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秋打完电话回来,就看见云秋站在那儿哭,萧问水阴沉着脸色,把人逼在墙角不让走。
  萧寻秋刚哄完女朋友,心情大好,见状后奇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他见到云秋哭得很难过,有点想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揽过来抱进怀里,哄哄他。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骨子里有听从于萧问水这个大哥的习惯,如今虽然六七年没见,各自成年,萧问水不发话,他也不敢插手。
  萧问水淡淡地道:“他困了,在闹脾气。没别的事,我刚刚没注意把结局告诉他了,他就开始哭,这几年我是太惯着他了。”
  两个人从云秋还是个小奶娃的时候带他,对他的各种小脾性小习惯了如指掌。云秋从两三岁起就属于那种到了晚上就开始哇哇大哭的小烦人精,困了就容易情绪低落、闹脾气的毛病一直在。医生说,这也属于自闭症病理表现的一种,任何内分泌水平的改变都可能影响云秋的情绪。
  萧寻秋信以为真:“原来是这样,哎,也是,小秋大半夜的过来找我,折腾着找了那么大一会儿,现在也该是困了。不过哥,你也别太吓着他。”
  云秋听见他们两个人的话,更生气了,想要为自己辩解,又气急了难过极了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丢脸,也不想现在在萧问水面前哭,于是自己憋着。
  他想说自己根本不是为了这件事生气,而是因为萧问水凶他,并且告诉他萧寻秋不要他。
  萧问水和萧寻秋都是他那颗热乎小心脏上着紧的软肉,少哪一个都难过。萧寻秋爽朗温柔,萧问水持重可靠,云秋小时候虽然分不清他们,但一直觉得他们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基于传统童话故事中的父母亲的形象,后来医生在萧问水授意下死命给他掰,掰了两三年才掰正这个想法。
  现在萧问水说,萧寻秋不要他了。
  因为萧问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也没有骗过他,所以他说的话非常有可能是真的。
  云秋哭得话都说不囫囵,他生气极了,扭头就想望房间里跑,却被萧问水一把拉了过去扛起来。
  两个人的体型是悬殊的,萧问水扛得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就把他一把带进了房里,掼在床上。只是这个过程中,不免又被云秋挠了几道血痕,却仍然毫不动摇。
  云秋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激烈地反抗他,或许是已经知道了反抗没有用,而且萧问水不会哄他。他干脆伸出胳膊把自己的眼睛挡住,不看萧问水,也不愿意被他看着。
  他就这么平躺着,准备等候萧问水更加严厉的斥责,结果却没有。
  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连呼吸声都像是没有了,仿佛萧问水扔完他已经走了。
  云秋等了一会儿,挪开胳膊望外瞧,刚一睁眼就看见了萧问水近在咫尺的脸。
  萧问水俯身撑在他身体两侧,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很奇怪,不是生气的样子,也不是刚刚那样有点隐约的冰冷,那种神情很奇怪,像是他是一个什么待价而沽的东西,又或是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人没走。云秋吓得连躲都忘记了,他红着眼睛望过来,眼底还带着一片水色。
  他不知道萧问水要干什么,只听见男人低声说:“……这么娇气,谁惯的你?你如果没这个病,得是个小祖宗。”
  他和医生其实很早就发现了,相比较许多高功能自闭症进入社会后容易并发的抑郁、焦虑等情况,云秋完全恢复成正常人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因为他除了自闭症的病理影响,外在表现为内向沉默的样子,实际上是个很有独立想法的孩子。遇见事情后,云秋的第一反应不会是逃避,而是像个小疯子一样去抵抗。这一点,连有的心智健全的正常人都无法做到。
  云秋这下子听懂了他说的话,他小声说:“是你先说我的。而且哥哥不会不要我,你在骗我。”
  萧问水正要开口,云秋自己一下子背过身去,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你不要说话了,我听见你说话就烦。”
  这后半句话学得惟妙惟肖,带着一点浑圆的卷舌音,又是跟打电话的医生学来的。自从萧氏两兄弟相继回来之后,云秋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人多了起来,对外界的反应比平常更加敏锐和频繁,连说话也渐渐有了一点正常人的语气。
  萧问水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云秋接着闷在被子里,说:“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我没有错,不会跟你说对不起的。”
  折腾了一晚上,云秋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困意,但他死犟着不肯先睡。
  他生气又难过,本来已经不哭了,想了想萧问水的那句话,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哭了起来,嗓子都要哭哑了。
  他认认真真地补充了一句:“你们不要我,我就自己走。我也不会要你们的,我不会再跟你们待在一起了。”
  “听话别听一半,云秋,我要你,你明白吗?”萧问水低声说。
  “只有你要我,我也不要。”云秋很固执,觉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了,说话已经口不择言,“我本来就没有人要,我一点都不稀罕你们。”
  “那你自己走了,出去要干什么呢?”萧问水说,“你自己又不会赚钱。”
  “我去找我的爸爸妈妈,我自己会捡垃圾赚钱的。”云秋毫不示弱地说。
  萧问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因为这句带着天真的话而笑起来,也没有说别的什么。
  这次云秋是真的难过了,任他释放出再多的信息素,也不再开口。他不睁开眼看他,也不回答他的话,他用装睡来表达他对萧问水的愤怒。
  最后萧问水说:“睡吧,你困了。”
  密集的信息素向云秋涌来,如同安息香一样麻木着人的神志。他侧身埋在被子里,脖子却冷不丁地一凉――那一块被子被掀开了,柔软微凉的舌尖在上面舔了一口,激起一阵酸软的战栗。
  那是一个有点凉的吻,带着烟草香气。
  云秋分不清这些东西,他心里感觉到这好像是一个吻,又像是萧问水准备咬他,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没有咬下去。
  萧问水起身出去,为他关上房门,把他床头的小灯点亮了。
  云秋依然一声不吭。
  萧寻秋坐在客厅里,担忧地看着他:“哥?”
  萧问水“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对小秋……太严格了?”萧寻秋说,“以前小秋撒娇闹脾气,也没见你这么生气,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他十八了,我们不能惯着他一辈子。”
  萧问水弯腰收拾茶几上的东西,把云秋翻找水晶球时弄乱的枕头、沙发垫归位整理好,萧寻秋呆了一下,也起身和他一起整理,只是不解地问道:“但是哥,你不是会标记小秋的吗?以前怎么样,以后也可以怎么样啊?”
  “你以后会成家,家里塞个Omega,弟妹也会不高兴。我可以养着他,但是这样下去,过几年等我死了,他呢?”萧问水说,“出门捡垃圾?这件事扫地机器人来做就够了,云秋现在没有我不行。”
  “什么死不死的,哥,你别……”
  “随口说说,别当真。”萧问水破天荒地冲他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情绪,“你也跟着折腾大半宿了,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