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二〇二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宁市，初雪。
杜培刚从人潮拥挤的商场里出来，两手空空。
他松着背，斜斜的站在一楼的门外，盯着外面飘扬的雪花，还有透过零散小雪清晰可见的圣诞树看了会儿，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半晌，掏了个空。
这才想起来他因为攒钱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杜培的目光往远处看了看，含糊的骂了一声，迈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一路穿过广场，耳边都是小情侣们开心的笑声，一串串，轻重急缓，还有些因为天气寒冷而发出的粗重的呼吸声，但无疑问的是，这些人都是十分开心的。
除了他这个孤独的大龄青年之外。
杜培黑色的发尾在空气中飘了一下，又被雪花压了下去，连着肩头也落上了一层，他却毫不在意，径直往前面走着。
时空穿梭局二十四小时开着。
透过一楼的落地窗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大厅，除了那一排柜台后的职员之外，一个顾客都没有。
杜培走到门前，又顿了一下。
只是自动感应的玻璃门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分外热情的冲着他敞开了怀抱。
几乎是他刚迈进来，身边就多了两个人，声音甜美，态度客气，“先生，请问您是要办理哪种业务？”
大厅里的暖风呼呼的吹着，连着杜培的脑袋也晕乎了一瞬，他想到自己卡里的十万块，舔了舔唇，“圣诞节，打折么？”
他的声音清亮，宛如一杯清酒，淡淡的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回味。
不过配上杜培这面无表情的模样，又好似多了几分威胁。
两个人迅速对视了一眼，还是其中一人试探道，“得看您是哪种业务？”
“报恩的。”杜培看了她一眼，“或者分期也行，你们都开了五年，总不会连这种功能都没有吧？”
“当然是有的！”
“先生，这边请。”
杜培随着她的带路，在6号窗口坐了下来，这个数字让他很是满意。
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好的开始了。
“请问您的报恩对象是？”
杜培在自己面前的平板上输入了一个名字。
6号职员看着结果，又看了眼杜培。
“先生，是这样的，您这位报恩对象情况有些特殊……”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报恩？”杜培沉着脸。
“三年前我过来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五年前他旧疾复发，在医院里醒来，才知道有人给他捐了器官，当时还觉得有些生气。
本来他都活够了，也没什么牵挂，死就死了，结果却平白又多出了这么久的寿命。
后来才知道那人临死之前签的器官捐赠协议，配型成功的就只有他。
他恩人的名字对他自然不是秘密。
陆惊墨。
这个在他耳边回响过无数次的名字，好像注定就是来提醒他要报恩才能离开。
小学的免费午餐有他，后来匿名资助人是他，奖学金有他，就连他奶奶的最后一段路，都有陆惊墨的身影。
为此，杜培一度觉得陆惊墨给了他这条命就是让他来报恩的，所以他活了下来。
直到三年前他才知道，陆惊墨孤家寡人一个，他连个报恩对象都没有，好在不久之后，华国就推行了时空穿梭局，可以让人回到过去报恩。
三年前的这里可是人满为患，最后符合条件的也不过万中一二。
他倒是符合条件，但拿不出钱。
“三年前跟现在还是有很多不同的。”6号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您的这位报恩对象，原本可以回到他起步的时候，给他三十万投资，但是找他报恩的人太多……”
杜培没那个耐心，他听着这人吞吞吐吐的话，忍不住催促道，“你直接说现在什么情况，还有我怎么样才能报恩？”
“现在您的恩人，他基本上是位人生赢家了，如果非要报恩的话，只有一条路……”
杜培点了下头，“就选那个吧。”
“您确定么？”6号职员想了想。
“冒犯问一句，您是gay么？”
“如果您选这个方法的话，最好是个gay，不然会挺为难的。”
杜培挑了下眉，“可以是。”
6号职员在他“再问就捶你”的目光中默默闭上了嘴，迅速操作着，“加上机器使用费一共二十万。”
“因为要单独配系统，所以费用会高一点。”
“不是说可以打折？”杜培想了想。
再等下去，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稍等一下。”6号职员说着，打开了内部的聊天群。
一通乱聊之后，抬头冲杜培笑了下。
“是这样的，杜先生，作为我司今天的第一位顾客，我们决定给您打五折优惠，只要十万就可以了。”
杜培十分满意，干脆利落的刷了卡，跟着人往后面走，领系统去了。
坐在柜台后面的6号职员，探头看着那边的门关上，才又把聊天框调了出来。
上面是程序员跟他们的人工智能沟通出来的结果。
给杜培配的是他们最新一代的系统nb-one，在要钱上面，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
·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
临近年关，工作总是比平时多一些，好在下半年的预期目标早已经达到，办公楼里的众人虽然忙碌，却并没有多少焦躁。
只是到了下班的时候，手头上的工作还是成堆的压着。
秘书室的几人正叹着气，他们斜对面的门把转动声响了起来。
江助理率先站了起来，凳子划开的声音接二连三，齐齐的问候声跟着响了起来，“陆总。”
陆惊墨看了眼时间，“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就带回家看吧，但是不准耽搁正事。”
