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在沙发上坐着,萧问水靠在沙发上,云秋靠在他怀里,充满怜惜地摸了半天狗,然后要给小萨摩耶喂狗粮吃。
  不过小奶狗吃了几颗就不吃了,只是在他的手上嗅来嗅去。
  云秋问它:“萧小狼,你是不想吃我的零食?”
  他今天出来没有带零食,因为嫌背书包太麻烦,于是只抱了一只熊出来,在裤兜里放了几颗糖果,一小袋即食薯片。
  萧问水拦住他要给小狗喂零食的行径:“它还不能吃这个,刚断奶,狗饼干要和狗奶粉泡在一起吃。”
  云秋四处看了一下,找他要狗奶粉:“那奶粉呢?”
  萧问水说:“一会儿有人送来,这只狗不喝奶粉,有人会挤犬奶每天送过来,让机器人开门就可以了。”
  云秋又说:“那我把我喝的牛奶给它喝好不好?它好像很饿的样子,送奶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萧问水说:“云秋,小狗不能喝牛奶,喝了对身体不好的。”
  “啊?”云秋抬起头,有点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啊?”
  “你看这个。”萧问水随手在手机里搜索了一下,把页面打开给云秋看,“牛奶里高乳糖低蛋白,犬奶里低乳糖高蛋白,大部分小狗和小猫都是乳糖不耐受,消化不了这个。云秋,你最近高中生物学得怎么样?”
  云秋赶紧说:“我知道的,我能听懂,大哥哥,小狗就和以前的我一样对不对?我以前,是不是也不能喝牛奶?”
  萧问水没想到他还记的十三岁时的事情,点了点头,说:“嗯。”
  云秋又挤得更近了一点:“那,还有没有什么小狗不能吃的东西?我不想它和我一样生病,待在大玻璃罩里。”
  他说的是重症监护室ICU。那时候,连萧问水过来看他,都要全身套上紫外线照射过的无菌衣。
  这一刹那,随着他自己的话出口,云秋觉得自己好像又想起了点什么。
  那是一段对话,发生在他醒来之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空气很干净,是让人有些心浮气躁的干净,周围都是消毒水味。
  ――是Omega都这么娇气,还是他一个这样娇气?
  ――是这样的,先生,他还小,您要对他有耐心一点。
  ――我养条猫猫狗狗,养到十几岁,它也会认人亲人了。
  ――哥哥,我们要养狗了吗?
  冰凉刺骨的话语在这一刹那浮现又消逝,如同一个低迷灰暗的梦境片段,云秋抓不住它,可是又隐隐知道了它的存在,真正理解了当中的意思。
  小狗在他怀里嗷呜呜地拱着,云秋靠在萧问水身上,渐渐全身僵硬,有点走神。
  “云秋?”
  萧问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紧跟着又发现了一个突发状况――他伸手把小狗临走,揽着云秋站起来,“去换衣服,它在你身上尿了。”
  云秋迷迷瞪瞪的,回过神后,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下摆和裤子边多出了一滩温热的湿迹,他被萧问水推着往浴室走,呆呆愣愣的。
  “怎么又不说话了?”萧问水看他又像是困了一样,于是亲自动手帮他扯衣服,把脏衣服换下来,脱得光溜溜的,然后调水温,放着水。云秋到现在也不喜欢淋浴,需要把自己泡在浴缸里。他放完水后,靠近云秋,打算抱他进去。
  云秋却猛地后退了一步,四下看了一圈后,恍然中发现还有个放了热水的浴缸,于是扑腾进去,把自己缩成一团,露出个脑袋看着萧问水。
  他表现得非常明显,这是他的应激反应。距离上次在超市的那一次,当中已经间隔了接近长达一个月。然而,上次是因为陡然被放去了陌生环境中,因为周围有太多的陌生人,这次让云秋这么害怕的触发物是什么呢?
  自闭症患者难办的一点就是在这里,很多时候,外界穷尽一切办法,都无法分析出他们莫名其妙出现狂暴行为的诱因,尤其是在得不到患者本人反馈的情况下。
  好在云秋现在并不是这样。
  萧问水顿了顿,稍微退后几步,走到门边,问他:“怎么了,云秋?”
