒洋洋打着呵欠一边做着早饭的顾清时,嘴角轻扬。
  【不知名的戚姓仙女】:你放心吧,没有为难我,我刚才说得太夸张了,他其实是挺好一个人,就是平时不太会表达。
  -
  修养了两个星期后,得益于顾清时每天定时定点的投喂,戚栖不但没瘦,反而还胖了两斤,不过整个人的状态十分好。
  陆念平时有事没事就会慰问一下她有没有被霸道总裁强制爱,病态占有小黑屋,等亲眼看到她生龙活虎容光焕发元气满满的样子后,一切关心都化为一句话:“你是不是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戚栖知道自己那天嘴瓢过头了,只能尴尬地笑了两下:“夫妻情趣,夫妻情趣,不要太在意。”
  陆念呵呵一笑:“不懂你们有钱人的世界。”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怎么就结婚了呢,亏得这次还把你的房间安排在了沈深隔壁,本来指望你能近水楼台先得个月,结果现在,唉......我家白菜什么时候被猪拱了我居然都不知道。”
  这次封面拍摄的地点选在了京郊影视城旁边的一条废弃公路,加上从日出就要开始拍摄,所以所有工作人员提前一晚就要到附近的酒店住下,陆念本来还觉得是为戚栖追星创造了条件,现在却只能看着隔壁的房间一脸哀怨。
  戚栖实在受不了她,把外套一披:“行行行,我错了,我有罪,我请你吃饭,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吃什么,你别叨叨了行不?”
  陆念抬起高傲的下巴:“哼。”
  戚栖拽着她的胳膊就出了门。
  走着走着,陆念突然想到什么:“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以后如果生了孩子认我当干妈吗?”
  戚栖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又想了想她和顾清时连小手都没牵过的清白关系,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那什么,我觉得这事儿你还是别指望了。”
  “什么意思,你们难道......”陆念打量了一下酒店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挽紧了戚栖胳膊,把头凑近,压低声音问道,“分房睡的?”
  “没......”
  “分床?”
  “也没......”
  “那你们怎么还......难道是他不行?!”
  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言!
  戚栖立马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公共场合,不能提及脖子以下的部分!”
  陆念管他什么脖子不脖子,只担心自己干儿子的问题,掰开戚栖的手打算继续逼问,结果两人这么一闹,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人。
  戚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当抬头看清被撞的人的样子的时候却愣了一愣。
  v字脸,大眼睛,过分笔挺的鼻子,做了唇珠的饱满嘴型,还有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
  程露露。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陆念察觉到她的走神,连忙向被撞的女孩儿道了歉。
  好在对方似乎也有心事,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只匆匆往酒店前台走去。
  一直到被陆念拽出酒店大门,戚栖才回过神来,问道:“陆念,你们这次拍摄,是怎么定下来嘉宾是沈深的?”
  “本来有三个备选,第一方案也不是沈深,因为你也知道,他很难请,所以都没抱什么希望,但票选结果出来后,总编看见了你和他的传闻,觉得是个噱头,再加上他们那边突然有了档期,就定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概就只是巧合,毕竟她决定减肥,决定去那家健身房游泳,然后脚抽筋遇上沈深,这些都是纯粹随机事件,没人可以提前算计到。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刚才我们撞到的那个女孩儿你认识吗?”
  “认识啊,前段时间有部剧特别火,她在里面演女三号,我们下期的新人采访策划暂定的就是她。听说她现在正好有部戏在拍,剧组也住在这家酒店。”
  戚栖点点头,看来只是碰巧而已,希望是她想太多。
  也不能怪她敏感,实在是这个程露露上辈子把沈深害得太惨了。
  因为一次偶然的商业合作,沈深帮程露露教训了一个咸猪手,然后程露露就对沈深上了心,各种死缠烂打。
  奈何一个是影帝,一个是三线开外靠混资源过日子的假脸小演员,中间咖位实在差得太多,无数次碰瓷失败。
  最后竟然在一次私人聚会上给沈深的饮料下了安眠药,然后把他带到房间,扒了衣服,拍了一些同床共枕的照片。
  本来是打算设计沈深,让他以为自己酒后乱性了,好黏上他,结果沈深坚信自己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只说走法律途径。
  于是程露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照片放到了网上,说沈深花心乱性,睡粉艹粉,到处约炮,还涉嫌性.侵。
  对家也趁机故意抹黑,放出很多似是而非的黑料,疯狂买营销通稿,说他人设崩塌,就连当年沈深为程露露出头的事也被当定性为恶意打架斗殴。
  一时间沈深遭遇了疯狂的全网黑,所有片约和代言都离他而去,不仅没有了工作,还需要付部分违约金,甚至有失了智的粉丝脱粉回踩,天天堵在家门口骂他,寄死猫死老鼠。
  那段人生,是顺风顺水的沈深一辈子最黑暗的时光,差点得了抑郁症。
  所以戚栖看见程露露突然出现在了沈深住的酒店,不得不警醒。
  但是转念一想,上一世的下药事件是在明年,距离现在还有好一段时间,应该是她想多了。
  -
  戚栖住在十六楼,陆念住在八楼,吃完饭回酒店的时候戚栖就没让陆念送。
  结果她一出电梯,就看见沈深的房间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程露露正撅着屁股,伸着脑袋,探头探脑,瞧东瞧西。
  贼眉鼠眼,獐头鼠脑。
  戚栖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再想想她的人品,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
  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录音功能,调整好角度,自然地握在手里,只露出一个摄像头,然后站到她身后,幽幽地开了口:“请问这位小姐这是在干嘛?”
