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潺潺有气无力地倚在座椅里,被摔麻的半边身体渐渐恢复知觉,痛感复苏,顺着手臂膝盖往上爬,扯得他太阳穴都在痛。
  他忍住难受,对在抽屉里找毛巾的江逾林说:“谢谢你班长。”
  江逾林没应,翻出一张干净的蓝色小猪毛巾扔到陆潺潺头上,替他擦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动作不算温柔,几乎是在一通乱揉,莫名有种泄愤的意味。
  陆潺潺被揉得有点痛,但没力气反抗,只好小声提醒到,“班长,轻一点……”
  江逾林动作一顿,静默片刻,松了手,任由毛巾从陆潺潺的发顶往下滑。
  他没再管陆潺潺,往电热水壶里接了些水,点了加热,便立在桌边,望着窗外,脸上没有特别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却格外紧绷。
  水壶加热,开始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江逾林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陆潺潺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强打起精神搭话,“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挪出来……你都不知道浴室里多滑……”
  他越说声音越弱,得不到回应,每一句都像说给了空气,身体很难受,痛感越来越明显,却分不清楚到底哪里疼,只觉得全身每一块骨头都有针在扎。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阖上眼,“你在生什么气啊……”
  江逾林回过头,视线从窗外的树梢滑到陆潺潺微颤的睫毛,“为什么自己先走了?”
  陆潺潺睫毛又抖了抖,轻轻一掀,浅色的瞳孔就撞了过来,“我给你发消息了。”
  “我问,”江逾林重复道,“为什么先走。”
  为什么不能先走?陆潺潺泄了气。
  他很累,脚腕很痛,不想等了不可以吗?
  陆潺潺看着江逾林,头一次陷入很长的沉默,再次开口声音哑了些,“因为我遇到一个朋友,和他一起回来,就这么简单。”
  “朋友?”江逾林嗤笑一声,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留你一个人在浴室摔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朋友吗?”
  “如果我没来怎么办?就在里面趴着,等晚上简俊他们忙完社团打完篮球再把你弄出来?”
  江逾林淡漠地勾着嘴角:“你朋友可真好啊。”
  “我朋友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陆潺潺从来不知道江逾林说话可以这么戳人心窝子,好像他是什么不能自理的十级废物。
  “他再不行也陪我回寝室了,我还需要人守着洗澡吗?”
  陆潺潺心里堵得厉害,太阳穴一阵一阵跳。
  跟别人有说有笑就算了,还对他的朋友指手画脚,江逾林以为他自己谁啊。
  他用力捏住毛巾,“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可以找到人帮我,实在不行趴一会儿也能站起来,总会有办法的。”
  “哦。”江逾林怒极反笑,“所以我给你忙前忙后当老妈子,在你看来都是多余的?”
  “是我求你这么做的吗?”陆潺潺脑子一片混乱,“江逾林我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也不是没你活不了!”
  ”陆潺潺!”
  嗒――
  水烧开了,水壶自动从加热跳转为保温,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响声,却像给两个人按下了静音开关,水烧到沸腾后咕噜咕噜翻腾一阵,又渐渐消融在寂静里。
  一时间空气静得可怕。
  陆潺潺略微急促地喘息着,他没吃午饭,因为低血糖指尖控制不住的发抖。
  空调温度太低,他头发、身上的水都没有好好擦干,被冷气吹后只觉得浑身发凉,异常难受。
  江逾林久久地看着他不说话。
  陆潺潺头晕眼花,弄不明白他的神色。
  半晌,江逾林身子动了动。
  他去到桌边,往玻璃杯道路些热水,又翻出一罐不知道什么时候带来的蜂蜜,舀了几勺放进水里,搅拌后,提着杯沿放到陆潺潺身边的窗台上。
  玻璃杯轻轻落到瓷砖上,有很细碎的碰撞声。
  江逾林全程没有看过陆潺潺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离开时关门的声音也是干脆利落,和他本人一样。
  陆潺潺看着窗台上的蜂蜜水发呆,杯口冒出氤氲的热气,把窗户的玻璃模糊掉一小块。
  空调制冷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启动,冷气毫无障碍地扑倒身上,陆潺潺抖了抖,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鼻头眼睛都发酸。
  ・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好像陷入了某种冷战。
  陆潺潺觉得,甚至不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是可以冷战的那种亲密关系。
  江逾林最近似乎尤其忙,和隔壁B大的联合文化节临近,学校全权交给两边学生会主办,他除了上课,几乎没有在陆潺潺的视线里出现过。
  等到陆潺潺脚踝好得差不多,国庆节也到了。
  这天下课,他和仁之初一道回寝室收拾行李,正好碰到拿着厚厚一叠资料准备出门的江逾林。
  仁之初照常打招呼,陆潺潺下意识和往常一样笑眯了眼想要喊他,手挥到一半却停住了。
  因为江逾林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略微点头示意,接着大步走远。
  陆潺潺怔忪片刻,胸口起伏不定,握着拳头三两步走到门前,掏出钥匙纸往门孔里怼,平时可好开的门今天也和他作对,怎么都拧不动。
  仁之初看到他粗暴的动作,连忙伸手制止,“我靠你干嘛呢,这门做错什么了你拿他撒气?”
  陆潺潺闭上眼深呼吸几下,问仁之初:“你觉不觉得江逾林今天特别冷漠?”
  他打从那天湿漉漉地吹空调后就有点着凉,嗓子哑了,鼻音也重,说出的话听起来像是委屈得很。
  仁之初怪异地瞅了他一眼,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陆潺潺立在门边不动了,嚼着仁之初的话,喃喃道:“一直都这样吗?”
  “那不然呢,”仁之初回头催他,“你赶紧收拾吧,别一会儿赶不上飞机。”
  陆潺潺愣愣地进门,推出行李箱开始收拾,假期不长,随便捡了几件衣服,再装上些日用品,基本够用就行。
  等到拉开抽屉时,却看到里面静静立着一小罐蜂蜜。
  陆潺潺拿到手里看了看,又发起呆来。
  仁之初看他神神叨叨的,忍不住再催了催:“你到底干嘛呢,这几天跟丢了魂似的,赶紧了啊……”
  他向陆潺潺走进了些,从后面看到他手里那罐蜂蜜,随口道:“你什么时候买蜂蜜了?不过带着也好,反正你经常低血糖……”
  陆潺潺突然回过头看着他。
  仁之初被看得一愣,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衣服,觉得没什么问题,“怎、怎么了吗?”
  “没有。”陆潺潺摇摇头。
  想了一会儿,把蜂蜜罐子小心包好,一起收进了行李箱。
  他站起身,神色恢复如常,拍拍仁之初的肩膀,“走吧,回家。”
  放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