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陆行川自然是记得林有拙。
  一是这名年轻人温和又礼貌,他对他的印象十分好,再来就是林有拙是陆起的伴侣。
  陆行川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林有拙为什么会来?他来了,陆起是不是也在来的路上?
  或是陆起马上就到了?
  以前陆起来还好,如今陆清源回家了,见面指不定就要打起来……
  陆行川心头突突直跳,他眼睛瞄着楼道,手也不停在围裙上面擦着。
  看出他的紧张,林有拙并不催促,安静等在门外。
  陆行川瞥着楼梯,陆起一直没出现,他稍微松了口气,吞咽着口水小声问:“你、你来有什么事吗?”
  林有拙视线忽然一抬,看向陆行川背后:“看您,也看看,陆起住过的地方。”
  陆清源在房间半晌没听见关门声,就出来瞅瞅,没想到有点眼熟的青年站在门口。
  “卧槽!”
  他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一亿主动上门了!
  陆行川回头见陆清源出来了,怕生冲突,更不愿意林有拙多待了,他赶紧说:“我很好,没什么好看,你快走……”
  “爸!”陆清源一个箭步上前,笑嘻嘻道,“上门都是客,何况还是小起的小娇……”他差点咬到舌头,“爱人!”
  陆清源无比热情:“来来来,快进屋,和家里一样,千万别客气。”
  陆行川满脑子都是浆糊,陆清源今天是转了性子?
  林有拙自然清楚陆清源打的注意,他走进屋。
  “嘭!”
  身后,陆清源迫不及待关上了门。
  ――
  陆行川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不由他继续想,林有拙就礼貌道:“请问陆起卧室是哪一间?”
  陆家是三室两厅的格局,最小那间独立在最边上连着阳台,也就是陆起的房间。
  陆起的房间保持原样未动。
  和陆起沾着边的东西,陆行川不想碰,不敢碰,索性挂锁锁了起来。
  陆行川跑回主卧,从衣柜底部翻出钥匙,又小跑回去给林有拙开锁。
  锁打开,林有拙颔首道谢,抬脚走了进去。
  陆行川正纠结要不要跟进去,陆清源立即就把门拉上了,咧着嘴说:“爸你别杵着了,快去做饭吧,我饿死了!”
  陆行川超次卧努下巴,压低声说:“他怎么办?”
  陆清源撇嘴:“管他呢,估计看够了就会走吧。”
  陆行川想想也是,他又小声说:“那你也回房间,等他走了再开饭。”
  陆清源心痒难耐,索性推着陆行川去厨房:“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做饭!真是越老越嗦!”
  把陆行川推进了厨房,陆清源立即迈腿冲回他房间,去找能绑人的工具。
  与此同时,林有拙静静看着陆起住了10多年的卧室。
  枕头和被面铺得整齐,只是现在,蒙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灰尘,书桌有几本资料,其他全无。
  林有拙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一摞奖状,装得满当,接着他又拉开第二个抽屉,是满抽屉的获奖证书,再拉开第三个抽屉,终于是另一样东西――四年前的判决书。
  林有拙翻开了判决。
  第一页是案件经过。
  陆起的一个对家,收买陆清源去偷拍陆氏的竞拍文件。
  陆清源当时是陆氏保安,被五百万诱惑,想着拍几张照片没什么大不了。
  结果文件没偷拍到,还被监控录下来。陆清源很怕,就去找那人帮忙。
  谁知那人不仅灌陆清源喝醉,还吓他陆起会拿监控U盘去报警,几百亿的项目,陆清源要一辈子牢底坐穿。
  陆清源吓得心底发凉,借着酒劲,就开车去找陆起要U盘。
  于是在离陆家不远的公路,陆清源直接开踩着油门不管不顾撞向了陆起的车。
  ……
  咔。
  这时,身后响起轻不可闻的关门声。
  林有拙关上抽屉转过身,就对上了陆清源澎湃激动的视线。
  陆清源没想到林有拙会突然转身,他傻眼了三秒,手忙脚乱将手里的床单藏到背后。
  他眼神乱飘,欲盖弥彰说:“我来给小起换床单。”
  林有拙平静道:“你想绑我。”
  陆清源顺着点头:“对,我想绑……”
  声音戛然而止,他眼睛瞪得像牛眼睛,脸皮涨得通红:“你怎么知道!不不是……”他连咽几口口水,“我没有!你别胡说啊!绑架犯法,我是遵法守纪的好公民,绝不踩法律的钢丝!”