  程露露被冷不丁地被这么一吓,立马像只受惊的小鸟转过了身,一脸惊恐。
  戚栖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捧着两瓶饮料,挑了挑眉,她估摸着这饮料应该不太清白。
  而程露露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沈深和他的工作人员后,底气一下足了起来:“我是来给沈深老师送喝的。”
  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饮料瓶。
  门口动静闹得这么大,门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很明显沈深和他的工作人员都不在。
  戚栖不禁莞尔:“沈深老师都不在,你来给他送喝的?是他房间里缺了这两瓶饮料所以非要把房卡给你让你买两瓶过来?”
  程露露攥紧了手里来路不明的房卡,挺直了腰板:“就是沈深老师给我的,怎么了?不行么?”
  说完认真打量了戚栖两眼,恍然大悟:“哦~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呢,那个什么名媛网红是吧?想碰瓷倒贴沈深老师的那个?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在这儿又想来骚扰沈深老师?”
  戚栖十分欣赏她这种无知者无畏贼喊捉贼的精神。
  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温柔优雅地笑道:“不好意思,杂志社安排的房间,我正好住这里而已。而且我有爱人,他很优秀,我们还很恩爱,所以我不至于像某些女孩子一样,上赶着纠缠到别人房间门口。”
  她的姿态很闲适,微微仰着下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淡淡蔑视。
  这种蔑视让程露露有些恼羞成怒:“谁纠缠了?”
  戚栖笑得越发优雅:“我不知道你纠没纠缠,就是单纯地觉得你拿着别人的房卡在别人房间门口鬼鬼祟祟的,看上去不像什么正当行为。”
  “谁不正当了!我房卡就是沈深老师给我的!”
  “哦,这样啊。”戚栖缓缓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保险起见,我还是先打个电话给沈深老师问问吧,如果冤枉了你,我一定向你道歉。”
  说着假意举起手机。
  程露露自然心虚,这房卡是给她钱让她办事的那个人给她弄来的,就是为了让她把房间里的水换成加了安眠药的,再顺便把针孔摄像头安上,这样方便晚上行事。
  如果现在打电话给沈深,就全都穿帮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没了,于是也不动脑子想想这是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的事儿,就冲上前去想抢手机。
  戚栖顺势往后一躲,把手举了起来,她比程露露高,胳膊也长,这一举,程露露就够不着了。
  戚栖睨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挑了挑嘴角:“心虚了?”
  “谁他妈心虚了?”程露露跳了半天够不着,脚还崴了一下,恼羞成怒,索性把手里的饮料一扔,伸出爪子就扑了过去。
  这一下扑得有些猛。
  戚栖一个重心不稳,向后趔趄了一下,程露露见机就伸手去抢,戚栖躲避不及,然后程露露的指甲就直直划过了戚栖的脸颊。
  一瞬间的刺痛过后,戚栖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血。
  程露露也没想到居然见血了,手僵在半空中,愣了愣。
  戚栖瞟了一眼她贴满水钻的尖锐长指甲,冷笑一声,把手机扔进了包里,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死死捏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另一只手捏住她小拇指的甲片狠狠往下一折,直接从最根部折断。
  酒店走廊里立马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
  戚栖把甲片往地上一扔,接着就准备折第二根,程露露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是不知道戚栖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她根本挣不开,索性就伸出另一只手要去挠戚栖的脸。
  然而那只手刚刚伸出,就在半空中就被制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深来了。
  沈深捏住程露露的手腕,往下一扔,不悦地蹙起眉:“你在干嘛?”
