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的变凉了。
一件薄卫衣已经不足以保暖,外面套个外套才能挡风,而这样的天气里,舒宁穿了一件紧身的粉色针织衫。
赵明走了之后,姜之栩回班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上午最后一节课,她不顾生物老师还在侃侃而谈,在下课铃响起的那瞬间,拿着钥匙冲出了门。
小跑到二楼,到舒宁班门口等她。
舒宁出门看见姜之栩,只是淡淡一瞥,没有很惊讶。
随后她们一起下楼去车棚推车子,一路上气氛微妙,谁都没有先说话。
一路上都是项杭在谈天论地。
项杭家离学校最近,没多久就和她们告别,只剩下姜之栩和舒宁两个人的时候,那种微妙的气氛就变得更重。
姜之栩快到家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干脆把车子一拐,挡在舒宁车子面前。
姜之栩之所以能和项杭成为朋友,那是有原因的,她的性格里藏了那么一点项杭的莽撞,在少数时候才会展现出来。
比如现在。
“你今天……”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但你如果把我当朋友,就别问,行吗?”
舒宁的眼神淡的像缕雾。
姜之栩呼吸一滞。
她从舒宁眼中读出了太多她不敢示人的情绪,她不忍再让舒宁为难下去,于是垂下了首,把车头调转,让舒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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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慢,慢到一节课怎么也上不完,又很快,快到一个月说过就过去了。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学校举办了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高三生不得参加。
为了防止大家跑去操场看热闹,学校干脆又组织了一场考试。
考完之后提前放学。
班长要请客去看电影《亲爱的》,约在五点的场,谁想去都行。
这消息让大家爆发出雀跃的欢呼,最后举手数人头,足足有9个同学要去看。
裴宣儒就笑:“班长的饭钱都要花没了,看着吧,最后几天肯定问我借钱。”
姜之栩笑笑:“所以我不去。”她收拾好书包,“这片子我看过了,你记得带纸巾。”
“你又不去?原本我还打算看电影的时候要和你挨着坐呢。”裴宣儒神情坦荡。
姜之栩抱拳:“感谢您的厚爱。”
裴宣儒眼睛亮了亮,说:“那必须的,班里的女神在我旁边坐,我不得供起来?”
“你什么时候也学说这些话了?”姜之栩笑。
裴宣儒也笑:“男人对女人好像天生就会说俏皮话。”
姜之栩摇摇头,心想幸亏是裴宣儒这么说,他性格明亮,即便说些不正经的话,也没有不正经的意思,不像某些人,说正经话也不显得正经。
姜之栩一顿,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裴宣儒将板凳往前挪了下。
他想起还没问她:“那你去干吗?”
她说:“和朋友去看《黄金时代》。”
项杭已经在门口等,姜之栩小跑过去,一股过道风从她咖啡色的格子裙裙摆窜进腿里,她只穿了很薄一层黑打底,冷的一颤。
项杭抓住她的手,说:“怎么这么凉?”
她摇头说:“没事。”
等舒宁到了,项杭下意识用空着的手去牵她,一握:“嗬,你俩一个赛一个冰肌玉骨啊。”
姜之栩和舒宁互看了一眼,又都偏开头,没有说话。
一路上,都只有项杭一个人在讲话。
学校前门穿过一条街就有电影院,步行5分钟就到了,巧的是她们刚到电梯口,恰好门就开了。
出来个眼熟的人:“诶,你们也来给高航过生日?”
“今天高航生日?”项杭眼睛一转,“诶,那谢秦在吗?”
“在啊。”那人忽然朝后头摆了摆手,有个拎着蛋糕的人小跑着过来了,那人点了签收,又接着说,“九哥,小谢哥,家兴……他们都在。”
他是特意来拿蛋糕的。
姜之栩一行人跟他一起进了电梯,他把蛋糕举起来看,那是一个双层蛋糕,上面全是萌版奥特曼元素。
高航一张方形脸,个子不算高,但块头不小,平时很铁骨铮铮的样子,她们私下谈论过,高航应该爱好搏击。
“看不出高航这么五大三粗一个人,还相信光啊。”项杭直乐。
姜之栩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心说话,余光瞥见舒宁在偷笑。
电梯“叮”了一声,门开了,往右走是电影院,往左去是KTV。
那人问:“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项杭忙说:“好啊好啊。”
“好什么好,我看你就是想找谢秦。”沉默了一路的舒宁,被项杭逼得开了口,“咱们都没带礼物,就这么空手去吗?”
项杭跺跺脚:“你们想太多了吧,就是去说句生日快乐,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说着就跟着那人往左走。
姜之栩和舒宁站在拿不定主意,两个人一点交流也没有,气氛很僵,两三秒后,舒宁迈步去追项杭。
姜之栩一顿,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高航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富二代,这次生日,直接开了一间4580元的VIP豪华包。
屋里装修没有想象中金碧辉煌,反而以灰黑调为主,也没有想象中的聒噪音乐声,有女生在唱《千千阙歌》,很老的一首歌,大概只有这样的旋律才会让一群男男女女安静下来。
中间的沙发上坐了一排人,几个男生把腿搭在桌子上,陷在沙发里抽烟,颓靡又浑噩。
项杭大喊一声:“谢秦!”
