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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第五十九章◎谢家麒麟子◎
  陈家收拢佃户的田垅上,虞宋负手而立。
  此时天光晦暗,伸手不见五指,唯她所在之处,仿若悬着星子,将她面容照亮。
  有稚童好奇地看几眼,终究还是松开母亲的手跑过去,伸出双手吃吃喊:“吃,吃。”
  趁夜来抢收的农人吓了一跳,放下扁担想过去,女将却伸出手,虚虚握起手指。
  像是很明白饥饿孩童的游戏:“回去吧。”
  她没收孩童的任何东西,却也收了,这异样的温和使那个瘦小的孩子脸上绽开笑来,晃晃悠悠地扑回母亲怀里。
  农人立刻收担来拜了一回,抬头却见红色衣袖一瞬虚幻,面色立刻变作惶恐。
  虞宋的声音散在风里:“抓紧时辰吧,我拖延不了太久。”
  农人紧张,不知她这是何意。
  虞宋瞧见那孩子快挣脱担心的母亲怀抱,又挥散了自己身影,才对农人颔首。
  农人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竟有一瞬恍然,脑海中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她先前凝实身形,是为不吓着他家老幺?
  如今见她不怕,才散去,这红衣女子,真是鬼吗?
  “春播秋收,乃是时令规常。”
  龙须疯长助他抢收,甚至孩子跌跌撞撞几乎扯坏她衣裳,她也只是面有淡色地平静注视她。
  这等从容气度,不似妖鬼,倒像是,神仙。
  正想着。
  “不能随意篡改。”
  “还有三炷香。”
  她声音轻缓,不似御马边疆时那样飒飒风姿,摄敌心魄:“莫叫他人知。”
  农人立刻磕头,双手触摸着这叫他一家四口仅仅温饱,干涸贫瘠的土地,如今它已变得丰饶溼潤,还产出一石三金的龙须。
  虽是主家宽和,其中也未尝没有神仙仁心。
  所以虞宋离去时他仍嘴唇喃喃:“仙,这是仙子啊”
  孩童懵懵懂懂,抬头时腰间一片金叶,母亲发现拿出来后突地号啕大哭。
  虞宋回到秦府。
  秦疏睡得不安稳,如今便是澹台衡以云雾之姿安静地休憩着,闺阁小姐面前却放着悬空的水镜,其中正是被绞生线牵连着,卷入这梦境的人。
  “告知他们绞生,反使他们更想带着绞生线在幻境中走上一遭,如此,倒也算是全了之前幻境频繁的忧虑。”
  “陈家那片如何了?”
  虞宋剑背在身后:“楚瑛果然触怒了楚帝,如今夜半三更,太极殿仍然灯火通明。”
  审完了人,灯却不灭。是在等澹台衡。
  而陈家佃户那处。
  促花树草木违背时令速生速衰,本是香火妙用的功劳,但龙须乃是陈家献上,要惠民生,使祠中香火堂堂正正,只能另立其功。
  好在,楚人才广博,善农事者,不计其数。
  “京畿处荒田我也已亲眼看过,土地偏酸,所以庄稼才难生长,我遍寻京畿,已经找到庄稼格外繁盛者,是一个落榜的秀才,和他妻子想出了草木灰之法,只是所居偏远,尚未被发现。”
  “所居偏远.”
  秦疏捻着她带回来的土,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便问:“他们所居附近可有长生祠?”
  叶朝闻浑浑噩噩,他与周云所见不是一景,只神思迷惘间看见几幕,但见那绯衣宦官,跪在青石板上,亦停住茫然挥手的动作。
  谢知章的红衣在烈日下被灼得几乎燃烧起来。他也穿红,只是这红,与虞宋与铁甲相锁,软银相连的英气飒勇不同,他这红该是谦卑,是耻辱。
  所以路过的满朝文武才会投以复杂鄙夷的目光,所以他才持着笏板,在没有其他人的大殿外跪得笔直。
  所以他下值时,管家也会祈老返乡之后,看他车马远去,哀声告他:
  “公子如此在朝中做祸民鹰犬,老爷夫人泉下有知,我该如何回答啊!”
  他泪洒长街,痛心疾首。
  但谢知章只安静地看着他,侍从来扶,周遭行人未见利刃却色变闪避,朝野亦尽知锦衣卫之污名。
  他们怕他。他们也恨他。
  他们说从前衣冠高洁,钟鸣鼎食的谢家,堂堂谢家子,也会成为无根的东西,成为帝王身边匍匐的内侍。他们说苟且求生至此,不如死。
  “话本中总爱写,高门被灭,亡命天涯,而后隐形埋名,忍辱负重,却分毫未伤。”
  谢知章淡淡。
  “放在我身上,恐怕就是当初被挑入宫时买通内侍,逃去痛楚。”
  他手指捏着茶杯,坐在酒楼厢房内,而后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嘲讽道:“历经艰险,终于大仇得报,为亲昭雪.花好月圆,甚至一家团圆。”
  楼下伶人还在凄凄艾艾唱“怎的个世上好事总难全”,他却随意一笑,没有讽刺,只是看见幼年好友来此,还是眸光一凝。
  他听见小厮喊她:“方公子。”方状元。方括。
  那是方家的麒麟子。
  他幼时的玩伴,年少时便体弱,如今看着,不知怎么更多了几分清减。那身子骨,未免太瘦削了些。可却是钦点的状元,陛下盛赞的将相之才。
  侍从小心斟酒,他却连酒液洒出来了都未察觉,迈出酒楼前,到底还是戴上毡帽,却被人喊住。
  “不知,可是谢兄?”
