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红伞在白雪中尤为显眼,像一朵盛放的红花，林有拙第一眼就看到了它，以及伞下的陆起。
陆起身穿黑色大衣,围着那条和林有拙同款不同色的黑色围巾，一手撑着伞，一手操纵着轮椅。
今天,他换了电动轮椅。
教学楼前有几级台阶,陆起停在台阶前面,快速在拥挤的人群里，发现了站在最边角,难得神色诧异的林有拙。
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他朝着林有拙笑了笑。
林有拙听到了周围起伏的抽气声,也能感受到各种目光飞速汇聚到他身上。
有惊讶,有好奇,还有八卦。
林有拙短暂地怔愣两秒，接着坦然走下台阶,只剩两三台阶时,他脚步稍快了些。
等林有拙走到面前，陆起先递过伞,他没带第二把伞，仅手中撑的这把伞,林有拙也自然接过。
就在交接刹那，陆起看到了林有拙无名指上的订婚戒,黑眸里的笑意越发浓郁：“看到我为什么这么惊讶？”
这把红伞很大，但要遮住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为难。
林有拙走到陆起左边,自然将伞往□□斜,然后才说：“我没想到你会来教学楼。”
念小学时，林有拙最怕突然下大雨。
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他起初还会在家长群里找一会儿，期盼能看到哪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每次，他都是最后一个头顶大雨跑回家，感冒发烧了，还会被林丰财骂他败家玩意，穷人命还敢生病。
后来和沈成峰交往，都是沈成峰先给他电话，让他送伞。
这是第一次，唯一一次，他走出下雨雪的屋檐，门外有个人在等着他。
“雪下得太大了，想到你可能没带伞就过来看看。”陆起说完又道，“伞全撑轮椅上了，往左挪几公分还淋不到我。”
大衣外套落点雪花，林有拙并不在意，但陆起开了口，他也并不想拒绝陆起的好意，他将伞往他这边挪了几公分。
往前走了一段路，林有拙偏头看向陆起：“怎么突然换了电动轮椅？”
陆起唇边有着明显的弧度，似乎心情很好：“决定了复健，没必要还用手动协调身体和肌肉。”
林有拙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
“下周。”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校门口，一个阿姨正提着五颜六色的伞在大声兜售。
其中有一把红伞太过惹眼，林有拙很快就看出和他撑着的是同款。
他有些疑惑：“你刚买的伞？”
“嗯。”
林有拙又问：“你喜欢红色？”
阿姨提着的伞，除了红伞，其他颜色都剩得不多了，尤其是透明小伞，就几秒已经卖出好几把。
大概唯一卖出的红伞，只有陆起这一把。倒不是红伞不漂亮，只是和其他颜色相比，撑着红伞确实比较奇特。
陆起知道林有拙的意思，他淡淡笑了笑，意有所指：“是，显眼。”
这样，林有拙第一眼会看到他，也只，看到他。
*
晚餐是在一家高级日料店。
今天林学诚包了整个店，只为他们四个人服务。
空运的甜虾，海...胆，蓝鳍金枪鱼，和牛松露不断端上桌，寿司也是日料大厨现捏的，能感受到寿司刚做好的温度。
夏惠妍殷勤给林有拙夹了一个鲷鱼寿司，一个白乌贼寿司还有金枪鱼刺身寿司：“拙拙，白乌贼很软糯，你先尝尝。”
然而林有拙还没动作，陆起直接端走他的菜碟，夏惠妍皱眉，有些不高兴了，但她还是维持着笑容：“怎么了这是？该不会是和拙拙闹别扭了，故意不让他吃？”
她故意以开玩笑的方式发泄她的不满。
林学诚却笑着打趣：“你不懂，这肯定是他们在玩笑。”
陆起告诉经理，先上寿喜锅，然后才微笑说：“有拙不喜欢生食，体质又偏凉，冬天还是少吃刺身寿司。”
夏惠妍脸色猛地一变，她看向林有拙：“你不喜欢生食？”
林有拙确实不喜食生食，他体质凉，吃热菜热汤，身体会更舒服，但他从未告诉陆起。
他点头，然后问陆起：“你为什么会知道？”
陆起笑了下：“只要稍微注意你的饮食，不难知道。”
这个答案，出乎了林有拙的意料。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心口的位置涌进了一阵暖流，就像以前发烧，喝到糖水奶奶那份花椒雪梨一样。
被关心，被珍视。
林有拙握紧勺柄，他垂下眼帘，不让别人看到他突然酸涩的眼眶。
旁边，夏惠妍脸色顿时臊得厉害，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陆起刚才是在指责她不关心林有拙。
虽然并非故意，但他确实没有特意去了解过林有拙的喜好，只知道他口味清淡，不喜欢猪肝。
