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沉默了半晌,传来了燕辞云波澜不兴的声音。
  “我如今有政务在身,若是有事,告知子逸便是。”
  祁懿美被他冷了快一月,耐心早就耗了光,抬手在门上又是一阵敲,扬声道:“殿下,你这般躲了我快一月了,便是天大的气,也该消了吧。或者你说,我要怎样做才是,你再这样,我可也要生气了!”
  梅子逸在一旁看着,温和的眉宇微微收了紧,露出了几分忧色,上前一步,朝着祁懿美道:“祁小公子,您是殿下心中最要紧的人,殿下如何会冷待于您,不过是这些时日事情多了些罢了……”
  祁懿美不由轻笑一声,望向梅子逸,道:“子逸,你也太护短了,就这么睁眼说瞎话,殿下这段时间又是不和我一同用膳,又是不让我进书房的,不是冷着我是什么。”
  梅子逸是燕辞云幼时便在身边伺候着的,如今已然二十九了,许是因着向来待谁都是温和儒雅的,情绪上极少大起大落,如今瞧着全无岁月的痕迹,依旧是二十出头的清秀模样,加之宁贵妃许了他读书,身上还带了些书卷气,若不是穿着宫装,看上去倒像是谁家文质彬彬的公子。
  祁懿美这一番话说得他面上微窘,顿了下,正想再开口劝解几句,祁懿美那边却复又在门上敲了,大声道:“太后那边来了许多美人乐师,好生热闹,邀请我们过去呢,殿下,你要是不和我一道去,我可就自己去了,哦,对了,唐诗韵也在那呢。”
  燕辞云一向不喜她好美人这一点,更不愿意看到她与唐诗韵亲近,祁懿美这一番话说出口,就是想激他出来见自己。
  书房内,少年的心绪早已纷乱。
  他想一把将门打开,将她的身子拥入怀里,告诉她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如此煎熬。
  她就像是他专属的罂粟,美丽、快乐却又难以戒断,伴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不过离了半刻,便苦痛不堪。
  细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搭在门扉之上,怯怯的带着几分颤意,却又落寞的收了回。
  少年的身形略显颓废的向后退了几步,目光怔忡着垂了下去。
  如今这般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的自制力,他知道,开了这道门,也是开了心洪的闸门,而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决心,也会不堪一击。
  如果这一次他没能抵过自己的心魔,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再要回到这样的平静,永远都不可能了。
  她的心思是那样的纯净,她待他真心真意的好,还曾为他挡下致命的一箭,可他却忘恩负义,对她生了觊觎之心。
  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讨厌他,避他如蛇蝎?
  他不敢去想。
  与其让她厌恶,或是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逾越之举毁了两人多年的情谊,倒不如就这样,在兄弟挚友的名分下,一辈子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那颗咆哮着要奔向她的炙热的心平静下来。
  祁懿美在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应,终于死了心,缓缓转过了身,半垂着头,准备离开。
  梅子逸见着两个昔日要好的少年落得这般模样,心中亦是惆怅,眼见着祁懿美就要行出院门,连忙追了上,抬手躬了躬身,道:“祁小公子,殿下与您六载情谊,殿下待您之心,天地可鉴,如今殿下许是有些想不通,祁小公子若因此便要与殿下生分,子逸瞧在眼里,实在于心不忍,还请祁小公子念在六年间殿下待您至诚至纯之心,便再多担待六殿下一次吧。”
  祁懿美停了脚步,回身看了看梅子逸,语气中带了些无奈,叹道:“子逸,你放心,殿下爱耍小性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没当真。只是……我总觉着,这回和从前不一样。”
  说着,她浅浅的笑了下,道:“你别担心,我没放心上,这便去太后那了,一会儿他要是问起,如实告之便是。”
  祁懿美交待了完,便抬步行出了院子,整理了心情,准备去太后的宫中赏乐去了。
  行出了见云殿没多远,祁懿美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梅子逸追了出来。
  “祁小公子,殿下有政务要出宫一趟,不能和您一道去,怕太后那边问起,便嘱咐我伴着您一道去,也好和太后说明一二。”
  祁懿美点了头,心下琢磨着,太后说的是得闲的去凑个热闹,其实也没点名让所有人必须去,燕辞云派了梅子逸颠颠的跟过来,想来还是要么怕她亲近美人给他丢人,要么就是担心给他的唐诗韵抢跑了,有梅子逸在旁,便如同他的一只眼睛,她多少也会收敛点。
  祁懿美无奈摇摇头,带着梅子逸到了太后的福寿宫。
  唐太后如今头发已然全白,身上穿着庄重而华贵的宫装,手上握着一串佛珠,许是与唐诗韵隔了几代了,祖孙二人在外貌上看不大出来什么血缘关系,唐诗韵眉眼间带了几许不让须眉的英气,唐太后却是和善宽厚之相,看上去温和而易亲近。
  皇帝孝顺,福寿宫修建得十分气派,而这奏乐的场地便选在了福寿宫主殿的殿前,中间是搭的台子,边上则安置了些桌椅,上面放着些点心和茶水。
  祁懿美上前见过了太后,抬头巡视了一圈,皇后坐在太后的身侧,皇帝和贵妃都不在,三皇子和四皇子坐在皇后下方一些的位置,琼月公主则是紧挨着皇后,怀里抱着一把精致的琵琶,正细细的把玩着。
  并不见唐诗韵。
  祁懿美复又和皇后及几位皇子见了礼,便听太后道:“懿美啊,你和云儿成日里孟不离焦的,怎的今日是你自己过来?”
