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叫母亲?」
  琉璃震惊。
  琉璃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娘花鸢就是万水老祖,先不提自己因刻板印象误以为老祖是男人所以联想不到这一点上,单说老祖本身吧。
  听说老祖已经镇守天武宗好多好多年了,她座下有三个入门弟子,大弟子已故,二弟子即在外云游的那位化神期修士,三弟子是风兮梧。在五千年前,天武宗距今为止最近的那位飞升真君是她的师尊。
  不管从哪一方面说,万水老祖都是只存在于背景故事中的传奇大佬,跟每日忙于教务接地气的雪梅酿他……画风不搭啊。
  琉璃的震惊让万水老祖感到不解,幸好,雪梅酿及时上前解围。
  雪梅酿对着万水老祖行礼,道:「没有老祖吩咐,琉璃尚不知晓身世。」说罢,雪梅酿又笑了笑,直起身子道,「也算是个惊喜吧。」
  这分明就是惊吓吧……琉璃不敢吐槽。
  这个理由其实有点站不住脚,幸好万水老祖瞧着并不太在意的样子,轻轻放过了,余光扫过雪梅酿,又看向琉璃:
  「本尊是你的生母。」
  琉璃艰难地叫了句:「母亲大人。」
  她错了,万水老祖不说不动时她以为她是神秘高贵的天王大明星,她一开口一动作瞧她了,内敛的气场一涌而出,琉璃觉得自己不是在见妈,这分明就是在见国家领导人!
  她忍不住偷看雪梅酿,实在是想不出雪梅酿跟万水老祖是如何生出自己的。
  雪梅酿并没有注意到琉璃,他的眼神有些发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噬着一抹浅笑,似乎心情还不错。
  但琉璃心情就不太好了,她想起来,万水老祖是自己母亲的同时也是风兮梧的师父,这辈分有点乱呢……
  果然还是断绝师徒关系比较好吧!
  这时万水老祖看着她道:「你身上的封印为何有损?」
  封印?是说天香灵体的封印?琉璃眨眨眼,老老实实把原委说了。
  万水老祖听完,点评道:「倒是命大。」
  这时候琉璃也解开了自己的许多疑惑,关于封印,关于小玉牌和蓝金球,这些元婴期的雪梅酿做不到的事情,原来是万水老祖留下的。
  她好像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雪琉璃这个女儿,但为何此前从不认亲呢?
  已经面对面了,琉璃想问问她,也算是给这具躯壳的原主人一个答案吧。
  琉璃有些困惑地看向万水老祖:「母亲大人为何今日才肯与我相认?」
  雪梅酿看向琉璃,忍不住往前迈了半步。
  但万水老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她只是平平常常地说出了一个近乎有些残酷的答案:
  「度不过死劫者,何须相认。」
  琉璃愣了下,又一次想起了修真界默认的潜规则――修士不重亲缘。
  确实,雪琉璃才不到二十岁,二十年,对修士来说转瞬即逝,如果雪琉璃随随便便就死了,万水老祖确实没有在这个女儿身上费功夫的必要,反正她的两个徒弟一个赛一个厉害。
  但即便如此,琉璃还是觉得有点难受,是替原身感到有些可惜,万水老祖虽然不怎么管这个女儿却也在她身上留下了封印和蓝金球。这些术法只有在碰到够格的威胁时才会爆发,而原身是被圈养的灵兽攻击急亡,没能够激发万水老祖留下的印记……如果原身不那么倒霉的话,有一个万水老祖的娘……呃,想想原身和龙景行给天武宗带来的祸事,算了,估计会被她娘给亲自结果吧。
  想到这里,琉璃一下子收拾好心情,不再替原身感到可惜了。
  万水老祖的感知何其敏锐,琉璃心情的几度变化没有刻意遮掩,自然也就瞒不过她。
  但她以为是这个女儿怨恨自己无情,万水老祖承认自己无情,她并不在乎。
  琉璃不在想些多余的,她找到了重点,问:「那您的意思是,现在的我已经度过了死劫吗?」
  所以不会再轻易死去,便有了相认的价值。
  「是,也不是。」
  琉璃:「……没听懂。」
  万水老祖不露声色地看着琉璃,这个女儿似乎继承了自己的无情,她道:「本尊的师尊在飞升之前,曾替本尊留下三个卦象。」
  琉璃一下子便竖起了耳朵:「什么瓜?」
  别管是瓜还是卦,谁能不对万水老祖的秘密感兴趣呢?
  在场三人,一个是她的女儿,一个是她的徒弟,一个是她女儿的父亲,都是亲近的人,没什么好隐瞒的,万水老祖便直接说了。
  「当年,本尊天赋修为远超其余弟子,修行顺遂,然本尊的师尊却说这卦,须得本尊修行有碍之时方可查看。」
  「第一个卦告诉本尊,风兮梧与本尊有师徒缘分。」
  「第二个卦告诉本尊,本尊命中有母女之缘,找到缘分,能助本尊突破。」说到这里,万水老祖的眉宇间滑过一抹迷惑,「入情出情,看破红尘,确实是提升心境之法,可惜本尊并未突破。」
  琉璃:「……」
  她可算是知道万水老祖为什么会生孩子了,一心修炼的大佬即使是生孩子,也是为了修炼。
  万水老祖继续道:「第三个卦与你有关,卦象显示你遇情劫如死劫,最重之堑在东海。」
  劫难外人能相助,却不能将她完全保护起来。
  琉璃:「东海有一条蛟龙,您是特意为了我去在她身上下术?」
  万水老祖点点头,彷分皇蔷偈种劳:「劫难连绵,一日堪不破一日劫绕身。虽渡过了最危险的坎,却不可轻视。」
  琉璃感叹道:「看来我这运气还真是……您留下的庇护一样都没浪费。」
  至于情劫吗?
