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走进弗雷德的房间时,发现他不在床上,也没有坐在地毯上玩游戏。
  壁炉里燃烧着火焰。
  室内萦绕着温馨的气味。
  桌上的零食和水果还没有动过的痕迹。
  沙发上的毯子乱糟糟地搭在扶手上,沙发角落里堆着一大堆还没有拆封的礼物——来自弗雷德的朋友们,还有艾伯特转送来的粉丝的礼物,以及丹麦那些还没有忘记他这个常年不露面的挂名一样的王子殿下的人们。
  小巧的黄铜色拆信刀就放在桌角,说来也巧。克里斯知道今年外婆为弗雷德准备的圣诞节就是一把拆信刀。
  昂贵无比的拆信刀。
  纯银打造的小刀做工非常精巧,细腻的花纹布满刀身。手柄处有一处独特的圆形设计,上面是镂空雕刻的独属于弗雷德里克的章纹——那章纹由极其宠爱孩子的伊莎贝拉亲自设计,是弗雷德里克身份的象征。
  从二十世纪30年代起,皇室游艇dannebrog号已经为很多王室家庭成员服务过,其中包括接待国家元首等正式活动,也包括夏季度假等私人活动。游艇以丹麦旗命名,几乎所有的家庭成员十八岁生日都在游艇上度过。
  本来或许今年的四月份能在王室游艇dannebrog号上为弗雷德举行他的十八岁生日派对。但以弗雷德里克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这恐怕还是不可能了。
  克里斯叹了口气,继续向房间内走去。浴室的雕花木门没有亮着灯,克里斯顺手帮弗雷德稍稍打开窗户的缝隙,然后敲响了书房的门。
  没人回应。
  克里斯挑了挑眉,径直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弗雷德果然在里面,他手中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桌后,桌上摆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热茶,白瓷盘里放着些茶点,淋着巧克力酱的甜甜圈被咬了一口。罪魁祸首的唇边还残留着他没舔干净的巧克力酱。
  听到动静后小王子抬起了头看向他,弗雷德疑惑地歪了歪头:“克里斯?”
  “叫大哥。”克里斯走进了房间,这里明显要比外面冷一些。壁炉的火热没能感染一门之隔的空气:“你在看什么?”
  “克里斯。”弗雷德笑了笑,阖上书本把书名指给他看:“弗吉尼亚·伍尔芙的书。”
  克里斯站在桌前,稍加思考后,想起了这位女士除去写作以外的另一项成就:“‘王子秀’?”
  1910年2月10日,弗吉尼亚·伍尔芙假扮阿比西尼亚的门达克斯王子,她弟弟亚德里安假扮她的翻译,贺拉斯·科尔假扮英国外交部官员,邓肯·格兰特等人假扮成弗吉尼亚的随从,前往韦默斯访问英国海军的“无畏号战舰”,得到了热情盛礼的接待。整个骗局设计得□□无缝,完全将舰队司令威廉·梅伊蒙在鼓里。这个天大的玩笑后来经报纸披露出来,国防力量的虚有其表和官僚体制的空具其壳遂引起朝野震惊,英**界和外交界顿时陷入了极度的尴尬。
  “yep。”弗雷德点了点头,阖上了书放在桌上。眨巴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像是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来找自己。
  好笑地揉了揉弟弟软乎乎的金毛,克里斯问出了自己一心想问的问题:“你想不想邀请你的朋友来阿美琳堡玩?”
  “邀请他们来玩?为什么?”弗雷德里克疑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有没有什么节目,也不是什么节日,为什么要叫朋友来玩?
  克里斯一时语塞:“因为…”他也讲不出个因为所以,只能讪讪地摸摸鼻尖:“因为这里的景色不错?你也从来没有带朋友回过家?”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他的病情,如果有朋友在的话他或许会恢复的更好一些吧?
  “克里斯。”
  但他的宝贝弟弟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要敏感、聪明的多:“怀特医生说了什么?”
