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一会儿,陆潺潺拉住江逾林,“你饿不饿,我们吃点东西吧。”
  最近突然降温,他胃里本来就不大舒服,下午为了赶时间过来也没吃多少东西,到现在饿得都有点胃疼。
  江逾林是知道他这个胃的,平时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饿不得碰不得,听他这么说手立刻探上他腹部:“不舒服?”
  “没有,”陆潺潺笑了笑,“就是饿了,班长你都不饿的吗?”
  江逾林摇摇头。
  他浑身的肾上腺素都因为那几趟过山车调动起来,到现身体都紧绷着,确实一点不觉得饿,倒是忽略了陆潺潺。
  他有些懊恼地摸摸陆潺潺的眼尾:“抱歉,是我疏忽了。”
  陆潺潺听了却笑起来,拉着他往前走,“我肚子饿是你的错吗,你道什么歉啊?”
  “是我的错。”江逾林一本正经。
  要不是为了陪心血来潮的自己连坐了六次过山车,陆潺潺也不至于不舒服。
  陆潺潺笑得捂住胃,不跟他争了,“好吧好吧,那你请我吃饭吧,你请我我就原谅你。”
  江逾林拨开他摁住胃的手,用自己的大手覆上去替他暖着,“好。”
  乐园里的餐厅卖的都是快餐,他们各自点了一份咖喱鸡套饭。
  江逾林刚吃了一口,就皱起看向陆潺潺:“这饭太硬了,你能吃吗?”
  “没关系,”陆潺潺笑笑,“我多嚼两下就是了。”
  他话是这么说,但咀嚼的速度实在比平时慢上太多,他日常都很少吃这么硬的米饭,更不用说不舒服的时候。
  陆潺潺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每次吞咽都觉得胃里梗着疼,虽然不算特别难受,但到底也是闷闷的不舒服。
  硬着头皮挑了几口后,陆潺潺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筷子,手搭着胃朝江逾林勉强笑了笑,“我果然还是吃不惯硬米饭啊,下次你请我吃点别的呗?”
  “没事,吃不下就不吃了。”江逾林起身给他接了杯温水,回来时直接在他身边坐下,“要回去吗?”
  “当然不,”陆潺潺捧着纸杯浅浅啄了几口,“万圣节最有名的鬼屋还没开始呢。”
  江逾林眉头皱了皱,“不舒服还要玩?”
  “其实没有很不舒服,现在好多了。”陆潺潺认真道。
  江逾林看他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精神还好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手再次探上他的上腹,“难受就要说,我们随时可以回去。”
  “嗯,”陆潺潺带着江逾林的手腕往里按了按,忍不住说,“你手好热啊,感觉比热水袋都好用,我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他眼睛亮亮的,江逾林摇头笑了笑,“你可以一直把它当热水袋用。”
  正说着,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江逾林闻声看向窗外,“什么东西。”
  陆潺潺撑住他的手,也向前倾身看了眼,立刻说:“是百鬼夜行开始了,出去看看?”
  餐厅外乐园的工作人员们打扮成妖魔鬼怪的样子,四处游行,他们刚一出门,就被扮成杀人魔的工作人员拿着电锯追了好一截路。
  去鬼屋的途中还遇到另一对黑白无常,陆潺潺一瞬间还以为是杜礼他们来兼职的。
  万圣节的限定鬼屋人气很高,他们来得稍微晚一点,外面就已经排起长队,幸好每次进去都是一大批人,真正算起来,倒也没排上很久。
  这次的鬼屋是疗养院主题,一进门迎面就是股阴暗潮湿的霉味。
  里面的所有病人都是真人NPC,打从玩家进来开始,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演技纯熟,配上幽怨的音效,恐怖氛围营造得还是不错。
  但陆潺潺觉得今年的鬼屋做得没有往年好,光线太暗了,只有头顶非常幽暗的吊灯晃晃悠悠发出忽闪的光。
  虽然为了保证恐怖效果,没有哪家鬼屋会做得灯火通明,但前几年的时候,亮度至少可以保证看得清内部结构和NPC的造型。
  跟他们同一批被放进来的有二十多人,大家一起走了快一半的路程时,头顶最后那盏吊灯也忽然熄灭。
  陆潺潺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扫过了脸颊,触感像是女人的头发,他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玩家被分散的时候到了。
  灯熄的一瞬间,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陆潺潺下意识伸手去拉江逾林,却扑了空。
  周围一片黑暗,陆潺潺刚要转身喊江逾林的名字,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开。
  混乱中人挨着人,有什么东西在他上腹重重地戳了一下,很细很坚硬,像某种金属棍子。
  陆潺潺胃里狠狠一跳,之前被江逾林用温热的手掌按捺下的胃痛瞬间炸开,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向后踉跄好几步,撞上墙壁后直接跌坐下来。
  胃好像被戳了个窟窿,尖锐的疼痛从那一小点撕扯到整个胃都拧起来,陆潺潺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靠着墙壁,手死死抵进上腹。
  陆潺潺耳朵里嗡嗡作响,朦胧间似乎听见江逾林的声音。
  下一刻,一只大手落到他肩上,熟悉的气息从上而下笼罩下来,是江逾林薄荷味的沐浴乳。
  “陆潺潺?”江逾林在他身前蹲下。
  这一阵急痛还没过去,陆潺潺一时间说不话。
  江逾林扶着他的肩,感受到他在轻微的颤抖,见他不答,心里就慌了一瞬,“陆潺潺?”
