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有贵的好,把药剂当饮料喝完之后,安斯艾尔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他在心里承了塞罗斯这个情,加上先前在战场上合作愉快,他并不吝于展示点善意。
  “反正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跟你去处理处理善后工作吧,之后直接去庆功会。”安斯艾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新的披风,“听说你把怪物皇帝的冠冕也带回来了?去看看。”
  他穿上披风,白发一时压在披风底下,被他信手撩起。安斯艾尔没留意有一缕还压着,顺着塞罗斯的视线才看到,于是把这缕顽强的头发从披风下面薅出来。
  他发现塞罗斯还是看着他的头发,目不转睛。
  “怎么了?应该没有压在底下的了……”
  他又拨了一下头发,确认无误。塞罗斯把目光移开,语气平淡。
  “没什么,白发在恶魔中实在不多见。”
  而且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也是偏灰暗的质地,不会像安斯艾尔这样,仿佛笼着一层珍珠质感的柔光。
  安斯艾尔心中警铃一响,担心自己会露出什么端倪,于是随意地应道。
  “这有什么?魔界种族众多,白发而已,我天生就这样。”
  他见塞罗斯视线一偏,好像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
  “原来真的是天生,我还以为你是染的。”
  安斯艾尔:“……”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不要吠!
  “染能染成这种样子?”他几乎气笑,“不然你亲自上手摸摸?”
  塞罗斯:“!!!”
  还有这等好事?!!
  这个时候,他真的半点没听出安斯艾尔是在阴阳怪气,满心满眼都是那闪闪发亮的白发。他都想好该怎么摸了,怎么顺着抚下去,要不要在指尖缠一缠……然而安斯艾尔说完,半点时间不给他,魔王披风一扬,转头就打算出帐篷。
  ……不是说好可以摸吗?!
  情况紧急,他二度伸手――
  拽住了安斯艾尔的发尾。
  ***
  另一位近臣恭敬地接待了两位尊贵的陛下,他刚才就得到守卫怪物冠冕的任务,于是一直守在此处。本以为陛下们结束庆功宴后,或者明天才会过来查看,没想到在庆功宴之前,他就见到了两位陛下联袂而来的身影。
  塞罗斯陛下还是一如往常的喜怒难辨,安斯艾尔陛下……咦?这是把白发挽起来了?
  白发挽起搭在一侧肩上,亦无损魔王的威严。安斯艾尔陛下神情傲慢,先一步踏入防护结界之中,塞罗斯陛下紧随其后。虽然觉得两位陛下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怪异,近臣却来不及想这么多,连忙跟了进去。
  近臣一进到防护结界内部,就深深低下头。他不能直视那顶属于怪物皇帝的冠冕,几次测试已经证明,那顶冠冕会对恶魔的心智产生极大影响。
  但魔王却能直视冠冕。
  “这就是怪物皇帝的冠冕?”安斯艾尔端详着那顶微微有些残破的王冠,王冠充满扭曲和异样,虫群与眼睛也不似本土生物所有。其实先前那场战争最大的成果,除了灭杀皇后外,就是带回这顶冠冕了。
  安斯艾尔注视这顶冠冕十几秒,冠冕上的花纹在他眼中突然转动起来,涡卷一般,伸出蔓草似的触腕。他皱了皱眉,眼睫眨动,扭曲的异象缓缓消失。
  “看起来,是在模仿魔王的冠冕。”安斯艾尔肯定道,继而有些疑惑,“我们之前并未出现在这条战线上,就算在先前的战争中,也不曾戴冠,它们究竟是怎么模仿的?”
  塞罗斯沉吟了一会儿,提出一个想法。
  “也许,它们能够解析所处之地的某些法则。”
  魔王戴冠,统辖四方――这是魔界的铁律。因为解析了魔界的部分法则,怪物皇帝也给自己戴了顶冠冕,甚至发展出皇后、太子,以及种种地位更低的社会等级。
  他的话令安斯艾尔怔了怔。
  是了,当初在至上之天时,他面对的也是极具至上之天特色的怪物们,当初那条阵线上没有皇帝,而在被他斩杀的皇后头顶有一样事物――!
  光圈!抽象叠加花纹繁复、以至于当初安斯艾尔并未辨识出的天使光圈!
  太过震惊,安斯艾尔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他反复回想当初战场的细节,直到塞罗斯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
  “……安斯艾尔。”
  他忽然就重新冷静下来,抬起夕阳色的恶魔竖瞳,就见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塞罗斯唇畔带了一点笑。
  “不用担心,解析也只是流于表面而已。就像那些怪物化身为兽人族,却学不会变成兽形。”
  他微垂眼帘,掩不住属于魔王的矜贵清傲,这份高傲之中却也有提点和关切。
  “安斯艾尔,你我身为魔王,靠的难道是头上的冠冕吗?”