  林有拙默默拉开书包链,拿出那厚厚一叠打印纸,精准丢向陆清源怀里。
  陆清源下意识松开床单,眼疾手快接住,他纳闷问:“这什……”
  瞥到封面熟悉的文风,他倏然住声,接着疯狂翻着页。
  没错、绝对没错!
  这百分百是他的心情日记!
  陆清源惊呆了,他捏紧暂纸张,气得眼睛都红了,抬头凶狠瞪着林有拙:“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偷看别人日记!”
  说完他后知后觉,声音开始颤抖:“不对啊,你为什么能偷看我日记?!”
  林有拙并没有为他解惑,继续平静说:“这本日记,是你预备犯罪的证据,只要交给警察……”
  他没说完,房间里就响起猛烈的撕纸声。
  陆清源憋红了脸,新纸纸锋如刀,陆清源手指划出了好几道小口子,他边呲牙咧嘴边飞快撕着。
  他绝不要再坐牢!他厌倦了踩缝纫机的每一天!
  撕!
  撕掉所有证据!
  老实说,林有拙确实有被陆清源的举动惊到了一秒。
  毕竟用云泥之别,也不足以形容陆清源和陆起智商上的差别了。
  他沉默着,没出声。
  直到陆清源满手创伤撕破了整本小日记,踩着满地破碎的纸片,挑衅望向林有拙,林有拙才开口:“这只是打印件。”
  陆清源傻了,他嘴巴张开:“啊?”
  林有拙依然没有表情,只淡淡说:“只要你老实,你就会平安无事。反之,我有无数办法,送你回去――”他嗓音温和,“踩缝纫机。”
  陆清源生平只怕3样,1,陆起,第2就是踩缝纫机。
  陆清源双腿抖起来,他不明白,不理解,他脸色又白又红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反常态,林有拙这次回答了:“你娇弱的样子很有趣。”
  陆清源:“……”
  一口气堵在喉咙,陆清源差点气晕过去。
  什么玩意!
  就因为他日记里称呼林有拙为小娇妻,林有拙就要来羞辱他!
  难怪陆起喜欢,原来夫夫俩都一样恶毒、冷血!魔鬼相吸!
  陆清源脚后跟用力碾压着脚下的纸片,他恨不得揍扁林有拙,偏偏林有拙现在手握他的犯罪宣言,他惹不起。
  陆清源磨得牙根痒,气冷抖要回房,刚转身,又一个东西飞到他肩头。
  陆清源抬手就去抓,扯下来看了一眼,陆清源登时全身僵硬,每一块皮肤都冒出密集的鸡皮疙瘩。
  软软的、滑滑的、细细的……
  陆清源从灵魂深处发出恐惧的一声:“卧槽!菜花蛇!”
  陆清源怕的第三样东西,就是蛇。
  源自童年那次,吓陆起反被吓,自从细软的蛇就成了陆清源的心理阴影。
  他巨怕蛇!
  “卧槽槽槽!”他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抛开手里的蛇,更不敢看,使劲别着头,急得都破音了,“你快来把它拿走!快快快!”
  然而身后毫无动静。
  陆清源额头冒出冷汗,脸皮越涨越紫,紧接着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太怕了,他都能感到那条猩红的信子,已经舔到了他脖子上。
  “你……”他声音已然带着哭腔,“求你,帮帮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喊你小娇妻了……”
  可身后还是没动静。
  房间里静得仿佛只有他和这条蛇,陆清源没办法,别得畸形的头用力往后扭,试图看清后面。
  在脖子有种扭断的错觉后,陆清源终于看到了林有拙。
  林有拙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他,眼里毫无情绪,
  对上目光的一瞬间,陆清源心都悸了起来,他怕的三样,现在成功升级为四样。
  陆清源完全不敢在和林有拙待在同一个空间。
  他怕林有拙超过了怕蛇,一瞬间竟然有了力气,甩掉了手上的蛇。
  啪嗒。
  蛇弹到墙壁,然后又掉回陆清源脚边,
  陆清源吓得刚要跑,忽然他停住了,鼓起勇气扭头,抬了几次,终于抬起脚尖,试探着碰了碰蛇。
  很快,陆清源松口气的同时,一直强制按住的生理泪水飙了出来:“卧槽!你干嘛用假蛇吓我?会吓死的好不好!”
