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云的目光落在祁懿美穿着薄衫的手臂上。
  他记得,她左臂上是有一颗痣的,不过除了手臂,其他部位她几乎没在他面前展露过。
  “说起来,前几天我和户部的田大人闲聊,他新得了一个儿子,说是后背上竟有个铜钱形的胎记,人人都说是有福气的好兆头。阿美,你身上有胎记吗?”
  祁懿美皱了眉,故意打了个哈欠,道:“我啊,我胸口有一个,挺小挺浅的,你可别说你好奇想看啊,不给看。哎呀,困了,这酒后劲真大,我脑子不清楚了,你别问话了啊,问我也不会再理你的,让我安静的歇一会儿吧。”
  燕辞云没说话,安静了片刻,起身去外间唤来了小青,看着小青将人安顿了好,终于启步离开了。
  人一走,祁懿美绷着的弦立即松了,躺在床上望了望小青,道:“你怎么也不知道进来救我?我差点就顶不住了。”
  小青正将帕子浸了湿,闻言抬起头,一脸迷惑的道:“救?您不是和六殿下在一起吗?”
  也是,从前她和燕辞云独处的时候多了去了,小青没觉出不对劲来也是正常。
  无奈的撇撇嘴,祁懿美闷声道:“殿下好像怀疑我了,你之后也多留心些,不能像之前一样对他毫无防备了,若是他与我独处,每隔一段时间你就得寻个理由进来看看。”
  小青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不过您这一说,我才发觉,好像六殿下今天瞧您的眼神,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大好,嗯……就是带着一种好像抛开了所有顾虑的感觉,哎,不太好形容,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祁懿美轻叹一声,心头愈加沉重。
  小青想了想,凑过来道:“之前我就觉着六殿下喜欢您来着,如今他若是知晓了您的身份,想来一定不会让您离开的。六殿下现下在朝中很是说了算,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想办法给您做个假身份娶进门来,大大方方的带在身边。”
  祁懿美轻哼了声,道:“他是皇子,婚事哪是他自己做主的,除非是娶妾,只是我连做他的皇子妃都不稀罕,更不可能委屈自己做妾了。”
  小青垂下目光打量着祁懿美的神色,试探着道:“那您的心思呢?您对他……”
  祁懿美懊恼的用手搓了搓脸,长叹着道:“你别问了,我正烦心呢。”
  小青见状,心下微叹,也没再言语,将那浸湿了的帕子和清水放到了床边,便起身退了出去。
  祁懿美抬手解开领口,渐渐的褪下了衣衫,低头望着胸前勒得紧紧的白布,苦笑了下。
  她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一同生活了七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占据了她生命的一大部分,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习惯了与他共同生活,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人。
  他说他不能没有她,实际上,没有了他,她也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喜欢他吗?她想她是喜欢的,只是这种喜欢,更多的是如家人一般的。坦白说,如果她与他并不是相识多年,而是在现下里相遇,这样一个样貌出色,又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男子,她很难不动心。
  可是这只是假设,事实上她看着他长大,见过他童年时的无助,陪着他一路成长,燕辞云在她的心里,更像是一个弟弟。
  算了,就这样吧,既是理不清,便不要理了,左右假死的计划已经落了地,西边正在打仗,一旦有兵力调动,她便会随行而去,从此离开皇宫。
  也离开他。
  ……
  入了秋,祁懿康从西边的战场上回来了。
  倒也不是仗打完了,只是西境地势险峻,夏季闷热潮湿,又多瘴气,中原的士兵们本就水土不服,加之西境各部落对当地气候与地形更加熟悉,行军作战得心应手,是以中原军队虽然人数更多,却是久攻不下。
  皇帝见两军僵持了一年,财力军力消耗不少,对方却是未受太多影响,便将兵力暂时向后撤了,准备稍作休整,更换主帅,调整作战方案,添些兵力再战。
  祁懿康便跟着主帅一道回了京。
  而新任的主帅,正是燕辞云的好友方洪业。
  这一日,为了给方洪业送行,也为了给祁懿康接风,祁丞相在家中举办了宴席,两人在京中的一些好友都来了,场面很是热闹。
  方洪业酒量极好,与宾客们笑着痛快的饮着酒,席间一人玩笑道:“听闻西境女子没有中原女子这许多规矩,最是大胆,又生得美貌,方兄,你这一去可莫要被美人们迷了去啊哈哈哈。”
  方洪业也跟着爽朗的笑着,侧头望了望祁懿康,道:“懿康兄弟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那人又笑,道:“祁家家风严谨,祁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稳重,自然不受那些小妖精的迷惑,不过换了我等俗人,可未必能禁得住喽。”
  方洪业一口将杯中酒水饮了尽,哈哈的笑着,道:“这倒也是,要论起坐怀不乱,还得是祁家人,祁家的几个公子自不必说,便是有着祁家血统的六殿下,于女色上也是十分克制的。”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身侧的祁懿康,挑挑眉,道:“懿康,不然你和我们说说,西边的女子是否如他们说的一般,美貌又大胆?”
