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华欣伸出手指淘气的在祁懿美手心里挠了挠,面上带着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正想再说话,却是忽的收了声,侧耳听了听。
  “有脚步声,想来是婶子的丈夫回来了。”
  祁懿美耳力没有华欣好,这会儿什么也没听着,抬眼朝着门口看了会儿,片刻后,果然见着农户家的男主人提着一只鸡回来了。
  祁懿美和华欣投宿时称是姐妹,姐姐来接有孕的妹妹回门,路过此地,那农户夫妻二人既是纯朴又是热情,听闻华欣怀着身孕,诸多照料,男主人今日一早更是主动说要帮着去城里的集市上买些补品回来。
  那农户将鸡交给了迎出来的婶子,抬头看着院子里的二人,道:“丫头,这城今天没进成,好像是被马家镇那伙马贼给闹的,现在进城的人,每个都要查,队伍排的老长,我寻思这得等到啥时候,就折回来了,路上瞧见村里有人卖鸡,就先买了只鸡,一会儿让你婶子给炖上,鸡汤也是大补的。”
  华欣点头,笑道:“哪用得着什么补品,有鸡吃已经很好了。”
  那农户将剩下的钱算了算,打算交给祁懿美,祁懿美却是摇了摇头,道:“叔您收着吧,天这么热,今天麻烦您为我们姐妹跑这么远,这些钱是您应得的。”
  那农户有些不好意思,瞧了瞧手上的钱,道:“这么多钱,我哪好意思……”
  祁懿美笑了笑,道:“不多的,我们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要你们帮忙照顾我妹妹,一点不多的。”
  那农户见推不掉,这才收了下。
  祁懿美想着他方才说的事,打听道:“这附近的城现在出入都在严查是吗?”
  那农户拿着汗巾擦了脸上的汗水,道:“好像也不全是,我也是今天进城才知道,那城门边上立着一队兵,个个威严的很,瞧着不像是本地的兵,为首的手里拿着幅画像,这进城之人,挨个都要过了他的眼,还得被盘问,认不认识画像上的男子。”
  说着,那农户望了一眼祁懿美,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道:“还别说,丫头,那画像上的人和你长的还挺像,只不过画像上的人是个男的,看着也没你好看。”
  农户说时无心,祁懿美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画像毕竟不是照片,和真人有些差别本就属平常。
  何况她现在着了女装,华欣又给她化了妆,乍一看去和从前确实有些不一样。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画像里的人就是她。
  但是她并没有听到祁家公子未死之类的消息。
  垂目想了想,也许是燕辞云不愿相信她已经身故,所以在私下寻找……
  农户二人进了屋子里,华欣打量着祁懿美的神色,有些担忧的道:“那画像上的人是你?”
  农户的话她刚刚也听到了,这会儿自然也想到了那画上的人正是之前男装的祁懿美。
  轻叹了声,祁懿美道:“看来,我们要尽快离开了。”
  --
  燕辞云自吐了血后,缠绵病榻,不过短短几日,原本英挺的神采,已然化作了一片枯槁。
  这一日,夏英在外奔波了多日后,回到了青沙县。
  他几个大步迈进了燕辞云落脚的院子,正打算进去复命,却被门前的梅子逸拦了下来。
  “夏统领可是走遍了附近所有的城镇村庄,来向殿下复命的?”
  夏英道:“是。”
  “……可是没有半点祁小公子的消息?”
  夏英垂下了目光,微微点了头。
  “带着她的画像走访了可能的城镇村庄,并无人见过画上的男子。”
  梅子逸微微叹了声,朝着他道:“夏统领,殿下今日不大好,若是听了这样的消息,不免更绝望上几分,你可否晚几日再来回禀?”
