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绿茶病美人只想当咸鱼 > 第27章第27章
  馥橙第一世幼年时,曾被父母带着去世叔家里拜年。
  世叔比父亲年轻,不过四十岁,有一个六岁小儿子,和馥橙同龄,比馥橙大十个月,被全家宠得如珠如宝。
  馥橙身患孤独症,并不爱说话。母亲牵着他进门拜年时候,那小孩正闹脾气坐在世叔肚子上“骑马”,怎么哄都不愿意下来,闹得世叔尴尬地朝他们笑。
  随后,世叔伸手一拎就将儿子抓了起来,径直放到了肩膀上坐着,让小孩抱着他头坐稳,又和父亲握手。
  那孩子当即便高兴地哈哈笑,晃着腿朝馥橙父亲嚷嚷,喊着要抱。
  父亲似乎也很喜欢那孩子,坐下后,很快便伸手将那孩子抱了过去,放在腿上问话。
  谁知那孩子是个淘气,见父亲温和,便直接爬到了父亲腹部上坐着,伸手去抱父亲脖子,还嚷嚷着“伯伯比爸爸瘦”,逗得大人们忍俊不禁。
  没一会儿,几位大人又转向了馥橙,小心翼翼地哄着馥橙,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吃零食,要不要和哥哥一起玩。
  只是因着他病,他们没有随意来抱他。
  馥橙三岁就确诊孤独症,从不与人交流,却聪明得有些神异,那时候除了听父亲讲课母亲念诗之外,他几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只是每日坐在厚厚羊毛地毯上重复地算着他新学会公式,不厌其烦地低头搭着积木,对外界欢声笑语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其他同龄人和长辈们相处模式,与自己有着极大不同,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露出慈爱表情,哪怕那只是因为在别人家做客、又是对着孩子、不好一直面无表情。
  馥橙对着被摆到自己面前瓜果甜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然后照旧抓住了装着芒果千层小碟子。
  他和其他孤独症儿童一样,行为刻板,吃东西只吃固定东西,每天只做固定事,像是个异类。
  长辈们见状勉强笑了笑,小心地摸了摸他头,又继续温柔地尝试对他说话,连那个活泼小孩都好像敏感地发现了什么,不再笑闹,只坐在父亲怀里疑惑地看着他。
  馥橙那时候并不懂揣摩别人心理,可六岁他已然能看懂一些极为明显气氛转变。
  比如此刻,活泼同龄小孩不敢闹了,开怀大笑大人们也变得谨慎了。
  而这是因为他在这里,因为他和那孩子不一样。
  很多幼年时行为都是难以解释,就像馥橙等到长大了,也不知道幼年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又为什么会把一个不太熟悉同龄小孩每一个动作都记得那么清楚。
  “不管,我要坐爸爸肚子!骑马!”
  “伯伯比爸爸瘦,我要坐这里!”
  “弟弟为什么不说话?”
  “弟弟漂亮,可是不会笑,不理人。弟弟是不是不开心?”
  ……
  随后是大人们低斥。
  “不许乱说话,弟弟只是安静,哪像你跟个皮球一样,逮着个大人就要骑马,惯你!”
  ……
  那时候很多事情,馥橙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有时候特意去想,都很难回忆起来。
  可这一件事,似乎比较特别,以至于馥橙原本毫无记忆,但俞寒洲一抱着他、将他按在腹部上跨坐着,他就突然把那一整天事情想起来了。
  纱帐低垂,暗香缭绕,窗外是秋日暖阳,映得屋内也亮堂了许多,是极好天气,很容易令人放松下来。
  馥橙被按在男人胯上,整个人软绵绵地被掐住了腰。
  俞寒洲似乎怕他摔倒,大手牢牢贴着他后腰托着,将他往怀里揽。
  馥橙被搂得倒向男人怀里,手却依旧维持着适才害羞姿势,背在身后。
  如此一来,少年白嫩额头便磕上了俞寒洲坚硬肩骨。
  俞寒洲见状忙搂着人坐直,伸手小心地去摸馥橙额头,急声问:“撞疼了?晕不晕?”