  一年不见,祁懿康黑了些也高了些,端正的样貌倒是未有太大变化。
  方洪业两人的话让向来洁身自好的他稍稍有些窘迫,正是不知如何回答,边上响起了一阵笑声。
  这声音雌雄莫辨,带了两分玩世不恭,正是祁懿美。
  “哎呦我说你们这不是欺负我大堂哥呢嘛,谁不知道我大堂哥性子最是忠厚正直,你们非要他当众点评美人,强人所难嘛。”
  几人一抬头,祁懿美已然端着酒杯便过来了。
  要说与祁家家风最不搭的,便是眼前这个祁相独子祁懿美了。
  祁懿美一掀衣摆,坐在了祁懿康的另一边,低头在他桌上的吃食里瞧了一圈,挑着自己爱吃的几样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对于这个有些跳脱的堂弟,祁懿康也是习惯了。
  祁懿美一边吃着,一边喝了手中的酒,抬头看着方洪业二人道:“你们要点评美人,找我嘛。说起西边来的女子,我也见过几个,要说美貌嘛,其实也就是因着相貌与中原人不同,乍看有些新鲜罢了,细细端详起来,也和咱们中原的女子们一样,相貌高低各有不同。”
  方洪业点头,道:“祁小公子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我曾听我父亲说,大约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西边有个部落的首领儿子进宫,见着宁贵妃惊为天人,当场傻在了那里,旁边的人连喊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可见西边的女子中也少有如宁贵妃般天人之姿的容颜。”
  说到宁贵妃,祁懿美便想到她那个继承了她所有外貌上的优点,甚至还青出于蓝的小儿子,向后靠在了座位上,挑唇笑道:“其实美人这个词也不是单给女子设定的,应该男女一道来论。而真要论起来,这京中的美人千千万,我还是觉着咱们六殿下,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方才是哪位仁兄来着,还担心方兄被西边的小妖精迷住来着,要我说,方兄可是见过六殿下的人,哪会见了那些寻常美人就迷了心志。”
  边上的几人皆是笑了起来,虽是不敢如祁懿美般在嘴上说出来,神色上显然都是认同她的话的。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这一声响起,众人立即噤了声。
  祁懿美回头看去,燕辞云就立着她身后,目光略显冷淡,自上而下的望着她。
  显然,他是听到了她刚刚的话的。
  方洪业和祁懿康等人感受到了燕辞云话里的不快,面上哪还敢有半点笑意,各自埋头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祁懿美却没把燕辞云的不满当回事,笑呵呵的道:“哦,什么也没说,夸你来着。”
  说着,眼见着燕辞云绷起了一张脸,祁懿美怕他炸毛,连忙道:“哦,对了,我先去方便下,殿下你坐吧。”
  一边说,一边扔下了一众人偷笑着跑路了。
  出了门庭,祁懿美抬头望了望天色,因着是晚宴,这会儿天已然见了黑。
  “懿美哥哥。”
  祁懿美循声望去,来人一身娇黄色的衣裳,头上梳着两个垂挂髻,上面戴着几支镶着珍珠的金钗,正是许久未见的琼月公主。
  说来琼月公主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大抵是皇后觉着她这个年岁不应再胡闹了,便不准她再纠缠着祁懿美了。琼月来见云殿的次数越来越少,整个人也眼见着不似从前的活泼了。
  祁懿美其实有些费解,琼月纠缠她不过是因着唐诗韵的关系,如今唐诗韵和文迦的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也不明白琼月为什么还是一心想往见云殿跑。
  也许是这个年纪叛逆吧,越不让做什么就越是非要做,听说皇后正张罗着给她议亲,说是先定下来,过几年再办,只是琼月公主自己不肯,为着这事还和皇后大吵了一架。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