  程露露一秒之间就变成了一只收起爪子的猫,眼泪汪汪地看向他:“沈老师,我听说你也在这家酒店,想来看看你,结果这个女人她就打我,还把我指甲掰断了,疼死我了,你看嘛。”
  说着把看上去的确有些惨的手指伸到了沈深跟前。
  沈深却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她的手扔开了,然后转过头看向戚栖,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时,眉头折得愈发狠了,声音却比刚才温柔了不少:“疼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戚栖客气地笑了笑:“不用了,等到了医院我这伤口差不多也该愈合了。”
  “如果留疤了就不好了。”
  “没事儿,我皮肤愈合能力好。”
  “那你等等,我去房间里给你拿药。”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温润的眉眼瞬间沉冷了几分,他转过头,淡淡地看了程露露一眼,表情并不吓人,程露露却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她觉得今天的沈深有点可怕。
  虽然以前他对她也并不怎么热情,但好歹保持着一种客气疏离的温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受到透进骨子里的冷漠,还有一些厌恶。
  她有些畏缩,然而还是挺了挺发凉的脊背,不甘心地挤出两行眼泪:“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给你送点喝的,没有别的意思,而且是她先打的我,你为什么都不关心关心我,我,我......”
  您可真是太委屈了。
  戚栖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发现虽然程露露长得不怎么样,但是演技还凑合。
  只可惜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演技界的扛把子,一眼就看穿她这些蹩脚的伎俩。
  沈深冷淡平静地看着她:“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去看酒店监控。”
  程露露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
  沈深淡淡吐出两个字:“道歉。”
  程露露再笨也知道沈深这么说是已经完全猜出了怎么回事儿,而且只要一查,就什么都暴露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的反应过来这个看似没什么问题的计划,其实漏洞百出,只要一出事,她的罪行就是板上钉钉,而指示她的那个人却能摘个干干净净,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指示的她,没见过人,没听过声音,连钱都是收的现金。
  她这才惊觉自己是被彻头彻尾的利用了,心里暗骂那个人真是个没良心的王八犊子,事到如今她只能希望沈深能得过且过不予追究。
  于是忙扮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抽噎着说道:“对不起,沈老师,我不该想乱闯你房间的......”
  “不是我。”沈深冷淡地打断了她,“给戚小姐道歉。”
  “我为什么给她道歉?她明明也打了我,我......”程露露反驳着反驳着,就对上了沈深疏离的双眸,然后怂了下去,咬咬牙,攥紧拳头,不情不愿地说道,“戚小姐,对不起。”
  沈深却没有得过且过的意思:“说清楚为什么对不起。”
  程露露牙都快咬碎了,让她说为什么对不起不是自打自脸吗,但是事到如今,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满脸屈辱地说道:“对不起戚小姐,我不应该对你出言不逊,也不应该对你动手动脚,更不应该推卸责任。”
  说完之后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
  沈深看了戚栖一眼,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戚栖虽然也很讨厌程露露,但是她不想再和他们两个人这么僵持下去,忙微笑了一下:“道歉了就行了。”
  沈深才缓缓点点头,看了程露露一眼:“你走吧。”
  话音一落程露露就抹着眼泪跑进了电梯。
  沈深弯腰捡起两瓶饮料,朝戚栖温声道:“戚小姐稍微等一下,我去拿个药。”
  戚栖本来是想偷偷摸摸把饮料顺走拿去检验的,但是看着沈深自己拿走了,也就作罢。
  毕竟沈深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手段也见得多了,她能想到的,他应该也能想到,至于追不追究责任,怎么追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起码这么不痛不痒的一闹,他肯定会警惕一些,她也不用再头疼怎么不露痕迹地提醒他。
  就这么愣了一会儿神,沈深就已经拿着一盒药膏出来了,递到她手里:“这个是我常用的,效果很好,保证不留疤,一定要按时涂,女孩子脸上留疤了的话就太可惜了。”
  戚栖接过药膏,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沈深的掌心,是熟悉的宽厚温暖,她心中突然有了些奇异的感觉。