  夏英眼中带了些犹豫,道:“可是我已经回了青沙县的事,殿下迟早会知道。”
  “无妨,殿下这边我会想办法瞒着,将来他若怪起,我也会一力承担。夏统领,我已经收到了消息,丞相大人听闻祁小公子身故的消息,已经动身过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到达,不如等他到了,你再来回禀,也许有了丞相大人劝解,殿下到时会好过一些。”
  夏英依旧有些犹豫,他仅听命六皇子一人,梅子逸虽是说的有理,可他依旧不愿对燕辞云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进来了一个下人,上来报了,说是祁丞相已经到了。
  梅子逸松了口气,道:“既是丞相大人到了,殿下自然要先见丞相大人,便请夏统领稍后再来吧。”
  夏英这才点了头,转身行出了院子。
  梅子逸回身进了屋子,榻上的人原本如画般的眉目已然失了色彩,睁着一双空洞的眼,失神的望着虚空。
  梅子逸温声道:“殿下,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燕辞云缓缓抬起了一只手遮上了双眼,许久,轻道:“子逸,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见云殿,可是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回应我的,只有自己凄凉的回声……”
  已经纤瘦了许多的手指下,缓缓的流下两道湿濡的痕迹。
  梅子逸的心一时不忍,撇开了眼去。
  六殿下已经多久没有流泪了……
  “你说,她要是真的死了,怎么不来梦里见一见我呢?我有好多话想要问她……”
  “而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肯现身呢?她难道是怕我责怪她……可她明明知道,我对她是最心软的了,总是被她三言两语便哄了好,又哪会真生她的气……”
  榻上的人喉结微动,缓缓咽下了喉间的哽咽。
  “还是说,这所有的一切,本身就是一场噩梦……可我什么时候能等到醒的这一天呢?”
  梅子逸眨下了眼中的酸意,道:“殿下,丞相大人到了,稍后可能会来见殿下,可要我为殿下整理下仪容?”
  燕辞云静默了良久,才低低的应了声。
  祁丞相到的很快,他在门外求见之时,屋内梅子逸刚好为燕辞云重新冠好了头发。
  梅子逸起身去开了门,相较于燕辞云,刚刚丧子的祁丞相看上去虽也有些落寞,却不似燕辞云一般悲痛欲绝。
  引了祁丞相进内,梅子逸便躬身退了下去。
  “大舅舅,坐吧。”
  祁丞相抬头朝着榻上靠坐着的人一望,目光一怔,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燕辞云,眉头高高的拢了起。
  虽说一路上也收到了消息,知晓燕辞云因着祁懿美的离世而伤痛,却也没想到,会见到他这样一副颓败的光景。
  燕辞云的衣裳因着他的削瘦而显得空荡荡的,面上苍白着,眼下带着乌青,唇瓣上毫无一丝血色,竟与从前判若两人。
  祁丞相这般瞧了他许久,似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大舅舅若是想劝我保重身体,便不必了……我这些时日以来,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已经听得倦了。”
  祁丞相面上微露几分凝重,目光凌厉的望着他道:“殿下既是知晓,为何还要将自己弄成了这般凄惨的模样!”
  祁丞相虽是皇子的舅舅,可到底是臣子,以往的时日里,也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皇子说话,这一次,显然是气得狠了。
  燕辞云面上并无太大变化。
  “大舅舅倒是瞧着气色还好,即便唯一的子嗣身亡了,也依旧能处之泰然。”
  “懿美的事,我自然难过,可我知晓我乃祁氏一族之长,身上担的是家族的重任,我怎能因一己喜怒而任意妄为。
  同样,殿下如今是贵妃娘娘唯一的血脉了,身系我祁氏一族的兴衰,眼下殿下刚刚赢得了东三洲的支持,正是大展拳脚之时,殿下这般沮丧,甚至不顾一切的跑到这青沙江来,可有为贵妃娘娘、为祁家想过?”
  “成为储君,争权夺利,从来都是你们想要的,你们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说着,燕辞云望向祁丞相,一字一句坚定的道:“从一开始,我会去争这个位置,便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如父皇护着母后一般保护阿美,让她可以在我身边最大程度的得到自由,不必因为你们而做不愿意做的事。
  现在她不在了,这个位置于我,也没有意义了……什么祁氏一族的兴衰,与我何干!”
  “你!”祁丞相一时语塞,一手用力的在膝上拍了,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垂着目光许久未言。
  其实燕辞云的这些想法,他或多或少的也发觉了。
  这个孩子自小便不是个热衷权力的,是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重点放在了三皇子身上。
  只是没想到几番变故,如今燕辞云已经是祁家唯一的指望了。
  其实他原本是没打算来青沙江的,只不过前些时日收到了祁杉的消息,祁懿美和保护她的护卫,一道失联了,又听闻燕辞云来了青沙江,这才决定来亲自看一看的。
  祁懿美,多半是在那个夜里,被马贼杀了吧……
  想到这些,他心中也是难过的,那个孩子虽然与他并无血缘,可多年父子,她又是因为他的安排才住进了马家镇,遇上了这样的不幸的。
  祁丞相闭目长叹了声,道:“懿美她……其实没死。”
  作者有话说:
  阿美(机智脸):我就猜到你会为了云妹卖了我,吼吼,还好我早早的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