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辛和那双眼睛四目相对几秒,眼角默默滑到了旁边。
然后，他在这双充血的黑色瞳孔旁边，看到了另一双充血的黑色瞳孔。
百里辛：“……”
那是两个长相已经极其扭曲的鬼怪,它们的周身萦绕着一团淡淡的黑色雾气，不知道是鬼气还是死气。
这两只鬼的身体造型已经不能用人类来描述,每一个都长出了它们自己的特点。
左边那只鬼的脖子极长,身体软乎乎瘫在地上,依稀能看出躯干和四肢，在它的躯干位置,还挂着件破碎的灰色衬衣,双腿上套了件西装裤。
只是西装裤已经破破烂烂，从大腿位置截断，只有上半截参差不齐地挂在腿上。
男鬼就这么紧紧贴着百里辛的床铺，是头三倍长的脖子伸过来,将一张脸怼到了距离百里辛只有几公分的面前。
黑漆漆的身体已经浑身透着诡异和恐怖,但都不及这只鬼的脸来的可怕。
两只眼睛凸出来，几乎就要从眼眶中掉出来,水泥灰的脸上,皮肤像融化到一半的冰激凌,一层一层向下垂着，堆积到了脖子上。
下眼睑位置的皮肤和鼻梁早就消失了,露出了裸/露在外的白骨。
几根坚硬的头发还坚强地插在头顶上,让这只鬼不至于太秃顶。
那双快要掉出来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盯着自己,眼神看似空洞，却又暗藏杀机。
百里辛：“……”
就算他见过了随便长长的深海人鱼还深海怪兽,也被面前这个长相怪异恐怖的鬼惊了那么零点几秒。
这只鬼旁边的那只,惊悚颜值丝毫不逊色于百里辛正对面的这只。
百里辛状似无意的翻了个身,在自己的头顶上，黑压压的一片鬼。
有的倒吊在屋顶，有的悬浮在上面，有的甚至已经爬到了自己床上，正在从床尾开始向上慢慢移动。
每一只鬼都有他们自己独特的造型，有的披头散发，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半张脸没了，有的只剩下一半的身子，还有的整个身体翻转过来，腹部朝上，脖子却扭曲地向下，像一只蜘蛛一样在屋顶爬行。
看到百里辛翻身，那些在移动的鬼瞬间停滞了一秒。
下一刻，这些黑雾笼罩的鬼齐刷刷冲到百里辛面前，仿佛要将他淹没在死灵的海洋中。
百里辛：“……”
白天，是生灵的天堂。
晚上，是死灵的乐园。
这哪是乐园，这是大剧院吧？
从林绝透露出来的信息里，他知道禁闭室是有些争奇斗艳的魑魅魍魉的。
原本他以为楼上只有那只“鬼妈妈”造访，没想到到了晚上死灵出动，这里也有这么多鬼魂。
那些npc让他们晚上不要睁开眼，恐怕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看到这些死灵吧。
死灵们嘴里吐着白雾状的冷气，疯狂地向百里辛爬来。
但百里辛只是无动于衷地翻了个身，朝向了“林绝”的位置。
也终于看到了刚才拽自己的那股力道的主人。
那是一只没有了任何血肉包裹的骷髅手掌，手掌是从自己的床底下伸出来的。
它拉着自己的棉被，不知道是专门为了叫醒自己，还是想把棉被拉下去。
满屋全是。
自己这床底下，应该也有不少吧……
百里辛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双目瞬间失去光彩。
那些凑到百里辛面前的鬼魂们吓了半天，见对方一直无动于衷，长长的脖子一歪，疑惑地挠了挠屈指可数的头发。
百里辛：“……”
靠，卖什么萌。
一点都不可爱，下次别卖了。
另一只鬼试探着伸出手，在百里辛眼前晃了晃。那只鬼伸出尖锐的指甲对准百里辛的眼睛，几乎就要戳到上面。
但床上睁着眼睛的青年依旧无动于衷。
黑暗中，阴暗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好像看不到我们。”
百里辛手试探地在床上摸了摸，在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墨镜。
这只墨镜是他积分多的没地方用，随手换的道具。
这墨镜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能力，从里面能够看到外面的东西，但从外面看过来，是全黑的。
刚才手伸进枕头里的时候，他瞬间将墨镜去了出来。
将墨镜戴上，百里辛手试探着扶着墙壁站起来。
“原来是个瞎子。”
“瞎子也能来这里？”
“他灵魂的味道好香。”
“他看不到，还听不到吗？”
死灵围在他的身边，它们似乎想要靠近自己，但又因为忌惮着什么又不敢靠的太近。
百里辛眼角看向自己肩膀处半露不露的黑掌印。
难道是因为这个？
有两只鬼大着胆子来到他的耳边，朝着他大声喊了两句。
那声音高亢尖锐，仿佛空气都跟着产生了几道波纹。