  林有拙薄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冰凉的字:“好玩。”
  陆清源腿一软,直接跌坐到地上,他悄悄瞥了眼旁边的假蛇,感觉抓了一把碎纸,隔着把假蛇推老远。
  这时脚步声响起,他抬头惊恐盯着走过来的林有拙,屁股不动声色往后挪着,指着林有拙结巴道:“你、你还想……做什么!别过来!我不敢了,我保证不……”
  咔嚓。
  林有拙根本没看他,开门走了出去。
  陆清源这才松了口气,他委屈揉着通红的眼睛。
  凶什么凶!
  他以后碰见这两个魔鬼夫夫立即绕着走!不信见不到人,他们还能欺负他!
  ――
  而门外,陆行川手拿锅铲,面无血色在发抖。
  他听到了陆清源和林有拙的对话。
  这臭小子!
  陆行川指尖都在发抖,他没脸看林有拙,忽然大步冲进屋。
  陆清源刚松了一口气,看到陆行川进来,他正要撒娇抱怨,一个带着可乐味的锅铲正面打到他脸上。
  陆清源眼前一暗,感到两股热流从他鼻孔哗啦流了下来。
  “爸……”以其说被打得疼,陆清源更惊讶的是陆行川打他。
  陆行川竟然打他?!
  陆行川打小只疼他,他手指破个皮,陆行川都怕他疼,带他去买玩具哄他开心。
  现在……竟然打他?还是打脸?!
  陆清源又要哭了:“爸你打我……”
  “我恨没有早打你!”陆行川铁青着脸,全身激烈发抖,仿佛下一秒随时都会扫地,但他还是汇集全身的力气到手上,毫不留情再次挥下锅铲,“你还要绑人!你还想犯法!你还要坐牢!那不如我先打死你!”
  陆清源觉得他鼻梁骨都被打断了,他哭着遮脸求饶:“爸,我不会了,我不敢了,爸你别打了,好疼……”
  陆行川还真不打他了,陆清源还没来得及庆幸,下一秒,就见陆行川丢掉锅铲,大力扇自己耳光,哭得老泪纵横:“是我错!养出这么一个劳改犯!该打的是我!我应该和你妈一起踩滑摔死,就不用活着看你再害人!”
  陆清源顾不得脸上血肉模糊,他扑过去拦着陆行川自扇:“爸,爸你不要这样……是我坏,是我狼心狗肺!爸,你打我,不要打自己,爸……我求求你了,你看到我吧!”
  他抢过陆行川的手,拼命去扇自己耳光:“爸我真的不会再犯法了,真的,我也不敢,我怕他们俩,真的,我认真在怕……”
  陆行川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两父子就满脸是泪是鼻涕地抱着嚎啕大哭起来。
  *
  林有拙默默抬脚离开。
  刚打开门,首先钻进耳朵的是熟悉的脚步声,旋即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陆起接到电话,得知林有拙去了陆家,他立即就从陆氏赶了过来。
  陆清源从小到大都是个草包,陆起之所以一直监视他,皆是上次宋星辰潜入林有拙家下药,让陆起再容不下一次意外。
  这次他要从源头就保护好林有拙。
  因此收到林有拙去了陆家的报告,陆起第一次彻底失控。
  急风吹乱了男人的头发,他满头是汗,狼狈至极的样子实在算不上英俊。
  他站在楼道口,就这样和门内的青年对望着。
  林有拙有些许意外。
  他知道陆起有派人监视陆清源,肯定会收到他来陆家的报告,只是陆起半小时就赶来,这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林有拙露出笑容,轻声说:“今天背我回家吧。”他眨眨眼,“从这里,一路背到家,不许停。”
  话音刚落,他就被陆起揽到后背,一步一步,缓慢下楼。
  林有拙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趴在陆起背上,闭上眼小声说:“你身上有汗味。”
  “嗯。”
  “你担心我,跑来的。”
  “嗯。”
  “你怕什么?”
  “什么都怕。”
  林有拙是真的很困,被男人的气息包裹着,他安心地陷入了梦中,声音越来越小:“你什么都说了,但还有一句话,你没有说过……”
  走出楼道,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陆起搂紧身上沉睡的青年,嗓音有着嘶哑的湿意。
  “林有拙,我爱你。”
  空气很安静,过了很近,似乎是很久,青年搂稳他脖子。
  坚定的,泉水一样透亮清澈的声音回应他道――
  “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