  陆潺潺双手握拳死死抵着胃,咬着牙捱了半天,那股剧烈的疼痛才逐渐退去,转变成沉闷的钝痛。
  “江……”他一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江逾林……”
  江逾林直接搂住他,将他整个人带到自己怀里,隔绝出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
  黑暗中看不清脸,他拨了拨陆潺潺汗湿的额发,小心捧住他汗涔涔的脸颊,“哪里难受?”
  陆潺潺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胃上低声道,“胃疼。”
  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江逾林都能感受到他上腹一片冰凉,掌下脆弱的器官时不时牵扯出一阵细微抽动。
  江逾林音调都变了,“怎么疼成这样!”
  陆潺潺靠在他肩上,小幅度摇了摇头,“被撞到了。”
  江逾林脊背绷紧,刚想抱他出去,却被陆潺潺按着手腕制止了。
  “不用。”陆潺潺带着他的手往上腹按了按,“你帮我捂一下,我缓缓就好……”
  他声音很细很小,却锢得江逾林动弹不得。
  江逾林只能浑身紧绷地将他拢在怀里,掌根轻柔地替他揉着上腹。
  陆潺潺靠在他肩头小口吸着气,微弱的气息扫着他颈侧的皮肤,带起一阵战栗。
  大约过了漫长的一两分钟,漫长到江逾林后背的衬衫都因为紧张被汗湿了,陆潺潺才终于动了动。
  他手还紧紧揪着江逾林的袖子,声音却总算没有再抖,“我好了……”
  江逾林手掌贴着陆潺潺的胃仔细感受了下,确认掌下的器官没有再作乱,才压下慌乱,维持平稳的声线,“还走得动吗?”
  “可以的。”
  陆潺潺似乎浅浅地笑了笑,江逾林看不清他的表情,手却不由自主抚上他的脸颊,拇指准确无误地贴在小梨涡上,极为克制地摩挲了两下。
  “嗯。”江逾林低低应了声,托着他的背将他从地上带了起来。
  一直到离开鬼屋,江逾林揽着他在旋转木马旁的长椅上坐下,手还是一直护着他的胃。
  当周遭的喧哗吵闹混着园内音响里欢快的乐声传进耳里,江逾林才像是又回到了人间。
  陆潺潺坐在长椅上弓着背,双臂横在胸前,微微抿着嘴默不作声。
  江逾林蹲在他身前,一手贴着他的胃,一手轻柔地托起他的下巴,借着旋转木马转动的彩色灯光,才终于看清了他惨淡的脸色。
  陆潺潺眼下为了扮成吸血鬼儿画上的红血丝被汗水晕染开,戴的暗金色美瞳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显出他原本的琥珀珠子一样的瞳孔。
  “还是很难受吗?”江逾林轻声问,“要不要去医院?”
  陆潺潺摇摇头,抿起的嘴角带出浅笑,“好很多了,再一下下就可以完全好了。”
  江逾林拧着眉,“不要逞强。”
  “没有逞强,”陆潺潺笑着,怕江逾林不信还蹭了蹭他贴着自己脸颊的手,“真的不难受了。”
  江逾林看着他,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么脆弱的脸色和“不难受”三个字联系起来。
  “我们还是――”
  嘭――!
  嘭嘭――!