  然而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一个看到一派温和疏离。
  果然,是她想多了,这一世的她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
  戚栖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接过药膏,朝沈深落落大方地笑了笑:“谢谢沈先生,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拍摄,早点休息吧,晚安。”
  “好的,晚安。”
  戚栖微笑着点点头,打开门,进了房间。
  房门缓缓合上,隔绝开两人,沈深眉眼间的温和疏离才渐渐散去,余留下浓重的无奈和悲伤。
  戚栖所不知道的是在传出谣言到沈深发微博的那几个小时里,之所以没有任何公关,是因为沈深陷入了突发性休克昏迷,所有人都在担忧着他的生命危险,所以才没心思管那些事。
  而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是,在沈深休克的那短短几个小时内,他其实走完了漫长的一生。
  年少成名,一帆风顺,然后突然有一天人生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他感到绝望,直到一个女孩儿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的生命。
  她相信他,陪伴他,帮助他,鼓励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还动用了自己家里的所有关系花费了整整半年时间帮他证明了清白。
  她把他从抑郁症的边缘拉了回来,也把他从人生最低谷拽了起来。
  她陪着他东山再起,让他再次站到了聚光灯前,享受鲜花掌声和荣耀,可是最后却因为媒体的造谣,让她成了私生饭攻击的对象。
  她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她告诉过他,人无论怎样都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活下去了,可是他却活得并不长久,他终于还是在她离世的第十年死于了抑郁症。
  他死前的那一刻就想着,如果她还能活着多好,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他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就醒了。
  回到出事之前,回到认识她以前,回到她还活着的时候。
  当他醒来看到网络上那些攻击她的言论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保护她。
  他可以不当这个影帝,不当这个艺人,不当这个偶像,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从此和她形同陌路再也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都没关系。
  只要她安安稳稳地好好活着。
  他推了一个很重要的行程,来拍了这次封面,就是想再见见她,就这么一次,然后在他彻底解决掉那些可能给她带来危险的隐患之前,他都不会再去招惹她。
  能再看见她笑,就已经很好了,其他的他都不奢求,
  -
  京城的秋天,六点不到太阳就将升起,所以四点钟的时候戚栖和沈深就被叫起了床做妆发造型。
  这次的拍摄主题是私奔,策划是一个浪子抢了新娘然后两人携手出逃。
  戚栖就是那个被抢的新娘。
  她早早做好了发型,换上了拍摄服装。
  精致的鬈发和华丽的雪白婚纱衬出了她精致的五官和窈窕的身材,却也衬出了脸上那道疤痕像落在白瓷上的一道污浊颜料一样,突兀扎眼。
  陆念看着又心疼又着急:“哪个王八犊子弄的?”
  戚栖简要地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陆念一听,气得咬牙切齿,直接打电话给程露露的经纪人:“转告你家艺人,下期《v.z》的新人拍摄让她不用来了,并且以后也永远别再想上我们杂志!”
  戚栖觉得陆念这样有点公报私仇,不太好。
  结果很快,程露露居然亲自打了电话过来,阴阳怪气:“陆副主编真是好大的口气呢,不过我拍不拍得了杂志我不知道,但是你们家戚栖那张脸肯定是拍不了了吧,啧啧啧,好不容易炒作才拿到的拍杂志的封面,结果脸毁了,怎么办呢,好可怜哟。”
  说完就挂,都不给陆念反骂回去的机会。
  戚栖:......算了,这种人,天生就该被公报私仇。
  然而也不怪程露露会幸灾乐祸,她现在这张脸的确很难处理,遮瑕盖住会不自然,后期p掉的话会太失真,都会影响到质感和效果。
  高薪聘请的国际顶级造型师和摄影师看着她的那道疤也觉得脑壳疼。
  等沈深做好造型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屋子的唉声叹气,他不禁温声问道:“这都是怎么了?”
  正在思考着解决办法的戚栖听见他的声音后,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有着该死的魅力。
  打理得凌乱的碎发凸显出他深邃硬朗的五官,温润的眉眼也变得犀利起来,一米八八的高大身形穿着做旧复古的夹克和马丁靴,显出宽肩窄腰大长腿,就往那儿一站,就洋溢着不要命的痞帅之气。
  像极了一个抢了婚后准备亡命天涯的孤胆英雄。
  甚至都能脑补出来他是怎么酷炫狂拽吊炸天的撂翻了情敌,然后带着心上人杀出重围的。
  等等,撂翻情敌,杀出重围?