  不知可是谢兄啊。
  谢知章握着那剑,奉命自刎时仍想仰天长叹。
  想起那人如果在京城中,势必会为救下他再折损自己身骨几分。更是先笑又叹。
  悲莫悲兮生别离。
  谢知章已经污名满身,左相掌握权柄前亦是朝野闻名的奸臣,又何惧这一点点的侮辱呢?
  可是,谢知章却不能让方颐救他。甚至不能求生。
  他任指挥使,管家不忿怒而离家出走时痛声问,可还记得自己本名为何。
  阶上兰草生,此名本是为赞君子端方。
  然而他以戴罪之身入宫,却毁了父亲母亲留存的清誉,接手锦衣卫更使得世人唾骂,陛下不允他改名只让他以字称,还为他起了个极为相称,芝兰玉树的字。
  谢知章。
  谢知章想笑。可是染血的手反握住那把剑时,他还是缓缓抬眸:“我记得。”
  澹台衡要进去,被内侍拦住,庭竹气得说他们无理,竟敢对殿下如此,身体孱弱的殿下,竟然敢用掌心去按那锋利的剑刃。
  血才流下,大门洞开。
  谢知章甚至看不清阶上的是谁,但澹台衡知道他若是认得,也会劝他回去,说殿下`身份,贵千金也。
  朝廷要以天多灾异为由涨赋增税,两广百姓虽在方颐治理下逐渐安和,也敢反抗,但毕竟距京太远。
  何况澹台岳截留两广赋税,要以侵吞国库为名缉拿方颐。大理寺卿陆光为人刚直,为方颐平反,其中有谢知章相助。
  他已不可能独善其身。澹台岳却还要将他们逼到绝路。
  叶朝闻瞳孔颤动地看着那恢宏大殿,常长安难忍腿疾地挣扎起身,仍阻止不了那阴鹜帝王冷笑:
  “好,好,你们竟能找出方爱卿未留民脂民膏的证据,方爱卿,是朕的好卿家,百姓的方青天!”
  他怒不可遏,但仍目光冰冷:
  “那你们说说,赋税去了哪里?那一百万两金银,去了哪里?!”
  其实普天谁不知,这是秦帝为除方括自导自演?
  然而天下却不能说,凭空消失的赋税,是在皇帝的私库当中。
  这便是封建王朝的悲哀,是皇权的悲哀。
  谢家留下的暗卫要救他走,禁卫军也如临大敌,深怕此人不肯自刎,反而伤人离去。
  然而谢知章却不能走。
  澹台衡终于推开了守门的将士,却只踉跄着看到血染红了青台。臭名昭著的谢知章没有着绯衣,他着着寻常公子的服饰,像是那一日强闯夷园一样。
  “谢阶。”方颐最后对他说,“你本也出身高门,合该与自己爱慕的女子两情相悦。”
  她还是婉言回绝了他迎牌位入府的提议。本是为让他不必受情谊束缚。
  然而。若谢家没有因声名显赫遭澹台岳猜忌,他与方家,也本该是门当户对,他也本该纵马长街,称一声,谢家龙章凤姿的麒麟子的。
  血泊里的谢知章闭上眼睛。
  他本也该意气风发。
  澹台衡第一次眼见人逝,几乎踉跄着倒下,被吓坏了的庭竹一扶。身旁黄门掐着嗓子尖刻地喊:
  “告还天子,侵吞两广税银之人,业已伏诛!”
  澹台衡手指紧紧蜷起,病得高烧不起。第二日方颐快马回了京城,赶上早朝,还要看着那带血的笏板,听澹台岳语气难以捉摸道:“朕为方卿平反,诛了这真正罪大恶极之人,怎么觉着,爱卿不大高兴啊。”
  方颐脸色冷沉地抬眸。
  他记恨方颐背叛他,所以故意这样问他。不找出欠银,方颐和两广要被问罪,找不出为此负责之人,澹台岳要将此事推给邪魅,再兴巫蛊。找出为此负责之人.
  满朝文武,除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宦官,谁肯为如日中天的左卿挡此死劫呢?
  方颐手指青白,脊背挺直:“臣。”
  然后拱手垂首:“谢主隆恩。”
  谢知章走不了了。
  ——他若是走了,金银赋税,尽归天穹,方括要如何令才破混沌的百姓相信,他们安和,是因为君臣有德,风调雨顺,也是因为气候相得,而非巫蛊作祟呢?
  他们要如何破除愚昧,去相信,天子,巫蛊,皆非他们该倚仗之物。他们该倚仗的是自己。
  澹台衡病中听闻方颐来看他,强撑着坐起,才咳嗽起身,屏风外隔着的人还未换下一身朱红官袍,眸似点漆,凝望着那屏风。
  过了片刻,她嗓音温缓:“子衡好好休息。”
  澹台衡手指一动,轻轻掀起帘幕,看见表兄的身姿,一如既往地笔挺冷清,不携任何人间烟火之气,外间滚烫茶水,却已被她饮尽。
  放下时,指骨狰狞,极尽隐忍。
  堂堂御史,督两广财务,好友身死,竟只能借探望之时一盏热茶聊抒痛悲之意。澹台衡看不清表兄的表情,但自那日后,他从未见过她有如此失态。
  哪怕是以死亡计。
  方颐说哪怕是遗骨不存,虞宋也要与她争。可许久之前,声名不存的谢家麒麟子,就以鹰犬之身,为她争过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