谢秦当时正和旁边的女生聊得正欢呢,被这一嗓子吓得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项杭直奔谢秦,他们两个的事,谁都插不进话,干脆忽略他们,让他们自己闹。
张家兴把注意力又转向门口:“姜之栩?!”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李衔九也是。
她站在门口的衣架旁,李衔九常穿的棒球服外套就挂在她旁边。
他脱了外套,姜之栩才注意到,他里面穿的竟然是短袖,衣摆随意塞在黑裤子里,腰很窄很细。
他不算阔绰,因此穿衣从来都是简单的,并不求贵,连阿迪耐克都少有,却比别人穿的都好看。
“我刚才还说呢,要是你们能来就好了。”张家兴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姜之栩旁边,“屋里女的太少了。”
“什么叫‘你们’?我看你是想说‘你’吧。”歌声停了,话筒没关,磕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唱歌的人走过来,自来熟的抓住姜之栩的手,“栩栩,你今天好漂亮。”又瞥一眼张家兴,“我看某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姜之栩看着满娇,勉强笑了笑:“你也很漂亮。”
夸奖的话一来一回,是客套,也是疏远。
这时舒宁走到高航面前,笑说:“生日快乐啊,我们没带礼物,以后补上。”
姜之栩不动声色把手抽走,也走过去:“我们是来看电影的,给你说声‘生日快乐’就走。”
高航从沙发坐直,伸了个懒腰:“别啊,一起玩玩呗,明天还有课,某人不许喝酒……”高航幽怨的看了眼李衔九,又说,“不喝酒也好,反正你们小姑娘都爱喝饮料。”
姜之栩闻言忍不住失笑。
她早说过,他们都服他。
张家兴也说:“对啊,一起玩吧。”
舒宁看了看李衔九,心里有点动摇,迟疑了一下又去看姜之栩。
一个满娇就够让姜之栩发酸了,何况她知道舒宁心里也……何必自找不快。
想了想说:“改天吧,电影再不看就没排片了。”
听到她决心要走,沙发里的几个人,眼神各不相同。
有人懒散颓靡,有人饶有趣味,李衔九介于这两者之间,无聊消遣的模样。
他换了个手拿烟,勾勾另只手要人把杯子递给他:“看完等我,一起回吧。”
姜之栩顿了顿,说:“好。”
那边项杭还在和谢秦斗嘴,临走前还拿话筒放狠话:“姐妹们,谢秦是我看上的,你们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谢秦一脸心绞痛的样子,气得直说“我不活了”。
最后姜之栩和舒宁好说歹说,才把项杭给拉出去了。
张家兴直乐:“项杭真逗嘿。”
谢秦生无可恋:“你喜欢你收了吧行吗,就当救救我了!”
满娇一笑:“你少乱点鸳鸯,家兴喜欢的可是姜之栩。”她挑挑眉,“家兴,不是我说你,以前追我你可没那么怂。”
张家兴胡乱摸了一根烟,咬在嘴里,边点火边说:“你少提咱俩那点破事,我兄弟还在这呢。”
满娇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很快平心静气,笑:“好,我不提,就说姜之栩吧。她可是不缺人追的,你攻势要不猛,怎么拿下她?”
张家兴有点乱,他把烟夹在手里,久久不吸:“万一吓跑了怎么办?”
满娇笑意更深,凑近了张家兴说:“项杭都那样了,谢秦吓跑了吗?说到底,还是要看你敢不敢,反正女生没有喜欢怂包的。”
这话让张家兴沉默了。
爱情这玩意可比数理化难懂。
李衔九抓了一把瓜子朝张家兴砸过去:“在那说什么呢。”
满娇回头一笑,眼睛亮的像燃了火苗:“为爱情发愁呗。”说完话,却觉得不对劲,李衔九明明砸的张家兴,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不由一慌,把头转了过去。
张家兴走到李衔九旁边坐下,把桌上的万宝路拿了起来,讨好说:“哥,我给你点根烟吧。”
他抽出一根烟递过去,那烟李衔九看都不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姜之栩的主意你少打。”
“我……”
“我看你再多说一个字。”
张家兴一肚子话就这么硬生生咽下去,憋得再难受,人家一个不听,你怎么也没用。
他只好蔫蔫的跑去台子上点一首歌,唱来发泄。
张家兴一走,李衔九身边就空出了一块出来。
他轻轻一喊:“满娇。”
满娇转头。
见他拍了拍沙发,示意她来坐。
满娇顿了顿,想了一下,才佯装没事人一样坐过去:“干嘛呀。”
他整个人松松垮垮的瘫在沙发里,烟雾迷离之下,像个精气神被抽走了的纨绔子弟。
可等烟雾散去,他露出的眼睛,却清醒,锐利,寒光乍现。
“我觉得你管的有点多了。”他语气平常,仿佛在说家常事。
满娇只觉得脸发麻,勉强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张家兴人挺好的,会对栩栩好的。”
李衔九面无表情静了一秒,旋即一笑:“对她好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满娇被他噎的一句话没有。
他悠哉去拿橘子吃,橘香爆在空气里,中和了一点烟味儿。
她忽然笑笑,说:“是,感情不是谁对谁好就行的,这个道理别人或许不懂,但我知道……”
他目光一凛,瞥了眼她:“你这是点我呢。”他笑笑,慢条斯理的剥着橘子,“我说过你我不可能,你和高航他们玩得好,你我平时避不了见面,我要是因为你,就和这帮兄弟远了,那不值当,也显得我小气。”
他清清冷冷,知道有些话要么不说,要么就得一次性说清楚,否则拖泥带水往后反而难办:“你之前自作主张跟着我到班里去,还有上次在鬼屋,你往我怀里躲那一下……越界了两次。人家都说事不过三,如果你再越线,那我可真要小气一回了。”
满娇一顿,拿起桌上的饮料一口气喝光:“你不就是想说,姜之栩的事我少管么。”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他笑。
满娇被他堵的多说一个字都要哽咽,只好生硬的点了点头。
可眼睛里那把熄灭的火,又顺着李衔九刚才话里藏的冷风,再次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