“陆总您放心。”江彬迅速接了话，送着他往电梯那边走去。
待陆惊墨坐上电梯，才折回了身。
秘书室里一片欢呼声。
“不过，”高兴完，大家又冷静了下来，肖雯整理着东西，又问道，“陆总今晚不是没有饭局么？怎么走这么早？”
“难道是……我们要有老板娘了么？”
“想什么呢。”江彬挨个审核过她们带走的东西，嗤笑了一声，“就算咱们办公室的人都结婚了，他也是个不可能脱单的。”
“除非国家给他分配个对象。”
他跟在陆惊墨身边足足八年了，从没见过陆惊墨对任何女人或者男人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
江彬掏出手机，看着昨晚发给陆惊墨的相亲网站汇总和简单评价。
好歹也是国内出了名的富豪，总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应该是有开红娘公司的打算吧。
陆惊墨并不知道自己助理的思绪已经往外跑了八百里，他在回家的路上打包了一份晚饭。
清蒸鸡和炖好的滋补汤。
市中心的高级复式公寓，一梯一户。
陆惊墨打开门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
当初挑选的精装房，拎包入住，而他也在这里住了几年，没什么需要挑剔的大问题，只是最近却突然觉得有些清冷了起来。
冷冰冰的家居，素色的装饰，让整间屋子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烟火气息。
尽管事实也却是如此。
他把饭盒放在餐桌上，看着里面再次缩水的鸡，和只有零星几粒的枸杞，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需要重新再找一家餐厅了。
这个礼拜的牛肉和虾也不合格，显然不值得他继续委屈自己了。
陆惊墨给江彬发了消息，顺手把自己的电脑拿了出来。
吃饭的功夫，已经把江彬发给自己的那份文件看了个遍，目光锁定了标红的一条，也是江彬评价最高的一个网站。
虽然会员费比较高，但自主选择性也很高，并且可选专人负责，能尽快满足目标需求。
陆惊墨动了动鼠标，把网址贴进了浏览器里，他并不差这一万多块的会员费，只是想尽快找个人定下来。
原因他可以罗列一大堆，首当其中，便是他如今已经二十九了。
年纪大了，想找个伴儿而已。
总之，他现在只想找个普普通通的对象，过上平淡的生活。
就跟过去的日子差不多吧。
他按下回车键，提交了注册信息。
页面转了几个圈，跳出来了个对话框。
“是否确定匹配对象？”
陆惊墨点了是，对着下一条弹出来的消息愣住了。
“请在手机上完成‘专属恋人’的新手指引，以后请多多指教^^”
陆惊墨看着那个提示框停留了约莫半分钟消失，目光才落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就他目前所知道的技术而言，还远不到输入手机号就能锁定手机，并且发送软件的。
而且这跟江彬总结出来的流程显然是不一样的，在他点击确认匹配之后，似乎走向了另一种奇怪的发展。
陆惊墨刷新了一遍网址，发现他又成了未注册的新用户。
他确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那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陆惊墨若有所思的盯着这个网站看了会儿，又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滑动了两下，很快便注意到了多出来的那个app图标。
一个圆边的正方形。
而上面的图片，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青年，黑色的头发乖顺的垂在脸颊两侧，有几缕过长的碎发遮住了额头。
脸颊有点小，下巴尖尖的，看起来还有几分瘦弱。
不过这会儿嘴角似乎正弯着。
陆惊墨看的不大真切，但不可否认自己的心底多了几分触动，他下意识的戳了下图标。
几乎在动手的同时，他就意识到了自己举动的不当。
好在这个app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点开的一瞬间，原本小小的头像变成了大图，充满了整个屏幕。
放大了更像是一张照片，上面的青年穿着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腕处，露出了略显瘦弱的手臂，一条手臂垂着，另一条往前，正抬眼看过来，眼底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就像是在跟他互动一般。
理智让陆惊墨在脑海里换算了一下，如果这是个病毒又或是其他会有什么后果，以及他是否承担的起。
脑海里的天平却倾向了一边，告诉他，这是值得的。
不过是几秒的功夫，屏幕上又暗了下来，变成了黑色的背景，右上角是粉色字体写着的新手指引，而屏幕中央——
【请为您的恋人选择住所：
一栋破破烂烂的木屋：500rmb/月
一座土土土土的平房：1000rmb/月
一套十分平凡的公寓：1500rmb/月
自行选择（您已有房产）：5000mb/永久
】
·
[系统nb-one为您服务，检测到报恩对象陆惊墨目前仅缺恋人，已为您规划家养恋人路线，正在启动中，请稍等^^]
[启动成功，载入中……]
杜培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正在陆惊墨的指尖下。
耳边滴滴的声音响着，他看着虚无的空间，目光中多了分锐利，“小一，你们……出故障了？”
[家养恋人路线载入成功，将于5秒之后转移，滴，滴……]
“你再说一遍？”
杜培嗤笑道，“我他妈花了十万是来报恩的，不是来当什么的恋人。登出，我要投诉你们。”
[警告！警告！违规指令！不可登出！]
[转移成功，稍后见哦~]
“垃圾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