  他剩下的半句话,被淹没进身后突然盛放的烟火里。
  紧接着是人群里爆发出的惊叹和欢呼声。
  陆潺潺在烟火炸开的瞬间略一抬头望向天际,江逾林贴着他脸颊的手指也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滑到了他嘴角的梨涡上。
  乐园闭馆前的烟火大会格外盛大,在空中绽开瞬间的强光把陆潺潺一边的身体照得透亮,又让另一边陷进江逾林的影子里。
  陆潺潺仰头望着,眼前有巨大的摩天轮,挂着南瓜灯的拱桥,和黑镜一样人工湖面。
  烟火从湖的另一边燃起,先是一缕瘦弱的蓝紫色细烟,破开湖面直冲云霄,抵达天际时,在江逾林身后轰轰烈烈地绽开。
  陆潺潺发现江逾林不看烟花却看自己,笑着捏了捏他放在自己胃上的手,在烟火声中凑近了些,说:“你别只看我啊,回头看看天,很漂亮的。”
  江逾林愣了两秒,才在陆潺潺的注视下默默起身,坐到他身边。
  他手还是搭在陆潺潺的上腹,另一只手虚虚揽着他的肩,是一种保护的姿势,也算半个相拥。
  他抬头看向天空中愈演愈烈的烟火,却莫名觉得不如刚才在陆潺潺眼里看到的倒影好看。
  那些烟火盛开映进陆潺潺漂亮的眼睛里时,都像是星星做的。
  ・
  最后一支烟花放完后,就到了乐园的闭馆时间,场外人群稀稀疏疏朝四面八方散去。
  陆潺潺收到杜礼的消息,他看了眼,说:“杜礼他们还要转去KTV继续嗨皮,问咱俩去不去。”
  他抬头看向江逾林,“我不太想去了,你呢?”
  江逾林淡淡道,“我也不去了。”
  “行。”陆潺潺点点头,“那我回他了。”
  “你等下怎么解决?”江逾林又问,“学校门禁早就过了,我们不好进去,你身体不舒服,最好不要一个人住酒店。”
  陆潺潺觉得有道理,想了想说:“班长你是本地人吧,你家里人在吗,方不方便我借宿一晚?”
  “方便。”江逾林得到满意的回答,勾了勾嘴角,“我一个人住。”
  江逾林直接打了辆车带陆潺潺去他家,根据陆潺潺的要求,两人在离家最近的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下了车。
  进店后,江逾林和陆潺潺并排站在角落的内衣区,看着寥寥无几的内裤眉头紧锁。
  “怎么非要另外买,我有新的你直接穿就可以,”江逾林瞥了眼那些内裤,叹道,“质量也太差了。”
  陆潺潺随意选了条适合自己的,挑眉看向江逾林,视线上下移了移,“你觉得咱俩型号能一样吗?”
  江逾林愣住了。
  陆潺潺去结账,走了两步才发现江逾林还独自尴尬在原地,耳尖微红。
  他失笑着折返回来,碰了下江逾林的手肘,“不是吧班长,这有什么好尴尬的啊,我小的都没说什么,你大的还害羞起来了?”
  江逾林耳朵更红了,偏过头不做声。
  陆潺潺从来没见过江逾林耳朵红成这样,玩心一起,伸手就要去摸他的的耳朵尖。
  刚要碰到,却被江逾林攥住了手腕。
  江逾林神色冰冷,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坏了。
  陆潺潺心口一凉。
  江逾林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这么严肃过了。
  “班长……”陆潺潺小心翼翼地挣了挣,没挣脱,“班长对不起……”
  江逾林定定了看着他,眼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好半天才松开手,快步走出便利店。
  陆潺潺飞快结账,小跑着出了门跟在江逾林身后。
  “班长……”他小声喊着。
  “班长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江逾林打断了他连声的道歉。
  他停下脚步看向陆潺潺,对方正绞着手指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我没有不喜欢,”江逾林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我没准备好,我……”
  我耳朵很敏感,但这话他没说。
  他微微叹了口气,很轻地说,“可以摸。”
  “什么?”这下换陆潺潺愣在原地。
  江逾林喉结滚了滚,向陆潺潺走进一步,稍稍低头,像是把耳朵送到他面前,声音低低的:“可以摸。”
  陆潺潺的心脏忽然很有存在感地跳了起来。
  他缓了缓,慢慢把手靠近江逾林的耳朵尖,很轻很轻地摸了一下。
  意外的,江逾林的耳朵非常软。
  看起来脾气又臭又硬油盐不进的江逾林,原来有一双很软很软的耳朵。
  陆潺潺惊诧下,忍不住喃喃道,“好软啊……”
  江逾林才退了色的耳朵尖又红了起来,他掩饰地咳了声,不说话。
  陆潺潺却笑了笑,眼睛亮亮看向江逾林,说,“我们老家都管这个叫耙耳朵,你知道什么是耙耳朵吗?”
  江逾林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就是,”陆潺潺想了想,通俗地解释道,“很疼老婆的那种男人。”
  江逾林看了看陆潺潺嘴角的小梨涡,垂下眼轻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