  “我说了叫大哥…”克里斯反射性地回答道,他低下头对上弟弟的眼睛,心道怪不得弗雷德今天会这么乖,乖巧地任由他撸毛,原来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你可能还没全好。”
  “这样吗?”弗雷德转过头趴在桌子上,目光盯着不停地冒着热气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克里斯垂下眼,一下一下地用手指顺着手下的金毛,手感很好。妹妹自从到上高中的年纪后就再也不让自己碰他的头发了。而弟弟更是掌握了神乎其神的技能,每次都能精准地避开他蠢蠢欲动想要撸毛的手。
  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他比弗雷德要大六岁,在弗雷德小时候表现出心理障碍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但他那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会总是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他只以为他性格就如此。
  小时候玛丽的愿望是做一名骑士解救被恶龙带走的公主,她看不惯总是躲在角落里发呆的弗雷德,觉得他没有男子气概和英勇的骑士精神。便总是跑来拉住他的衣角向他抱怨,埋怨弗雷德不理会自己的行为。
  但她到底还是爱着自己的弟弟的。
  妈妈伊莎贝拉作为王储,偶尔会跟着外婆一起出席各种各样的活动。她很忙,要协助外婆完成各项工作,还要不断地学习,进修。爸爸安德烈·马斯也很忙,他甚至常年不在丹麦。
  家庭教师和管家并未对弗雷德平时表现出的与正常孩子该有的表现无异的行为投以任何关注。
  最后告发这一切的还是玛丽。
  她拉住了疲惫的伊莎贝拉,皱着小脸告诉妈妈:“你的天使宝贝儿又不愿意理我了,他看上去比被恶龙囚禁的公主都要伤心。他是上帝派来替那些罪人祈祷的天使吗?可不可以上帝别让他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弗雷德已经很累了,他能不能只做我弟弟,不要再做其他的事了?”
  伊莎贝拉大惊失色地请来了心理医生。
  接着他记得妈妈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弗雷德和其他的孩子有些不一样。他太好太优秀,所以上帝希望人们像爱自己一样爱他。
  手指尖如同丝绸一般的触感让克里斯的思绪放空,良久,他突然听到弟弟开口。
  他说:“对不起。”
  这句道歉如同刀刃一般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克里斯抬起手,眼眸中的情绪晦涩不明。他张合薄唇,声音却有些嘶哑干涩:“弗雷…你现在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弗雷德轻笑一声,抬起头看他:“我得什么绝症快要死了吗?”为什么克里斯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电影里得了绝症的男女主家属?
  克里斯没有说话,无言地瞪着他。
  “好吧…我有一部拍了一半的电影,一个还没拿到的奥斯卡,还有一个…觉得还是必须要见一面的人。”
  璀璨的冰蓝色眼眸中如同撒上了金箔一样闪闪发光。
  克里斯喉头发紧,他多期望有一天弗雷德说起他自己也能够像这样连眼睛都在发光:“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不必行色匆匆;
  不必光芒四射;
  不必成为别人;
  只需做自己。
  ——弗吉尼亚·伍尔芙
  …
  “所以你让他回去了?!”玛丽简直不敢相信:“他自己又不会到心理医生那里去咨询!该死的你会让他的病情加重的!”
  “玛丽。”克里斯握住了她的手:“我只是想相信他。上帝已经剥夺了他的一部分,我们…任何人都不该再剥夺他的梦想和希望。”
  “何况我也会回去。”
  …
  1994年1月21日
  洛杉矶
  贝尔像往常一样用钥匙打开门,将帽子挂上衣架。
  钥匙被他握着放进玄关柜子上摆放的小盒子,但他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小盒子里放着另外一串钥匙。
  他扬起眉毛,尝试着叫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弗…”
  但这个单词还没有完完全全吐出来,一双手臂就结结实实环在了他的腰间。伴随着地还有肩上突如其来的压力还有脸颊侧毛绒绒的触感。
  贝尔一愣,感觉到抱着他的人明显瑟缩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他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洛杉矶一月罕有的冷气。
  “弗雷德。”贝尔勾起唇角,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大型挂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他抬起手揉了揉那头铂金色的长发,放松自己靠在门上。琥珀色的眸中是无边的温柔。
  鼻尖另一个人的味道很好地满足了弗雷德,他又顺带着蹭了两下,想要抱着贝尔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壁咚一下。
  但他蹭着蹭着却觉得眼眶酸涩了起来。
  “我好想你…”
  贝尔的手轻轻拍在他的背部,一下一下安抚他。
  他当然听得出他的哭腔。贝尔的心一下子就像被细细尖尖的小针不停地扎刺着一样,心疼地揽住了他:“别哭…我也好想你。”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戳中了弗雷德心中的某一点,他没能忍住,眼泪和委屈一同喷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地打湿贝尔身上的毛线衣。
  “求求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会很乖的。”
  明明告诉自己该忍住的,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嘘…我怎么会讨厌你?”
  贝尔抬起手,让弗雷德抬起脸。
  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滚落下,染的冰蓝色的眼眸都水汪汪的。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贝尔抬起手拭去他的眼泪:“别哭了,爱哭鬼。”
  但这好像根本不管用,他越哄,弗雷德反而哭得更夸张。
  贝尔疼惜地捧着他的脸颊,一点一点,轻吻着他的眼角和脸颊,温柔地吻去了他脸上的泪水。
  弗雷德愣愣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一趴,表达小扑街的感受:_(:3」∠)_
  我明白你们只想看小甜文的心情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