  云秋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小声说:“我,想起来一个噩梦。你可不可以帮忙把我的小熊拿来。”
  “好。”萧问水说。
  他出去拿了小熊过来,走进门后,又听见云秋喃喃地说:“小熊怕水,小熊是溺水死掉的,你把它放远一点哦。”
  萧问水说:“好。”
  他俯身把折叠儿童椅拉了起来,把熊好端端地放进去了,然后说:“我出去看看小狗,你洗完了就出来,如果想睡一下就睡吧。”
  他释放了信息素,空间中弥漫着令云秋感到安和的气息。
  萧问水退出了房间。
  云秋这次洗了很久,一个多小时,又把自己的手指泡得发白发皱。
  他浑身像是吸满了水汽一样,润泽地穿着一件单衣走出来了。地面很干净,他赤足踏在地板上,偷偷往外看,看见萧问水正在给小狗喂奶。
  送奶的人应该已经来过了。
  萧问水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很细致,单手把小奶狗环在臂弯中,每一次都等小狗扑腾着爪子咽下去之后,再耐心地喂下一口。
  云秋有点想过来找他,不知为什么又退缩了,只是爬上了大床,趴下来开始玩手机。
  他认认真真查了许多喂养小奶狗的资料,还下载了一个APP,给他们的小狗注册了一个“萧小狼的成长档案”,然后每一条喂养注意事项都记下来。
  云秋学习时总有个习惯,背下来的,才愿意觉得是自己会了。这一点跟其他人不同,其他人扫一眼就能理解和会的、常识性和掌握性的东西,云秋一定要背下来,才愿意再去进行理解。医生和教他高中知识的老先生都发现了这一点,也讨论过了,结论就是云秋因为处于全封闭的认知状态中时间太长,在“理解”这方面的反馈上已经形成了严重的思维定式,云秋自己不相信自己现在可以很快地理解周围事物的意思,所以他选择先背下来,完全掌控在自己的脑海中。
  老先生说:“这孩子倒是适合学文,做事条条框框的,可偏偏他数学最好。”
  医生就说:“看他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小秋有萧先生在,总之是不担心前途的。”
  他小声背着。
  “狗狗没有汗腺,难以排汗,所以不能喂高盐食物,比如火腿肠、腌肉等,否则容易造成狗狗的肾衰竭……”
  ――是他一个人这么娇气?
  “有的主人为了帮助狗狗在夏季散热,有时候也会选择给狗狗剃毛,但是狗狗也是有自尊心的,如果不是手术需要等情况,不要轻易地给狗狗剃毛,否则狗狗会因为自己不够漂亮而感到自卑,甚至引发抑郁症……”
  ――就是猫猫狗狗,养到十几岁,也该亲人了。
  云秋背着背着,几次背错,最后只能讪讪地停下来,盯着手机。
  片刻后,他把手机丢到了一边,然后开始玩ID卡里的连连看。
  医生比较推荐他玩这个游戏,因为可以锻炼注意力和观察力,培养云秋的图形记忆,也因为这个原因,把连连看里面的提醒功能也禁用了。
  云秋这个月以来,已经把排行榜前十中的前九全部顶替了上去,只有萧问水第一的纪录实在是太难打破了――这连连看游戏每一个关卡是六十个消除格的定例,一个关卡给两百积分,云秋最高只过了三十八道关卡,一共七千六百分,可是萧问水最高的那个记录足足有两万分,天知道他打出纪录的那一次玩了多久。
  云秋又重新开始了一个随机关卡,这一次他的成绩不太好,卡在了某一个时间点,愣是再也找不出来相同的两个图形了。
  投影屏右上方的倒计时滴滴答答地响着,眼看着已经要到最后三秒了,云秋准备放弃时,从天而降一只手,把角落里的两个图标点出来,刺啦一碰,消除成功,后面的图形露出来后,又变得顺利通畅起来。
  云秋回头看了一眼,是萧问水。
  萧问水跟着上了床,俯身压在他身后,指点着:“快消,这里和这里,时间又要到了。”
  云秋于是回过头去接着玩,噼里啪啦点了一通之后,关卡通过,下一关开启。
  可是他却不玩了,把ID卡关闭了丢到一边,完完整整地趴了下来。
  “不玩了?”萧问水还是那个姿势,俯身撑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松松地罩在怀里,而后去吻他白皙漂亮的脖颈上,那脆弱的腺体。