其他……
她通通不知。
她是想着要弥补林有拙，但却一直是纸上谈兵，根本没付出实际行动。
陆起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一下戳破了夏惠妍见到林有拙的高兴，她心情渐渐低落，内心深处满是羞愧和自责。
她甚至连基本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再不敢看林有拙，低头吃着寿司，接下来全程沉默。
林学诚根本不关心这个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一直记挂着林氏的股价，越吃越没心情，不一会儿，他终于放下筷子，在寿喜锅热腾腾的香味中，把目光投向了陆起：“小起，最近林氏的事你知道了吧。”
陆起慢条斯理咀嚼完豆腐，才说：“最近在处理公司的新业务，没关注其他事，林氏怎么了吗？”
林学诚神色变了变，他不信陆起不知道林氏股票快跌停了，这么说明显是在敷衍他，不想帮忙。
但林学诚此刻没其他办法，只好简明扼要说了一下林氏的困状。
“小起，现在能帮爸爸的人。”他抬出身份，“唯有你了。”
陆起神色不变：“我很乐意帮您，但陆氏近年来在航天方面的投资一直扩大，是亏损状态。我现在能挪动的个人存款是两千万，您需要我立即转到您账上。”
林学诚差点没当场翻脸。
两千万？打发乞丐？
但他不敢和陆起翻脸，只得皮笑肉不笑：“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欣慰了。既是你的个人存款，还是别动，别担心，我会另想办法。”
陆起笑笑，并未再接话。
快吃完，林有拙起身去了卫生间，他洗好手出来...，林学诚在外等着他，脸色不佳说：“我有事问你，跟我来。”
*
林学诚带林有拙进了一个包间。
门刚关上，林学诚劈脸就问：“你和陆起闹矛盾了？”
林有拙眨眨眼：“您说什么？”
林学诚这才意识到他语气过了，他立即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林氏现在的情况比新闻报道的还要糟糕，我什么办法都使过了，完全无济于事，本想拉下这块脸找小起救急，没想到他……”
他特意不继续往下说，开始试探林有拙：“拙拙你脑子灵活，你给爸爸出出主意，这次该如何度过难关？”
林学诚已经有了主意。
若是林有拙主动提出要他暂时转让股份，那他宁愿另想办法，谁知道风波过去，林有拙会不会把股份还给他。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性，他都不能冒险。
但要是林有拙不觊觎他的股份，那他就信林有拙对他的孝顺，暂时转股权给他，渡过这次危机。
林学诚煎熬等了半分钟，林有拙终于开口：“抱歉，这次我帮不上您。”
林学诚没漏掉林有拙的任何一个表情，见他坦诚的模样，他的不信任终于放下了。
他松了口气，用力拍了一下林有拙的肩膀：“好孩子，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帮忙。我晚上就通知律师，由他代理，将我22%的股权转让给你，以后，你就是林氏第一大股东，新任董事长。”
林学诚还是留了个心眼。
他持有林氏48%的股权，转了22%给林有拙，他就是26%，林有拙是27%，明面上林有拙是最大股东，但实际他还有夏惠妍那3%，加起来他还是手握29%，只要这次风波过去，哪怕林有拙不还回董事长的位置，他随时能靠29%的股份重新掌权。
林有拙没有欲擒故纵，他坦然接受：“能救林氏，我都会配合。”
两人从包间回来，陆起和夏惠妍已经在大厅门口等着他们。
雪还在下，现在整座城市银装素裹，只霓虹灯牌还在闪烁其他光彩。
林学诚和夏惠妍的车先开过来，林学诚心里还对陆起的见死不救有意见，随便说了几句就率先上了车。
夏惠妍半晌没动，一直偷瞄着林有拙。
也许是她现在身边只有林有拙，又或许是今天的林有拙驼色大衣，围着奶白色的围巾，实在漂亮温顺到像一只布偶猫，她很想抱一抱他再分别。
话到嘴边，她却无法出口。
最后她到底是把话咽回去，嘱咐林有拙一句天冷要注意保暖，就弯腰上车了。
目送车开远，林有拙收回视线，他毫无保留将林学诚转让股权给他的情况告诉了陆起，以及他找林祖河合作的事。
说完，林有拙自己都感到惊奇。
意识觉醒后，他以为他只信自己，然而认识陆起短短三个月，他就从戒备，到现在的全然信任。
林有拙一时有些走神。
陆起不知道林有拙此时的内心活动，他听完只是说：“你做得很好。”
这时他们的车也到了，陆起看向林有拙闪耀的无名指，突然换了话题：“以后你还是常戴订婚戒。你那些同学，似乎都不知道你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