  戚栖突然之间灵光乍现,转过头指着沈深对化妆师说道:“你觉得给他脸上化些仿伤妆怎么样?不用多像伤口,就是那个意思到了就行,然后我脸上的伤也差不多那么处理。”
  造型师也是多年老江湖了,被戚栖这么一说,立马懂了,大腿一拍:“好主意,我知道了,没问题!放心,交给我,你们两个的脸都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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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孕育着新生的陈旧光芒撒向郊外荒芜的草地和断裂的公路栏杆和荒废已久的柏油马路上。
  重型机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身穿婚纱的姑娘,她环抱着前面男子的腰,头倚靠在他的背上,眼神里全是对未知的期许。
  而她身前的男子,睨着一双深邃的眉眼,嘴角挑着笑,不羁又狂傲,表达着对这个世界的不屑,回过头看着姑娘的时候,眸色里又全是看待世间至爱的深情温柔。
  而他们脸上的伤,不但没有污损他们的容颜,反而让精致之中多了许多生命力张扬的鲜活之感。
  不禁会让人去想,他们是有多深爱,才能不顾世间的阻挠都要在一起,他们又是有多勇敢,才能义无反顾地抛弃这个世界,奔赴天涯。
  所谓私奔,不是一场南瓜马车的童话,而是一场为爱负伤的战役。
  没人想到一点经过艺术处理的仿伤妆会让“私奔”这个主题得到更上一个台阶的诠释,纷纷惊艳不已。
  这次的摄影师是享誉国际的华人摄影师林曼,一边拍一边赞不绝口:“戚栖,你真是个天才,真的。这绝对会是很特别的一期封面,会让你们在同期商业片里面脱颖而出,而且你们两个镜头感都太好了,太配了,我太喜欢你们了。来,戚栖,拍一组单人的。”
  接受西式教育长大的艺术家从不吝惜对别人的赞美,偏偏戚栖脸皮也厚,听得美滋滋的,一个劲儿在那儿傻乐臭美,笑容就愈发自信。
  沈深站在一旁,看着废旧的公路上那个穿着婚纱拎着裙摆肆意奔跑的女孩儿回头冲他笑着,笑意直达眼底,太阳就在她身后升起,橘黄色的光芒落满了她的洁白的裙摆,美得那么明艳,那么肆意张扬。
  好像无论多么冷漠多么绝望多么不在意的活着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笑容里鲜活的生命力和希,会相信这个世界总能有更好的活法。
  这种鲜活和温暖,熟悉得像是烫进他灵魂深处的烙印,泛着热气,却又不敢触碰。
  他看着看着,终于还是忍受不住那种疯狂地想要拥抱却又必须苦苦压制的痛苦,没有等戚栖拍完,就选择了提前离场。
  而戚栖只以为他是行程安排太紧,也就没有在意,拍完后就美滋滋地收工回家了。
  她到家的时候,顾清时正在厨房煲汤。
  她一进门,他就抬起头慢吞吞瞟了她一眼,眼神幽幽的,似乎有些哀怨,让戚栖莫名有了一种“风流老婆在线偷情,贤惠丈夫独守空房”的负罪感。
  但是她一寻思,自己也没做什么啊,自己是正正经经地外出务工养家糊口,拍了个“私奔”主题的封面,又没真私奔。
  于是理智气壮地问道:“我们午饭吃啥?”
  顾清时没有回答她,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戚栖疑惑地挑挑眉。
  顾清时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戚栖也顺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摸到了一块创口贴,才恍然大悟:“哦,你说这个呀。”
  顾清时点点头。
  戚栖瘪了瘪嘴。
  “疼吗?”
  “疼,可疼了!而且这可是脸!我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脸了,万一留疤了怎么办?真的是,哼!”
  戚栖想想就气不打一出来,把程露露的无耻行径吧啦吧啦都抖落了出来。
  顾清时就静静地看着那两瓣红润的嘴唇一上一下,不停地吧嗒吧嗒,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语气里还有些不自觉的撒娇。
  就像一个明明在外面打架打赢了回到家看见家长却开始哭唧唧告状的小孩儿。
  很幼稚,却好像又还有点可爱。
  应该是算可爱的吧?
  顾清时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身向卧室走去:“我去拿药。”
  “啊,不用,沈深给我药了。”戚栖说着从包里掏出沈深给她的药膏晃了晃,“他说他拍戏受伤后都用这个,保证不留疤。”
  顾清时顿了顿,然后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药膏,看了看:“这个药膏过期了。”
  “嗯?过期了吗?不应该啊,沈深平时挺细心一个人,不可能给我过期的啊。”戚栖说着就把脑袋凑过去想看看。
  顾清时却拿着药膏,把手往背后一藏,淡淡说道:“就是过期了。”
  然后转过身,毫不留情地把它扔进了厨房垃圾桶。
  雪白的药膏管子躺在一堆黄黄绿绿的厨余垃圾当中,显得无辜又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药:我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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