  云秋被他亲得很舒服,萧问水吮住了他的腺体,像是叼住了他全身的命门,让他从发丝到脚尖都带着过了电一样的酥麻和战栗,又轻轻哼出声来。
  “大哥哥,难受,你别亲了。”云秋说。
  萧问水轻轻说:“没事,我再标记一下就好了。”
  他张开嘴,先让齿尖轻轻抵在云秋柔嫩的皮肤边缘,等云秋适应这种微凉的温度的尖利的威胁时,他方才咬了下去。
  临时标记再次覆盖,信息素在这一刹那深深地释放入体,不止萧问水的信息素,连带着云秋的也是。
  信息素的气息是很难形容的,不能说是花香,也不能说是果香,因为没有一个词语能够形容一样之前没有存在过的气息,是他们彼此都独一无二的香气标识。云秋的味道是云秋的味道,是无数个孤独的夏夜的气息,自闭的小孩在叮叮当当的电视机前坐着,外面是黄昏,客厅灯关着,精致的脸被画面映照得忽明忽暗。
  是那种不自觉的,森然的寂寞,和在幽暗中悄无声息生长的甜香。是被人们所背弃的阴暗角落里,陡生的艳色花朵。
  萧问水的呼吸一下子也变得粗重起来,他把云秋翻了过来,伸手掐住他的腰,把他紧紧地拥在胸前,又俯下身去,埋在云秋的肩窝里,深深吸气。
  云秋很乖很乖,伸手抱着他,努力感知着他在此刻对自己的渴求,问他:“大哥哥,我们要来做生小孩的事吗?”
  “我想。”萧问水说,“你要是累的话就不做了。”
  云秋说:“我不累,大哥哥,你来吧。记得拿避孕套哦。”
  萧问水低声说:“好,乖。”
  和萧问水身体相拥,肌肤相亲的时候,云秋才感到今天弥漫在他骨子里的那种悚然恐惧渐渐消退,因为萧问水的眼神不会骗他,那是想要把他放在心底好好疼爱的眼神――是萧问水画画时的眼神,沉沦温柔。他身上仿佛能烧起来的热度也不会骗他,是在微微有些凉的房间里,给他唯一的热源。
  萧问水不停地吻着他,吻过他的眼角、眉梢,吻他薄薄的唇。
  云秋的唇很薄,萧问水用指尖轻轻按着,按出绯红的颜色,说:“有一句谚语,薄唇人薄情,云秋。”
  云秋睁开水汽迷蒙的眼睛看他,他没听清萧问水的这几个字,只是觉得自己又被骂了,小声抗议着:“你不许说我。”
  “好,不说你。”萧问水把他抱起来,让他跪在床上,双手撑住自己,从身后重重地顶进去。这个姿势进得很深,深得云秋简直要叫出来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嘴唇就被萧问水捂住了。
  他从身后扣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把他的肩膀扳向自己,下面又死死地钉着他,让他无处可逃。云秋的脊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腹,腰椎那一块儿被生生勒出一个深陷的圆弧;穿衣镜倒影着他们两人交缠的身影,如同致命的诱惑一样,令人血脉偾张。
  云秋被这种刺激弄得呜呜直叫,一声又一声甜腻腻的。最后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萧问水才松开他,跟着他一起倒下来,让云秋重新面向他躺着。
  萧问水说:“一会儿睡会儿觉吗?”
  云秋又被他哄好了,他沉浸在黏糊糊的身体交融中,觉得头顶的乌云被拨散了,十分开心。
  他说:“好。”
  同时,他也发现了,每一次萧问水来接他,给他的周末提议都是睡觉。
  结束后,萧问水给他简单擦洗了一下,然后自己去洗了个澡,再上床来,抱着云秋开始睡午觉。
  他睡得很快,也很沉。云秋咕哝说:“大哥哥,你和我结婚,是不是就是想跟我睡觉。”
  萧问水半梦半醒中回答说,“嗯。”
  云秋又说:“是这个睡觉,不是生宝宝的睡觉。”
  萧问水还是说:“嗯。”
  云秋发现了他现在只会说这一个字,于是凑近了,心脏怦怦跳着,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你不要跟别人结婚哦,你跟别人结婚,我就不能陪你睡觉了,跟我结婚,我还可以帮你养萧小狼,你看,是不是很划算?”
  萧问水还是说:“嗯……”
  云秋放下心来,缩进他怀里,帮萧问水掖了掖被子角,幸福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