  馥橙被轻轻揉着额,闻声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抿唇小小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实在太过无辜可怜,显然连自己疼不疼都没反应过来。
  俞寒洲一时拧紧了眉,捧着少年脸颊安慰地抚了抚,随后似是觉得不够,又怜惜地垂首轻吻少年有些泛红眉心,低声哄他:“乖,不疼不疼,是本相没护好你……”
  馥橙连着被亲了好几口,又被揉得额头发热,这才缓缓醒过神来。
  他懵懵地瞅向俞寒洲,想了想,小声道:“我没事,不疼,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俞寒洲眸光微闪。
  明明前一刻怀中人还被逗弄得满脸通红,羞得直把手往后藏,转瞬间却又好似出了神,整个人看着怔怔,失了魂一般。
  俞寒洲最见不得,便是馥橙这般神色茫然模样。
  仿佛初见那一日,少年自觉无人可依也无处可去,一颦一笑皆是脆弱和单薄。
  这样馥橙总给人一种抓不住空茫感,轻得落不到实处。
  俞寒洲眸色暗沉,只好好地将人搂了,凑近了哄馥橙说话。
  “是想什么这般出神?告诉本相,或可排解一二。”
  馥橙被搂得紧,下意识伸手按在俞寒洲胸膛上,老实道:“想到小时候事情。”
  “有一次去亲戚家里,别孩子很活泼,就是很讨人喜欢性格,可是我小时候不爱说话,也呆呆,不理人,就不讨喜。”
  馥橙有些腼腆地挠了挠雪色白腻脸颊,嘟囔道:“我生了病,爸爸妈妈和其他人就要考虑我感受,小心翼翼对待我。可是我知道,正常孩子才更讨人喜欢,才能带给长辈慰藉和快乐。”
  “我这样,是长辈负担,忧愁。”
  “爸爸说我聪明,可能我也是他骄傲,在某些方面,比如学术。可作为一个儿子,我让他失望。”
  “我能看出来,他们很希望我也那么健康活泼。”
  馥橙慢腾腾地说完,又低头,隔着衣物,轻轻戳了戳俞寒洲腹肌。
  “小时候见过别孩子坐在大人肚子和肩膀上,我那时候生病了,也不懂,后来长大了,懂了,才觉得有点羡慕。”
  其实算起来也不是多隐秘事,馥橙想起来了,就说了,也不曾指望从中得到什么。
  每个人都有无法释怀事情,他并不知道自己梦中也念叨过这件事,自然也懵懵地觉得,那对长大自己无关紧要。
  可俞寒洲昨夜才听了他梦话。
  不过寥寥几句,男人略微一串联,也清楚发生了什么。
  馥橙说完便抬头去看俞寒洲,触目所及却是靠近胸膛。
  俞寒洲沉默地将他按到怀里,仿佛要将他完全裹住,珍爱地、密密实实地藏到灼热胸腔里,不让他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
  馥橙本来还不觉得什么,被这么安慰地一抱,嘴角和眉眼便缓缓耷拉了下去,透出从未有过稚气和委屈来,默默将脸埋到男人心口。
  就像摔倒在地小孩子,如果大人没有出声哄,或许他就不当回事,自己拍拍灰站起来,可一旦有人呵护有人嘘寒问暖,那眼泪就彻底绷不住了。
  他小小声地跟俞寒洲撒娇。
  “我也不觉得我有多不好,我多老实听话对不对。”
  “可我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仿佛从确诊孤独症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了异类。
  “爸爸没有说我不好,可我要是和别孩子一样,他一定很高兴。”
  尤其馥橙父亲是那样对他寄予厚望,望子成龙。
  如果不是那一身病和不愿接触外界性子,馥橙第一世成就将远远不止于此。
  他会成为父亲真正骄傲、期待模样,母亲伤心和眼泪也不至于汪洋成海。
  “爸爸妈妈走了,我病就突然好了。”
  天人永隔,是当初馥橙未曾设想过未来。
  也是从那时候,他孤独症奇迹一般好转,可身体状况却江河日下,哪怕他用了短短一年时间超越了父亲生前成就,举世瞩目,在面对死亡时,依旧无可转圜。
  身边长辈一直看着他,自然都很清楚,馥橙突然好起来,从自己世界走出去,只是为了完成父亲遗愿。
  可没人敢阻止他,仿佛怕那一口气断了,就再也续不上了。
  有些病,只能寄希望于奇迹。
  而馥橙奇迹,来得晚了些。
  “俞寒洲,我是不是很不好?”
