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的得意在瞬间就如同潮水一般褪了下去,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幅度一僵,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埋在贝尔的耳边:“其实我…”
  他纠结了半天,怎么都说不出理由。
  贝尔脑中飞快地替他想好了四五个理由:抛锚了?故障了?…甚至连撞树,都被他认为是弗雷德跑着来的合理理由。
  弗雷德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豁了出去:“其实是我忘记中途加油,忘记看油箱了。”
  这也太丢脸了,他中途路过了四个加油站,但是怎么都没有想起来进去加一趟油。导致大雨落下的同时,他的小奥迪100也没了油。
  “你还真是…”贝尔满脸复杂地看着他,想要安慰他的手拍下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不管怎样都能给我惊喜。”
  “…这是夸奖吗?”
  “姑且算是吧。”
  “那谢谢了。”弗雷德懊恼地摇了摇头,却还是笑了起来。
  贝尔叹了口气,抬起的手还是轻轻拍在了弗雷德背上:“算了,大不了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雨总不会下一晚上不停。”
  “…对不起。”
  弗雷德叹了口气,总归是他的错。万一他们两个真的被困在这里一晚上呢?
  “没关系。”贝尔的话音刚落,就觉得好像还有些不太对劲:
  弗雷德的气息,未免也有些太烫了吧?
  他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侧,让他有一种整个人都要因此而燃烧起来的感觉。
  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
  他不知道最近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很想见到弗雷德。
  学校的一切事物都让他觉得很新奇。
  本来他是打算继续和弗雷德住在一起的。但开学繁忙的事物让他实在没有多出来的时间和精力两头跑。更何况他不久后还有参演《小妇人》的工作,他要提前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为自己的工作腾出时间。
  所以他暂时租下了南加大的学生宿舍。他运气不错,抽到了两人间。新室友和他一样是戏剧学院的学生,只不过和他不是同一个专业。
  但毫无疑问地,他觉得非常不适应。
  倒不是不适应学校的生活,而是像往常一样。一旦弗雷德离开,他心中就会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只知道,面对弗雷德里克·安德森。面对弗雷德用开玩笑一般的口吻说出的各种调侃的话,他的心跳真的加速了。
  虽然他知道那不过是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弗雷德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他一直都明白这一点。也一直都因为这一点而有一些喜悦。
  因为他知道那个文字框构成了一座桥,就架在他和弗雷德之间。对于彼此来说,他们都是特殊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人,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插足。
  他觉得或许是因为早就已经将弗雷德当成了家人,总是下意识地想要照顾他并且坦然接受他的依赖。
  他很享受这样被人需要的感觉,也是头一次这样需要另一个人。
  如果...就像他之前设想的那样,他永远不结婚的话,和弗雷德一起度过之后的时光或许会是一个非常舒适放松的选项。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自己是个彻底的不婚主义者,弗雷德却不是。
  总有一天,他会在世界57亿人中找到他愿意倾其一生去爱的人。
  只是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让他心中弥散着一种淡淡的酸涩。
  他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但他不愿意承认。
  马上,他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的原因由弗雷德呼吸为导索让他觉得那么烫,而是弗雷德的呼吸本来就很烫。
  贝尔心中一慌,匆忙抬起手探上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火热。
  他的手指冰凉,让弗雷德没能抑制住自己满足的叹息声。
  “你发烧了!”贝尔咬了咬牙,怎么偏偏是现在。
  但也不难解释,毕竟弗雷德淋着大雨跑了那么久,全身上下都被淋得湿透。
  他指尖的温度舒服地让弗雷德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依旧抵在自己的额上。弗雷德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是发烧。”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任谁跑了‘马拉松’之后都会发热,热的变成一个白炽灯吧。”
  贝尔的眉头还是紧蹙着,他扫了弗雷德身上湿透的毛衣,没有反驳弗雷德的话:“把衣服脱下来。”
  跑步的时候虽然脸颊会发烫,但额头并不会。
  更何况,这样一直穿着被雨水浸透了的衣服,弗雷德等一下绝对要更加难受。
  尤其毛衣吸水,穿在他身上不知道有多重。弗雷德又不可能用体温将它烘干。
  “怎么?”弗雷德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他的手依旧握着贝尔的手指抵在额头上,却向后退了一小步稍稍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笑意看着贝尔:“你终于忍不住要对我这个小可爱下手了吗?”
  贝尔额角的青筋一跳,要不是理智还在,他就真的打算把弗雷德摁在地上打一顿。
  都这样弗雷德要是没有发烧,他的姓贝尔就真的改成贝儿!
  大概觉得弗雷德不会反抗他动作的贝尔干脆地甩开了弗雷德的手,就打算直接将他身上不断向下滴水的毛衣扒下来。
  但弗雷德却又握住了他的手,挑了挑眉。脸上再没了笑意:“克里斯,你是克里斯对吧。”
  他当然是克里斯,他的名字就是克里斯蒂安。
  但贝尔却都明白,弗雷德指的这个克里斯是文字框,是他的竹马。
  贝尔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发现的:“你怎么…”
  弗雷德摇了摇头,依旧握着他的手:“其实我...”
