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黎四九站在郁修锦身旁，对面坐着靖王，他们二人手中分别执着纸笔，时不时出声道：“这是什么字？”
黎四九就弯下腰，眯着眼仔细辨认着纸上一坨坨字：“这个词是‘共赢’，这个词是‘改革’……这个有点难认，我看看……噢，我知道了，这不是字，这个只是个逗号……”
每当他认出来一个字，郁修锦和郁言礼就会提笔在那坨字旁标注一下，活像黎四九在给他们听写单词一样。
郁言礼又提笔标了个字上去，脸上表情越发古怪，黎四九看了他一眼，无奈道：“靖王想笑就笑出来吧。”
可别憋出毛病来。
黎四九这话就像是给郁言礼打开了开关，他再也挡不住笑意，忙用袖子挡住下半张脸颊，向郁修锦请罪道：“皇上，臣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在太学念书时候，当时先生也是这般一个字一个字教臣。”
郁修锦唇角也忍不住浮现出笑意，他许是怕黎四九伤心，伸手盖在他手背上：“阿九会写字，已经很好了。”
黎四九：……
这话听在黎四九耳朵里，就好像小学时候黎四九怎么都背不明白乘法表，他爸摸着他头安慰他：“没事儿，你至少四肢是健全。”
黎四九承认，他字确实是潦草丑陋了一些，但他觉得这其中也存在一些客观因素；
上了大学后黎四九就基本上不怎么写字了，来到这里以后更是没什么写字必要，直到前两年当上将军，才有机会拿起笔，和郁修锦互通几封书信。所以写字对黎四九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生疏技能。
昨天他抄政治书抄到后面，手臂又酸又累，毛笔一落在纸上，立刻变成一团，说是写字，倒不如说是给羊肉串在刷酱。
但是这并不证明他不会写字好吗！
最让黎四九生气还是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系统提示音：【宠爱值10！】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郁修锦道：“阿九可以先回锦簇宫了，朕晚些再来看你。”
黎四九虽然也很想留下和他们一起商量，但也知道事情要循序渐渐，“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黎四九走后，郁修锦和郁言礼手中执着那写满了备注纸张，专心致志地看着，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面有惊叹。
郁言礼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将纸放在桌上，皱起眉问郁修锦：“皇上，黎四九仅用一夜就能想出如此之多方案，可见其脑筋之快、心思之深……臣觉得，皇上万万不可再与黎四九讨论朝政。”
郁修锦仍垂眸看着手中纸张，听到郁言礼这么说，神色变都没变，只是“哦”了一声，意义不明地问：“那皇叔觉得，朕应该和谁讨论？”
郁言礼一愣，却不明白郁修锦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他面无表情，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忙起身行礼：“皇上……臣只是……”
郁修锦抬了抬手，止住了郁言礼动作：“朕知道你顾虑，可，朕除了皇叔，并没有能用人。”
先皇仙逝时，也为郁修锦留下了可用人才，但先皇走得太早，到郁修锦执政时已过去了十年，留下那些人不是病了就是死了，根本没有人能为他所用。
朝堂在这十年间早已形成了一个整体，郁修锦分明是大周帝王，可对大臣们来说，郁修锦才是那个外人，最快，也要到明年大考后，郁修锦才能得到一批真正为他所用人。
在这之前，他唯一能用人只有郁言礼，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铤而走险地向黎四九询问国事。
郁言礼长长地鞠了一躬：“臣，定会为皇上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郁修锦眸光闪动，半晌后，微微点头。
等郁言礼从养心殿出来，立刻有两人迎了上来，这两人二十岁上下，身量极高，令人吃惊得是这两人竟然有着一模一样清秀长相。
这二人是一直跟在郁言礼身边伺候小厮，是一对双生子。哥哥叫阿小，弟弟叫阿大，听他们说是因为他们爹娘想要教会他们“先到不一定是好事儿、后到也不一定是坏事儿”道理。
见到郁言礼，阿大阿小异口同声道：“三爷。”