  馥橙一向都是骄傲,一举一动都很容易看出那根植于骨子里傲慢。
  俞寒洲从未想过少年会问这个问题。
  男人轻轻顺着馥橙背,沉默了许久才道:“生病是一个人错误么?”
  “生而为人,总有做不到和不想做事。你不想笑,就可以不笑,不想活泼,便可以安静,没有绝对对错。”
  俞寒洲忽然哑声笑了一下,贴着馥橙耳畔问他:“你瞧本相同那些个老人一般,喜欢闹腾性子?”
  “龙生九子,尚且个个不同。恶习有必要改,可性情,谁能说是错?”
  “本相不愿对令尊多加置评,只单论我母亲,生前唯一期望便是我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天下父母,想来大多如此。”
  “而你,在本相这里,安稳喜乐,每日自在随心,锦衣玉食,不受委屈,便是我烧了高香才能求来好事。如此可有好受一点?”
  馥橙听着这些话,趴在男人怀中,犹豫地抬起头去瞧对方。
  却见俞寒洲眉目含笑,一对上他眼,便缠绵地过来吻他眼睫。
  湿热又温情。
  幽深长眸里满是痴迷和爱怜。
  馥橙揪紧了对方衣襟,这才恍惚想起来……
  第一世迟来奇迹,这一世,俞寒洲已经提前给他了。
  没有病痛束缚,没有血缘上必须照顾他责任,没有一定要他成为什么人期待,甚至如果俞寒洲不愿意,都可以从一开始就不管他。
  可俞寒洲偏偏只看得见他。
  “长辈总是喜欢讨喜孩子,可本相并非你长辈,那些个讨喜爱闹与我何干?别人家孩子再如何好,那也是别人,不是自己养,便没有任何意义,做什么春秋大梦?”
  俞寒洲眸色锐利,甚至有些不可一世。
  男人腾出手揉了揉馥橙下巴,跟他额头抵着额头,柔声哄他。
  “咱们不管旁人喜好,令尊令堂都已仙逝,再想也是无益,没准你想是错呢?”
  “哪怕是对,那也不是你一定要做。如今你在本相怀中,被我养着,便该只看着我,在意我,想着我,只同我索要温情。”
  馥橙有些迷糊,却被托着臀,抱小孩一般抱着站了起来,在屋内转着。
  俞寒洲轻轻松松抱着他走,朝他笑,轻声哄他:“是这般坐肚子?还是要我躺着给你坐?”
  馥橙身子单薄,被抱在手上甚至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他被哄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椅子。
  “要坐着给我坐……”
  “好。”俞寒洲抱着他,坐回贵妃椅里,“这般?”
  “嗯。”馥橙闭着眼伏到男人肩上,还往上攀了攀。
  俞寒洲小心地托着他,又悄声道:“坐肩膀,你这般单薄,本相也是做得到。想试随时可以试。”
  “……我再想想吧。”馥橙忽然觉得难为情极了,忙把头埋起来。
  他其实也意识不到自己要什么,就像得不到糖果又一头雾水小孩子,可小孩子愿望一般都很简单,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人能发现,并且满足他。
  而此刻,俞寒洲显然发现了,在馥橙自己都意识不到时候。
  “人不能总活在他人期望里。”
  俞寒洲拍着馥橙背,缓缓道,
  “他们要你成为活泼人,或许是希望你更好,本相不想评价什么。可我,只心悦你。”
  “在我眼中,你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