  他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闭了闭眼睛又重新挣开。
  贝尔看出他是真的有些累了,声音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哑。
  “其实我一直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说着,眼睛却不知道透过贝尔看向了他身后的什么地方。他晕晕乎乎地,只想借着这个时候将故事讲述出来。
  贝尔的手动了动,向他白皙的脖颈处慢慢偏移,打算将他的毛衣扯下来:“你说。”
  这一次弗雷德没有再反抗,而是任由他动作。他的脸上有着贝尔认为并不少见的红色,但产生的原因却与平时截然不同。
  :“这个故事一直盘踞在我的脑中。好像它是凭空出现的那样。但又好像,故事中的少年是我…的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是一个中国人。他的名字叫做安途,他父母给了他这个名字,希望他的人生旅途平安喜乐。”
  “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活泼又调皮捣蛋的孩子,给父母和爷爷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后来他父亲赚了大钱,开了一家公司,忙碌了起来。他便总是缠着他母亲和他爷爷。”
  “他真的很调皮。都七八岁了,还掀妈妈的裙子。不久之后他母亲就和他父亲离婚了,再也没有回来。”
  握着他的手臂帮他拖毛衣的贝尔动作一顿,却没有出声。而是安静地听着。
  “他哭着求了妈妈很久,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但她没有留下来。他生了一场病,却迷恋上了架子鼓...um,嗯,他是我学架子鼓的时候认识的。”
  “后来呢?”贝尔示意弗雷德动一动脑袋,将毛衣从他身上扯了下来。
  弗雷德很白,或者说北欧人的肤色都很白。弗雷德身上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他身上没什么毛发,干净地像刻意剃过一样。
  他本就是少年身形,只是从未错过锻炼。身上有着非常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有六块形状非常漂亮的腹肌。
  白皙的上身沾着些水,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圣洁。
  “后来…后来他不顾父亲的阻拦,辍学了,他加入了那些街头乐队的行列。他很喜欢音乐,音乐是唯一让他感到快乐的工具。他也很喜欢他的朋友...”
  弗雷德温顺的任由贝尔用从白衬衫上撕下来的布条擦拭他身上的水渍。
  “但是他的朋友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和善。他们看不起他,因为他的朋友们成立乐队或是因为家境不好追逐成名,就是单纯地追求刺激。觉得摇滚乐队很酷。安途的朋友并不愿意接纳他,他们中间好像始终隔着一堵墙一样。或者说,我…的这位朋友,始终是和他们格格不入的。”
  “他…很想融入他们,所以就接过了其他人递来的小纸袋。可卡因、大.麻、氯胺酮...他染上了毒.瘾。毒.品成了除了音乐以外第二个让他感到‘快乐’的东西,也彻底改变了他。”弗雷德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怎样改变了他,他似乎想要略过这一段故事。
  贝尔脱下针织衫的动作又是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他飞快地将针织衫套在了弗雷德身上。
  “总之...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
  “后来有一天,他偶然间从‘朋友’那里听说,他们给他一个住的地方就是因为他父亲有钱,他们拿着他的近照以各种不同的理由向他的父亲索要钱。”
  “em,然后,他父亲的公司破产了。”
  贝尔用雨水见过布条打湿,敷在他额头上,却怎么也没有听到下文:“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啊...”
  弗雷德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他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染上了毒瘾这件事。本来就在不停寻找他的老人更是发了疯的找他,结果不小心出了交通事故。”
  “他给我讲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身上的针织衫好像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弗雷德收回了看向雨幕之外的目光,偏过头看向和他坐在一起的贝尔。他轻轻扬起唇角:“抱歉,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
  贝尔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将他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重新敷上了那块被雨水打湿的源于他白衬衫的布条:“睡吧,弗雷德。”
  这个故事太沉重了,怎么听都不像是弗雷德会接触到的故事。他知道弗雷德没有告诉他结局,那也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的结局。
  他想起从小到大弗雷德从来都没有向他提到过他自己的情况,那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这样的事情已经麻木了,好像这样的事情已经在他身上发生了千遍百遍一样。
  可他依旧保持了他的善良纯真还有他的认真。他就像是童话故事的主角一样,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品格,顽固地要做一个好人。
  贝尔心中泛起一丝丝的心疼,他揉了揉弗雷德还有些湿漉漉的金发,俯下身在他额头上的布条上落下一个轻吻:
  “明天早上你醒的时候,就会发现太阳又出来了。”
  弗雷德没有闭上眼睛。
  他枕着贝尔的大腿,眨了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看上去有些小紧张。
  他握住了贝尔的手指:“你一直都在这里对吧?”
  “嗯。”贝尔点了点头:“我一直都在。”
  “晚安,弗雷德。”
  “晚安,贝儿。”
  ...
  弗雷德说的没错,他身体很好,虽然感冒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他的恢复能力确实非比寻常,只要睡过一觉,通常就好的七七八八。
  第二天早上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活蹦乱跳了。
  生病的反而是贝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贝尔掉马啦啦啦w
  所以弗雷前面说他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愿意接纳他。
  好了,全文唯一虐点结束w实不相瞒我抽到了陈和诗怀雅考完试回来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