  唐太后说话的声音也如她人一般,温和缓慢,带了股和蔼与慈祥。
  祁懿美恭敬的道:“六殿下有公务,正要出宫去,便让子逸跟了我过来,替他和您说一声。”
  唐太后看了梅子逸一眼,朝着祁懿美温和的笑了笑,道:“自家人,没那么多说法,他既是不能来,改日便是。”
  “子逸!”
  伴随着一道清亮娇俏的声音,俏丽的少女将刚才还视若珍宝的琵琶往地上一扔,起身便朝着祁懿美这边过了来。
  琼月公主轻快的小跑到了梅子逸的面前,双眼带着欢喜,抬手去拽了他的袖子,便要将人往自己的坐席上带。
  “子逸,我正觉得有些无聊,你便来了,可太好了!”
  皇后见状,暗里瞄了眼太后,心中知晓太后向来重规矩,琼月这般和一个太监拉拉扯扯的,太后见了定是不快,连忙出声道:“琼月,快松开,好好坐回去。”
  果然,唐太后的目光落在了琼月拉着梅子逸袖子的手上,微凝了面色。
  梅子逸方才跟着祁懿美进了内里,见着祁懿美代为解释了燕辞云没来的原因,便并未再接话,正想着如其他宫人一般待主子入了座站到她身后去,琼月公主便忽的跳了出来。
  他的面上带了些谨慎,小心的将袖子拉了回来,躬下身去。
  祁懿美心中也带了些紧张,梅子逸是燕辞云宫里的大太监,从他幼时便伺候他了,与其他的宫人不同,若是他因为琼月不合时宜的举动而受了什么罚,自己可没脸回去见燕辞云。
  这般一想,祁懿美面上带了些笑意,状若无事的道:“子逸,既然六殿下的话我已然带到了,你便先回去吧,一会儿六殿下回来,还要你侍奉呢。”
  梅子逸自然明白祁懿美这是在帮他脱身,暗里瞥了太后一眼,见着太后虽依旧是一副不甚畅快的模样,却也未出声制止,便松了口气,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祁懿美也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
  琼月公主望着梅子逸离去的背影,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方才不大妥当的举动险些害了对方,垂了一颗小脑袋,抿着嘴不发一言。
  皇后起身拉过了她坐回去,小声又说了她几句,这才回到了太后身旁。
  “母后,琼月这孩子还小,遇见个合心意的玩伴,一时忘了形,妾身回去了一定对她多加管束。”
  唐太后这会儿也缓和了面色,目光欣赏着台上的表演,依旧是平和的声音,却是暗里带了些说教之意。
  “琼月已然十三了,她生辰大,算起来再有个半年,便十四了,也是大姑娘了。从前她年岁小,你纵着她也就罢了,如今却是时候该多加约束了,梅子逸是个太监,倒也无甚,若是将来哪家的公子进了宫,她也这般抓着人家要人家来陪她玩,皇家的脸面可要放到何处。”
  弹琴的乐师有三人,乐师后面的场地上几个歌伎翩翩起舞着,耳畔流淌的是轻快的琴乐之声,皇后的心却是一片沉重。
  她低下了头,连忙殷切的道:“母后教训得是。”
  唐太后到底不是苛刻之人,见着皇后应了声,便道:“继续赏乐吧。”
  作者有话说:
  云妹小可怜,要打动女主的心实在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