  ――当然不是。
  安斯艾尔心中微动,他认真地直视塞罗斯那双墨蓝的竖瞳,头一次觉得这个同行的傲慢来得十分可爱。安斯艾尔自己征伐了数十年,带领近臣打下整个东域;塞罗斯则在即位之初遭逢变故,硬是以一己之力将阿斯蒙蒂斯家族从风雨飘摇中带出……他们确实有傲慢的资格,也确实应该傲慢。
  见安斯艾尔的眼睛重新明亮起来,塞罗斯的笑意稍稍扩大。
  “当然不是。是因为我们是魔王,才拥有了冠冕;而不是拥有冠冕,才能被称之为魔王。”
  他这样说道,神情不掩高傲,头顶那对落有霜色光的纯黑犄角也一并扬起。安斯艾尔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对角上,静止几秒,直到塞罗斯有些怔然地问道。
  “你在看哪里?”
  安斯艾尔顿时急刹车一样收回视线,他想起那个哭唧唧来御前裁断的小羊角了,角这种东西似乎有很邪门的意义,他当然不能承认。
  “没看哪里。”他矢口否认,接着转移话题,“庆功会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怪物冠冕所在的这里需要严加看守,稍后我的部下也会过来。”
  塞罗斯:“……”
  他简直像是个被猫不轻不重拍了一爪的毛线球,还记得猫爪的力道,猫咪却又自顾自追逐蝴蝶去了。他看着那只白毛的猫咪似乎很是得意洋洋又满不在乎的背影,再三深呼吸,才让给自己平静下来。
  早晚……早晚他要……
  这无疑是个十分热闹的夜晚,恶魔喜好玩乐享受,自然把这场庆功宴办得有声有色。酒水也都开放了,将领们觥筹交错,再一起恭恭敬敬地举起酒杯,遥敬高位上的魔王陛下。
  安斯艾尔为人自律,自己只是浅酌,然后致力于把塞罗斯灌醉。听着他虚假又不怀好意的客套话,在位逾千年的魔王陛下一脸高深莫测,倒是来者不拒,可是安斯艾尔一直努力到宴席后半段都没能把他灌醉。
  这家伙居然千杯不倒!没意思透了!
  利维喝得红光满面,有些微醺。他其实更在意宴散之后,在夜晚该做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快乐。
  安斯艾尔看着利维被隶属南域的恶魔将领们围起来恭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不知道还以为利维才是这次战役最大的功臣。他正暗自撇嘴,忽然,塞罗斯向他这边轻轻靠了过来,气息里带着些许酒香,似乎要跟他说几句悄悄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杀了皇后,重伤了皇帝呢。”
  低缓的声线说道,酒水柔和了音色中原有的凛冽,呈现出一种缱绻的柔和,但话语的内容就是全然的嘲笑了。安斯艾尔也跟着笑了,接着他神情一动,借着衣袖遮挡,从桌下接过塞罗斯递过来的什么东西。
  摸起来……像支水晶笔?
  “你去画,在后面的横幅上。”塞罗斯轻声说道,“我给你望风。”
  安斯艾尔稍微侧头,余光瞥见后方的三个横幅,每个横幅上都喜洋洋地宣传一位魔王的功绩,利维的横幅在最下面,写了个“勇猛作战”之类的官方话。
  位置不高,看起来很容易碰到,安斯艾尔顿时心动。在塞罗斯的掩护下,他悄无声息地向后移动。
  欢腾的恶魔之中,豹人族的西迪并未上前恭维自家魔王,而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她的花斑尾巴在兴奋甩动,眼睛也“HH”发亮!
  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豹豹又嗑到了!
  那亲密耳语的姿态,几乎犄角挨着犄角、黑发覆着白发……西迪嗑得欲生欲死心花怒放,在猛嗑的间隙里,她突然留意到安斯艾尔陛下开始在魔王利维的横幅上画什么东西。
  自家魔王在战场上不尽力的表现,西迪已然目睹,安斯艾尔陛下与塞罗斯陛下算是在庆功会上给足了利维陛下面子,并未直言嘲讽。西迪现在十分好奇,安斯艾尔陛下想在条幅上画什么?
  只见安斯艾尔拿着水晶笔,在条幅上利维名字的下方,先是画了一个巴掌,接着,画了条鱼。
  摸,鱼。
  利维摸鱼。
  噗!
  西迪好悬没当场豹笑出声,她死死捂住嘴,看着安斯艾尔画完,又悄悄挪回原来的座位。
  两位陛下还是紧挨着,低声说话,仿佛谁都介入不了。
  甜!到!昏!厥!
  作者有话要说:
  豹豹: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