郁言礼微微点头，向东昌门方向走，阿大阿小在郁言礼身后跟着，互相对视一眼，突然又异口同声地问道：“三爷今天可是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虽郁言礼平时一直挂着和煦微笑，可今日笑意却比平时更甚，这让阿大阿小不由产生了好奇。
听到他们这么问，郁言礼停下脚步，负手笑道：“并没有遇到什么开心事，只是遇到了一些好笑事情。”
*
晚上，郁修锦来到锦簇宫，也没让常顺海通报，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待看清屋内景象时，心中忽一惊。
黎四九正撑着腮坐在桌前，昏黄摇摆烛光将将他面颊映照得时明时暗，他似是在思忖什么，嫣红唇角弯起，眸光微微闪烁，一张面容又是妖冶，又是艳丽。
系统在脑海中提醒他道：【小皇帝，来啦！】
黎四九猛地回神，果然见到郁修锦站在门口。
他忙道：“皇上来了。”
郁修锦定了定神，“嗯”了一声后。试探地问道：“阿九可是在想什么事情？”
听了他话，黎四九反而却笑了起来，他道：“臣没在想事情啊，臣只是在发呆。”
今天从养心殿回来后，黎四九给郁修锦抄了十几页笔记，只是没想到脑力劳动远比体力劳动还要累，他写完后简直累得动都不想动，索性坐在原处坐着休息。
黎四九见到郁修锦对他答案似乎感到惊讶，笑道：“臣这样，是不是很像在想事情？这是臣之前在学校上课……不对，在学堂念书时养成习惯，只要摆出这样姿势，先生就不会觉得你是在走神，反而是觉得你在认真思考，臣家乡学生都会这种技能。”
摆出这幅骇人模样……竟然只是在发呆？
黎四九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东倭使者什么时候到？”
郁修锦答道：“朕今日接到消息，他们已经出发几日了，许是再有三五天，就该到京城了，怎么？”
黎四九惊讶道：“只有三五天就到了？难道皇上要在他们来之前把臣说‘联盟’政策拟出来告诉他们？”
那他手不得抄废了……
郁修锦一愣，笑道：“自然不是，又不是人人都像阿九那么聪明，能在一夜之间想出许多方法。朕叫他们过来，只是先试探一下他们态度，若是松动，那是最好。”
郁修锦道：“至于结成联盟一事……到拟出雏形，也需个一年半载，这事急不得。”
黎四九听得似懂非懂，但却听懂了“不急”二字，这才松了口气。
三日时间转瞬便逝，东倭使者已经到来京城，郁修锦为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接风宴，朝中臣子、后宫妃子、连同太后都一同出席了。
在众官员山呼万岁声中，郁修锦穿着一身比平日里还要繁杂尊贵上许多倍黄袍，头戴帝冕，坐在上首，太后坐在其东侧，应妃等妃子坐在另一侧，因黎四九没有封号，就坐在了最末端。
黎四九一出场，几乎是所有人目光都向他看去，臣子们都想知道黎四九究竟是怎么想，为什么会突然进入后宫，可黎四九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笑眯眯地看向东倭使节们。
黎四九对东倭人印象一直都不太好，但出乎他意料是，这次来东倭使节们态度都很好，对郁修锦那叫一个恭敬有加，甚至到了谄媚地步，没有丝毫架子。黎四九试探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直到把东倭使节盯得也回看了他好几眼，这才收回目光。
礼部为东倭使节们准备了歌舞等节目，李昭仪还为众人弹了首曲子。
等接风宴结束后，郁修锦与郁言礼、朝中几位臣子们一起接待了东倭使节，听他们说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日东倭使节态度会那么好——
原来是前些日子他们不服输，又在骚扰边境军，副将想起黎四九走之前曾交代过话：“他们若不老实，打他们丫！”，于是大周军烦不胜烦地又揍了他们一顿，这才让他们变得如此乖巧听话。
想不到竟是因为黎四九……此种巧合，让郁修锦总觉得有些想笑。
既然东倭有心妥协，对郁修锦来说就是个惊喜，这也证明着他会有更充足时间来考虑联盟方案。
郁修锦心情刚放松下来，谁知第二天却收到了成山奏折，郁修锦原以为是臣子不满东倭求和一事，谁知一翻开，竟是一愣。
“臣昨日观黎四九在宴会上眼神闪烁、心机深沉，许是与东倭使者有所勾结！望皇上明察！”
八十几本奏折，竟有六十多本都是在批判昨日黎四九在宴会上时表现。
郁修锦茫然地回想起昨日黎四九在宴会上表现——
昨日他瞥了黎四九好几眼，见到他一直用手托腮，眯着长眸、勾着唇角，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那副模样，确实是骇人了一些，可，那是黎四九发呆时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