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林赶到医院时,陆潺潺已经缩在椅子里烧得迷迷糊糊。
  他整张脸从皮肤底下透出没有血色的白,只有脸颊处因为高烧留下灼热的绯红,细看下甚至有浅浅的红血丝蔓延到眼周,嘴唇像干涸的沙漠。
  江逾林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脸上半干的泪痕,他就忽然颤抖着惊醒。
  陆潺潺目光没有焦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清江逾林后,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掉。
  江逾林慌乱了一瞬,连忙用手掌托住他的下巴,“怎么了,难受得厉害吗?”
  陆潺潺不说话,断了线的泪珠子一连串往江逾林手里砸。
  他撑起身体抱住江逾林的腰,脸埋进他的腰腹,吊瓶随着他突然的动作开始晃动。
  江逾林没办法,只好一面环住陆潺潺的肩,一面轻轻托住他输液的那只手以免跑针。
  陆潺潺很瘦,抱住他抽泣的时候,单薄的肩膀像一片叶子。
  江逾林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用很轻的声音问他:“到底哪里难受。”
  陆潺潺嗓子完全哑了,几乎发不出声,他张了张嘴,用气声说:“哪里都……”
  江逾林掌根撑着他的后脑,让他微微仰头看向自己,“我们去病房里休息好不好?”
  陆潺潺眼睛哭得红彤彤的,薄薄的双眼皮都肿没了,他摇摇头,很委屈似的:“没有病房了。”
  江逾林摸了摸他的眼尾,低声道:“有的。”
  医院里普通床位紧张,高级VIP房却不紧张,医生还没见过哪个普通病人只是发个烧都往这里跑的。
  陆潺潺烧得浑身滚烫,输液输了半天,非但没见好,反倒更难受似的发出无意识的低|喘,江逾林不得不几次按铃请医生过来。
  可无论如何医生都十分确信只是普通的着凉发烧,但病人体质比较差,所以症状比一般人严重。
  退烧的药水刺激肠胃,不到万不得已,医生不会加大计量,但看陆潺潺高烧一点也没有往下退的迹象,只能谨慎地改变一些药量。
  但即便如此,陆潺潺半夜还是吐了一回。
  他没吃多少东西,吐出一点后,就止不住地干呕,手背上的针头也因为剧烈的动作刺破皮肤,血液回流。
  好容易止住了吐,他难受得躺不住,医生来重新扎针,他烧得糊里糊涂一个劲往后缩,江逾林只能从背后抱住他,固定着他的手臂,好让医生把尖系的针管再次扎进他薄薄的手背。
  折腾半天,医生和江逾林都出了一脑门汗,才终于把针扎了进去。
  医生走后,江逾林靠坐在床头,把陆潺潺半抱进怀里,一手护着肠胃,一手覆在他侧脸上轻轻拍,以绝对安全感的姿态低声安抚:“不疼了,不疼了……”
  朦胧间,陆潺潺似乎恢复了些意识,他目光涣散地看了江逾林一眼,随即像是难受得厉害,紧紧抓住江逾林胸前的衣料,咬着下唇闷哼一声。
  江逾林手臂骤然紧绷,他看陆潺潺抿起嘴角,好像又要掉眼泪,唇边那双漂亮的小梨涡悄悄浮现。
  江逾林整颗心都像在被翻来覆去煎熬着。
  半晌,他有些崩溃地将指腹轻轻覆到那双小涡上,克制着颤抖的声线,似是恳求:“你不要抿嘴好不好?”
  .
  第二天一早,医生再次来查看情况,却发现江逾林还是用同样的姿势抱着那位好看的男孩子。
  江逾林衣服被揪得皱皱巴巴,眼里布满红血丝,眼底也是一片青黑,明显整夜没睡,狼狈不堪。
  难道就这么抱了一宿吗?
  医生咳了声掩饰眼底的震惊,陆潺潺很轻微地抖了抖,江逾林连忙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没事,你睡。”
  接着他抬起头看向医生,礼貌地点点头,医生会意,放轻脚步来到病床边,替陆潺潺检查。
  虽然还有些低烧,但已经退了许多,也不再像昨晚那样翻来覆去的难受。
  检查完后,医生拍了拍江逾林的肩,示意他出来一下。
  江逾林小心地抱着陆潺潺躺回床上,替他掖好被角,跟着医生的脚步来到门外。
  “现在看来应该没事了,”医生说,“等彻底退烧后,再观察一会儿,不反复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江逾林温和道。
  “没事,”医生嘱咐说,“病人应该是天生体质就比较弱,生病看起来比别人严重,好得也会更慢一些。”
  他说着顿了顿,想起半夜江逾林抱着那个男生疯狂按呼叫铃的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说:“不过不是大问题,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江逾林以坦荡的目光回视医生,“好的。”
  唉,罢了,医生移开视线,“我先去看别的病人,有事再叫我。”
  江逾林点点头,“多谢。”
  医生走后,江逾林叫住了来换药的护士说,“不要意思,我需要出去一小会儿,能不能麻烦您替我照看一下他?”
  “当然,”护士笑笑,“照顾病人本来也是我们的职责。”
  “非常感谢。”
  江逾林出门后,护士就坐在小沙发上细细端详起床上这位男孩子。
  真好看啊,护士忍不住感叹。
  即便生着病,也没有变得难得难看,反而更像只脆弱的小猫崽,怎么瞧怎么惹人怜。
  她忍不住想,那健康的时候,应该是个特别可爱的男孩子吧。
  江逾林的确没有离开很久,以至于他回来时,护士还觉得有点没看够。
  护士恋恋不舍地起身,看向江逾林,却愣住了。
  虽然只走了一小会儿,他却已经换掉昨天那件皱巴巴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没有一丝皱痕的T恤,脸洗过,连头发也整理过了。
  除了还残留着红血丝的眼睛,完全看不出来早上的狼狈,精气神也丝毫不像一夜没睡的样子。
  他手里拿了个保温桶,进门就直接走到床前,看过床上的人后,才压低声音问护士:“他醒过了吗?”
  护士摇摇头,“没有,刚刚动了一下,但是没醒。”
  江逾林点头,温和道:“多谢您了,现在我来照顾,不耽误您时间了。”
  “没有没有,”护士连连摆手,“你太客气了。”
  她说完,便不再逗留,离开病房,合上门前,她看到床上的男孩子似乎动了动,接着伸出手勾了勾江逾林的指尖,低声说着什么。
  江逾林弯下腰,摸摸他的额头,认真听着,很克制地轻轻应了一声:“嗯。”
  护士眨眨眼,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悄悄把门关严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