  琉璃神情严肃:「我已经看破情劫了!」
  万水老祖总算起了兴致:「是么?你的情劫,应在谁身上?」
  琉璃拉住风兮梧的手,铿锵有力道:「在风兮梧身上,我已经明悟了,越是犹犹豫豫越容易把自己困住,我们已经决定好了,今后携手共进,共创美好天武宗!」
  风兮梧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却是反握住琉璃的手,没有一点闪躲的意思。
  万水老祖:「……」说实话,万水老祖只知道琉璃会遇情劫,却没想到这劫难应在了风兮梧身上!
  「当真?」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万水老祖已经摸清了便宜女儿不着调的性子,于是把问题抛给了徒弟,她看着风兮梧,高高在上地审问。
  风兮梧毫无迟疑,斩钉截铁道:「当真!」
  现场陷入了缄默之中,万水老祖和雪梅酿可不同,她可不像雪梅酿那样亲切随和。
  但同样的,万水老祖的心已经不会轻易再起波澜了,琉璃初见万水老祖不了解她,但雪梅酿了解。
  雪梅酿上前道:「此次我带琉璃和风真人过来,便是想求老祖替这对师徒解除师徒关系。」
  万水老祖轻轻侧脸,彷纺固在她身旁的时光也随之转动,她道:「既然是师徒,敢冒天下之不讳,后果可想好了?」
  琉璃笑道:「想好了,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万水老祖总算对这个便宜女儿露出了一点欣赏的神情,却道:「请本尊做事,可不是免费的。」
  「老……母亲您请说。」万水老祖这阶层森严的上级对下级态度,老叫琉璃忘记她是自己的娘而想叫领导尊称,结果就成了老母亲。
  万水老祖眉梢一动,不予计较:「北境不夜山,玉落雪莲花,替本尊寻来。」
  风兮梧:「若寻得此药,师尊可愿当众为我二人主持?」
  万水老祖冷漠地看着风兮梧,道:「自然。」
  「那又要寻何物,师尊愿替我二人主持合籍大典?」
  话音乍落,琉璃喜出望外,万水老祖的目光却攸而犀利地盯向风兮梧:「合籍大典?你不怕世人耻笑指点?」
  面对万水老祖的质问与压迫,风兮梧毫不畏惧,正面与万水老祖对视:「弟子答应过琉璃公开此事,绝不叫她活在暗中。只要琉璃开心,世人耻笑指指点点不过虫鸣螽跃罢了。」
  风兮梧立下承诺:「弟子愿倾尽全力,护琉璃开心安顺!」
  她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实力。
  万水老祖和风兮梧视线交接,人虽未动,却是暗流涌动,只看谁能坚持到底――两人的暗中交手最终还是被打断了。
  琉璃嘤嘤呜呜地给风兮梧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在第一次见面的母亲大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了便宜女儿的泪腺有多么的发达:「呜呜呜师尊你真好嘤嘤嘤人家没办法放手了嗷嗷嗷师尊我们明天就成亲!」
  金豆豆成串的掉,可怕的泪水流量成功地让万水老祖这一尘不染的居所地面出现了一小滩水洼。
  琉璃抱着风兮梧,泪眼朦胧地看向万水老祖:「嘤嘤嘤。」
  万水老祖觉得自己快成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在琉璃的打岔下,这对同样冷傲的师徒总算不再暗中较劲,风兮梧熟练地掏出帕子替琉璃擦泪,而万水老祖则是……
  数一数,几千年了,这似乎是第一个在自己面前哭的这么喜气洋洋的人,真是新奇啊。
  察觉到这对师徒间的气氛缓和后,琉璃悄悄松了口气。
  在风兮梧和万水老祖身上,琉璃察觉到一种奇异的和谐与这和谐中的差异。
  两个女人都象是冰雕的,不同的点在于,风兮梧的内核是温柔的雪莲花,被冰封成最美丽的模样,在雪山之巅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亘古光辉。
  而万水老祖则是被冰封的天下最冷硬的金属,和着几千年的陈冰围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没有任何人能够突破这堵墙,冰墙深沉黑暗,唯一一点光晕只不过是七情六欲路过时的反射。
  如果硬碰硬,风兮梧说不定会受伤。
  琉璃把风兮梧抱得更紧了。
  万水老祖沉声道:「本尊这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寻药一事,只你二人同去。若无他事,退下吧。」
  琉璃挂在风兮梧身上,风兮梧并不受影响地行了个弟子礼,好像身上挂着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轻飘飘的玩偶。
  这这样瞧着有些滑稽,幸好,除了琉璃其他人都不是爱笑场的人。
  万水老祖又说:「梅酿,你留下。」
  雪梅酿从善如流道:「是。」说完就拿出了一个手牌递给风兮梧,嘱咐这黏糊糊的现师徒二人拿着手牌做引子按原路返回。
  琉璃缠抱在风兮梧身上,两人一出了万水老祖的秘密居所,那扇黑金大门关上,琉璃就从风兮梧身上跳了下来,拉着风兮梧的手蹦蹦跳跳看起来心情不错。
  风兮梧含笑看她,任她幼稚地拉着自己的手来回晃:「不抱了?」
  琉璃笑嘻嘻道:「不抱了,我就是看老祖有些不爽,不想跟她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云的地雷和绫泽泽泽_绿仙单推的营养液~
  没错了,万水老祖就是最后一道关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