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亦如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目光寒凉的扫过了她精致的面容,双手背在身后,侧过身去未再看她。
  “你自作主张,会破坏我的计划,影响大局。你可知,今日祁经昊已经告到了陛下面前,说是天杰下水乃是别有用心,故意去阻拦营救的。陛下虽是并未尽信,可心底里对我和天杰也是生了几分怀疑的。”
  皇后扭过头,似是有些委屈,将那玉镯扔回了托盘里,道:“你那宝贝弟弟,从来都是只听你一个人的,哪是我使唤得动的,他是去救人还是要害人,你自去问他便是,我如何得知。
  再者说,祁懿美不过是个闲散的公子哥,比我的岚儿还要小上几岁,我处心积虑的害她做什么。”
  桓亦如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量着她话语的合理性。
  “落水一事或许与你无关,但深夜行刺一事……你可认下?”
  皇后面上带着几分冷然,偏开了头道:“你为何就非要认定了是我指使的。”
  桓亦如凤眸中眼神略显森冷,静静的凝视着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两人这般僵持了片刻,到底是皇后抵不住桓亦如目光带来的无形压力,扳起了一张脸,先开了口。
  “祁懿美已经因为意外死了,之前的刺杀是不是我又有何区别?本宫已然说了不是我,桓大人来见本宫,若只是为了这么个无用闲人的死,那便请回吧,本宫要歇息片刻。”
  她极少在人前自称“本宫”,更是从未这样冷着语气赶他离开过。
  桓亦如目光淡漠的望着她,忽的极轻的笑了下。
  这一声,虽然是笑,却是含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沉,皇后怔了下,心底里没由来的有些惶然。
  就在她以为他要发怒之时,桓亦如却是忽的转了身,当真顺着她的话抬步行了出去。
  直到他高大的影子消失在门边,皇后依旧有些茫然。
  就这样算了吗……这似乎有些不像他。
  静静的坐了半晌,她微微松了口气,神情中现出了几许落寞。
  决定要让人暗杀那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想过,他可能会有些不满她的擅自行动,可是她没想到,他会真的责怪她,更没想到,他会这般动怒。
  不,其实也不是她没想到,只是她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罢了。
  她的心底里,期盼着他面对祁懿美之死时,毫无一丝波动,亦或是嘲讽的笑了下,便忘到了一边。
  还好,暗杀虽是被她躲了过去,可是她命里该死,终还是被老天收了去。
  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忽的听门外响起了近身宫女秀灵的声音。
  “娘娘,您唤我?”
  她抬了头望过去,只见秀灵怀里正抱着几株鲜红的石榴花枝,立在殿内。
  “我不曾唤你……”
  皇后话说到一半,便见着大门处又迈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桓亦如嘴角含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长臂一伸,随手关上了殿门。
  “娘娘不曾唤你,是我骗你的。”
  秀灵怔了下,尚未明白过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已然掐上了她的脖子,那一声惊呼便被扼在了喉咙里。
  桓亦如生得高大,他一只手便已然将人举了起来,秀灵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徒劳的挣扎着,一张脸胀红着,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似是痛苦至极。
  桓亦如却是面无表情,眼中冰冷一片,他缓缓偏过头来,望着震惊的皇后,行若无事的道:“秀灵是你身边最得力的宫女,陪了你也有五六年了吧,就这样死了,未免也有些可惜。”
  呆若木鸡的皇后这才找回了意识,站起身来望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厉声道:“桓亦如!你疯了吗!?快放开她!”
  桓亦如淡漠的望着她,气定神闲得仿佛根本不将她看在眼里。
  “我要听你说真话。”
  皇后抿着嘴角,铁青着一张脸。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想如他的意。
  “亦如,祁懿美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没有半点用处,便是死了又如何,你竟为了她在凤仪宫内放肆!?”
  然而她面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手上愈发用力,秀灵挣扎的动作已然越来越弱。
  皇后情急之下,正要开口喊人,桓亦如却是伸出了另一只手在艳红的唇上轻轻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指。
  “我若是你,便不会唤人前来。臣子在拜见皇后之时,在宫里闹了起来,还出了人命,这样的消息传了出去,你大抵是想不出要如何同陛下解释的。”
  是啊,他说的没错,以往这样的烂摊子,都是由他来帮着她料理的。
  她确是不知要如何应对外人的质疑。
  惊诧,恼恨,太多的情绪冲向她的心头,她的呼吸因着愤怒而微微的急促。
  没想到有一日,他会这样对她。
  他一向是待她极好的,虽然他总是恭敬疏离的,可是他默默的站在她身后,守护着她,她都知道的。
  他是她坚强的后盾,似乎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即便是她打了他看中的那个平民,他亦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知道,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在他心里,她总归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而如今,他却是质问她,威胁她,甚至不惜要在她面前杀死她的宫人,只为了问清楚祁懿美被刺杀一事。
  她越想越是愤恨,干脆咬着牙,恨声道:“你便是掐死了她,我没做过的事,也是不会认的!”
