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袁永婕被发现死在四楼女厕所最后一个隔间里。
黄昏时,昏暗的卫生间呈现出停尸间一样迷幻的灰绿色。
年轻的身体扭曲地瘫坐在马桶上,僵硬的四肢像是植物枝杆一般拼尽全力地伸出花盆以博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似是要把这个狭小的空间挤爆。眼睛斜上翻,苍蝇落在眼球上白色的部分产卵。纤细的脖子上,有一道似是烟紫色蕾丝项链的暗紫色勒痕。
瓷白色的肢体和凌乱的头发上有泥土遗留,衣服皱皱巴巴。
明亮的警察局讯问室内,年轻警察不耐烦地反复讯问宋河和袁永婕关系。
室内的空调温度有些凉,吹得宋河左前臂上的伤疤不时抽痛,宋河把袖口捋平,然后开口:“不熟。”
语音刚落,正在记录的中年警察停下了,皱着眉头看着宋河,然后指示年轻警察给宋河递过来一张纸,宋河单手接过来。
“校园安全事故调查报告:
经调查,因学生袁永婕和宋河课间休息嬉戏打闹致宋河左臂轻微受伤。经周围目击学生反映,双方打闹属偶然致伤,该事件尚不足以形成校园暴力事件。
报告人:张勇。”
宋河扫了一眼内容,然后将这张轻飘飘的物证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没说话。
年轻警察见宋河不交代,先沉不住气地问道:“这个你怎么解释?”
宋河擡起头,毫无情绪波动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警察,“就像报告说的,只是偶然事件。”
年轻警察接着问道:“可是据我们调查,袁永婕和你之间存在矛盾,甚至袁永婕对你存在着霸凌行为,你是否对她有不满、愤恨情绪。”
“没有,这个报告是我们班主任张勇老师出的,很公平客观。并且,我和袁永婕之间并不熟,报告中也调查清楚,正像报告里所说周围的目击学生也可以证明。”
“我们已和张勇核实,他认为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调查不清,可能确有袁永婕对你的霸凌行为。”中年警察看了一眼宋河的手臂,低声补充:“你左臂被烫伤的疤,还没好吧。”然后用自以为亲和的声音安慰宋河:“一切都过去了,你是受害者,她带头霸凌你是她的不对,你对她心生怨恨也是应该的。”
宋河被他虚假地做戏弄笑了。
“态度端正点!”年轻警察训斥道
“话儿里外里都被他们说全了。”宋河停顿了,直视着二人:“我又不是傻子,去承认对自己不利的事实。他们今天认为是霸凌,明天认为不是霸凌,那么所谓的事实也不过是他们认为,是他们的主观臆断,不具有客观性,更不应当被作为证人证言。”
这次,换两个警察沉默了。二人没想到第一次接受警察讯问的一个女高中生竟会如此冷静。
年轻警察说:“你不要狡辩,你只需要配合警方调查,讲出事实,我们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宋河不说话,低头看手,“没什么好说的,事实就是张勇老师调查报告里写的那样。”
中年警察把手里的茶杯砸在桌子上,茶杯里的水飞溅到宋河脸上:“5月3日那天,你在哪?”
“我在网吧打工。”
“打工?”警察示意宋河继续说。
“我要凑学费,所以在课余的时候都需要打工。”
“你父母不管你吗?”
宋河回复:“父亲过世,母亲再嫁。”
两个警察沉默片刻后,中年警察放轻语气:“今年的奖学金,你为什么没有拿到?”
“这个问题,您应该去问张勇老师,我作为年级第一为什么没拿到奖学金。”
他继续问道:“那今年的奖学金给了谁?”
“你们不都知道了吗,还问我。”
年轻警察又再次告诫宋河:“好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
“好好好,给了袁永婕。你们难不成怀疑我为了奖学金就去杀人?”
中年警察以自己为宽慰人的口气说道:“但现实就是,我们见过太多人为了甚至是为了1、2块钱杀人。”
“行吧,你们说了算。”
“注意你的态度!”
出了讯问室,张警官和朱警官在办公室讨论这起案子。
“老大,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朱警官抽了根烟儿,整理整理思路:“不好说,暂且不论霸凌的事情,单从奖学金这个事情上,宋河还是有作案动机的。这个案子,现场没有凶器、血迹,甚至可能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另外,案发当天,是个周末,学校区域正好赶上市供电局检修,整个校园、周围路段的监控都没办法工作,后面还下了雨…….”
“最奇怪的是,尸体上的泥土可以表明,嫌疑人起码曾经是已经将尸体掩埋了,但是尸体为什么又会凭空地出现在四楼的女厕所,拿不成他埋尸后又后悔了,所以把尸体又挖了出来?那这岂不是相互矛盾吗,他先想着遮掩然后又明晃晃地摆出来,难不成是为了向我们示威吗?”张警察喃喃自语疑惑。
朱警察敲了张警官的头:“你悬疑片看多了是吧!一个简单的案子被你想得那么复杂。”然后又吩咐张警官说:“那个班主任张勇,你们盯紧点,找个时间再问问。”
“好的!”
说到这,朱警察又道:“只是,这次的死者身份有点特殊。”
“她不就是某个区人大代表的女儿嘛。”张警官不以为然地说道,朱警官听到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张警官的肩膀。
这时,同组的寇警官跑来递给朱警官尸检报告和一个物证:“头儿,袁永婕的死亡原因是窒息,同时检测出了少量的□□。”
“□□?”朱警官皱着眉头,“还有呢?这个物证是?”
“是我们在死者教室里发现的一个星巴克咖啡纸杯,上面残留有袁永婕和另外一个人的dna以及□□。还有….”
“吞吞吐吐地干吗,直说。”
寇警官看了一眼朱警官和张警官说道:“袁永婕死的时候,体内有一个月左右,未成形的胎儿。”
讯问室内,独留宋河一人。宋河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墙上的表,口干舌燥。宋河已经趋近于生理极限,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思、体力和警察周旋了。讯问就像熬鹰一样,警察隔一段时间进来问一阵,然后再给宋河留以喘息的时间,在宋河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又进来问话。
表中的指针,一分一秒地转动。
不过宋河并不焦躁。
马上就要24小时了,如果警方再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那么他们也只能放人。
最后警察通知讯问结束,让宋河先回家但是手机要保持畅通。
宋河出了警察局,在街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打开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一半,盛夏的艳阳,室外简直要被晒冒烟。宋河挽起袖子,露出了左前臂曾被烫伤的疤痕,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