  桓亦如望着她,忽而掀了殷红的嘴角,微微的笑了。
  随后,他那只手一松,秀灵的身子软软的跌在了地上。
  她剧烈的咳着,惊惧和窒息的痛苦令她浑身虚软,一时无法起身。
  桓亦如垂头望着地上狼狈的秀灵,忽而抬起脚,金丝黑底靴缓慢而狠绝的踩在了女子的肩膀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响起,地上的秀灵发出凄惨的叫声,身体痛得扭曲着,却是被那只靴子压制着肩膀,无法挣扎起身。
  皇后一张脸惨白着,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背脊一片冷汗,指尖亦不自觉的带了些颤意。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慧之人,只是因为她是吴家唯一的嫡女,生母又是北昌国公主,这才一路顺风顺水。
  进了宫之后,吴家知晓她的性子,便又将她聪敏的庶妹送进来帮衬她。后来她的庶妹吴才人故去,桓亦如便成为了她身边最为依赖之人,他为她出谋划策,屡屡带她逢凶化吉,她几乎都快忘了,他原本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脚下的人因着疼痛而哀求叫喊着,桓亦如却是一脸麻木,金丝黑底靴微微用力,碾在女子受伤的肩骨上,仿佛他踩的不过是一块木头,那些眼泪与哀求,博不来他的半点同情。
  他望着皇后,殷红的嘴角微掀,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娘娘,我只是要一个真相。”
  地上的秀灵因着疼痛而浑身发抖,桓亦如仿佛是通晓如何让人痛苦一般,下脚之处虽不是要害,却令人痛不欲生。
  “娘娘……求、求娘娘……”
  耳畔都是秀灵痛苦哀求的声音,皇后不得不承认,桓亦如将她的性子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知道,她或许不会怜惜宫人的一条命,可秀灵陪了她多年,她是见不得她这般痛苦的遭受折磨的。
  轻合了双眼,皇后恨声道:“亦如,你竟如此逼我……罢了,我与你说便是。”
  桓亦如淡漠的收回脚,回身开了门。
  门外,院子里已然有宫人被叫喊声引了过来,只是并不敢上前,个个远远的立着。
  桓亦如开口道:“秀灵服侍不周,我替娘娘责罚了她,你们带人下去治伤吧。”
  那些宫人神色惊惶的上前抬了人出去,很快,屋内又只剩下皇后与桓亦如二人了。
  皇后脱力般的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的轻声笑了起来。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亦如,我承认了,又如何?”
  桓亦如立在殿内,神情间的狠戾已然淡去,仿佛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恭敬的臣子。
  “臣虽不知娘娘与祁小公子有什么过节,只是臣不喜娘娘自作主张,今日一事让娘娘受惊了……不过也好,愿娘娘日后谨记教训,莫要再这般鲁莽行事。”
  皇后抬目恨恨的望着他,眼圈微红。
  “自作主张?鲁莽?”
  徐徐的站起了身,她与他对视着,颤着声音道:“我吴耀婷自认不是一个聪明之人,这些年在宫里,说错话做错事偶尔也是有的,可是过往你是怎么做的,你说你会为我解决一切……每一次我闯了祸,你总是有法子帮我走出困境,从不曾责怪我半分……”
  说着,她凄凉的笑了。
  “而如今!你却说我鲁莽……你从前的恭敬柔和到哪里去了??呵,你竟还冲到我这里来,将我的贴身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真是可笑……桓亦如,你太可笑了!
  即便你心里没有我,可我们总归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啊,就为了一个祁懿美,你要这样对我吗!?”
  皇后越说越是激动,恨意满满的在胸间,一旦开了个口,便再无法压抑。
  她望着桓亦如,痛快的笑了两声,道:“你不是要答案吗?是!就是我!告诉你,我不仅指使了那一个人去杀她,若不是她意外死的早,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就是绝不允许她活着回到京城!!”
  说着,她竟是一抬手,将桌上盛放着饰品的托盘掀落在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那只被她试戴过的翡翠镯子碎了一地,几支精美的金步摇亦是被摔得断了流苏。
  面对悲痛的皇后,桓亦如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只是轻微蹙了眉,似有几分不解。
  “祁懿美与你有何过节,你为何如此容不下她?”
  发泄过后的皇后心中畅快了许多,怒火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她微微喘着气,抬眼瞧向他,讽刺的笑了声。
  “亦如,我是在帮你啊……你看看你自己,都要被她迷了心窍了。”
  作者有话说:
  桓这个角色身世背景比较复杂,考虑完结之后出个他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