百里辛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没有让呼吸改变一丝的变化。
“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
“这里什么时候连这样的人都养了？”
“别想了，这身上带着那个怪物的标记，他被它看上了。”
“桀桀，是那个？”
“除了那个怪物还有谁？”
“嘻嘻，那这个小东西还真可怜。”
“嘘，小声一点，它睡着了，别吵醒它。”
那个怪物，说的是帝迦吗？
透过墨镜，他看到了躺在旁边床上的“林绝”。
“林绝”的双眼还在紧闭着。
但和自己不同，他身边并没有什么鬼骚扰。所有的鬼都离他远远的，似乎非常惧怕他。
百里辛刚从床上站起来，一只留着长头发的女鬼就从墙上爬到了自己面前。
女鬼的头发很长，几乎垂到了地面。她的身体以十分高难度的姿势扭曲着，肚子破开，一串肠子从破口的地方挂出来，和头发一块随着移动而有节奏的晃动。
那只女鬼将脸贴到百里辛的面前，一双几乎被黑色占据的眼瞳一眨不眨看向百里辛：“啧啧，长的真不错，真像我前男友。”
“嘻嘻，你又开始发骚了？”
“要不你把他拖进你的鬼窝里乐一乐？”
“又是前男友？你哪次看到好看的都说像你前男友，花痴。”
“先把你肠子收一收吧。”
一群鬼在旁边起哄。
百里辛：“……”
这群奇形怪状的鬼混，还挺生活的。
起哄声中，女鬼的头发仿佛有了生命，自己动了起来。
头发缓缓来到百里辛的面前，缠上了他的墨镜腿，“他的眼睛一定也很漂亮，我想……啊！”
头发忽然甩动一下，墨镜应声掉到了床边。
百里辛无神的眼睛看过去，黑暗中，“林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那双没有眼白的瞳孔没有任何温度，冷冰冰地看向女鬼的方向。
“林绝”漆黑的眼瞳扫向女鬼，女鬼全身一抖，头发炸了一圈毛，四肢就像点开了快进间，直接缩回到了墙角。
“林绝”从床上坐起来，背后，一条狰狞的黑色巨兽张开了利爪和獠牙。
刚才还在房间里徘徊乱转的百鬼，瞬间想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个个全都缩到了角落。
有的四五只挤到墙角，有的将身体紧紧贴着天花板。
一只只的，全身瑟瑟发抖，活像见到了猫的老鼠，刚才的嚣张气焰尽消。
这就是地头蛇的魄力吗？
他看向“林绝”的时候，“林绝”也看向了他。
黑色慢慢从瞳孔中褪去，“林绝”伸出食指放在嘴边，朝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百里辛手匍匐在地板上，本着演员的敬业精神，继续扮演盲人，手试探着去捡地上的墨镜。
目光刚好落到了床底。
床下，三只骷髅鬼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百里辛权当没看见，拿着墨镜站起来，就看到“林绝”全身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有一团看不出形状的黑影从他身后延伸出来，百里辛诧异的目光中，拽着百里辛躺回床上。
白色的棉被覆盖在一人一鬼身上，就他们完全遮挡在了里面，和外面彻底隔绝。
棉被里面，黑雾缠在百里辛身上，来到了他的脸上。
“你还真是不听话。”带着重音的沙哑声音落到百里辛耳中。
百里辛嘴巴微张，刚要准备说话，就被一条细长的黑雾按住了嘴。
“别说话，你活人的生气会被泄露。昨天在禁闭室，林绝差点就泄露了生气，是我救了他。”
黑雾开始慢慢凝聚，渐渐出现了实体。
刀锋的眉，幽深的眸。坚毅俊美的五官，和宽阔的身躯。
百里辛忽然觉得床有点小。
帝迦身边还英绕着那团黑漆漆的死气，他俯身凝视着身下的青年，眉头微微蹙起。
青年亮晶晶的眼睛里清明一片，没有任何恐惧，还带着让他诧异的坚定。
“一定要去？”
百里辛点了点头。
“值得吗？和你没什么关系。”
百里辛又点了点头。
这一次，沉默在这个被窝里面持续了很久。
帝迦不理解。
面前的青年看起来这么这么脆弱，就像河中的水仙花一样，一触即碎。
但又异常执拗。
“只有成为鬼，才能融入鬼。”片刻后，帝迦妥协地说了一句。
看到青年疑惑的表情，男人解释道：“不是让你真的变成鬼，只要扮演成鬼，就可以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我可以帮你变成鬼。”
这一笑，让帝迦眉眼间的戾气都淡化了不少。
百里辛不能说话，只好用眼神疯狂暗示：帮帮我，好哥哥。
帝迦愣了愣：“你想我帮你吗？”
百里辛点头。
帝迦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低声道，“张开嘴巴。”
百里辛：？
帝迦轻咳：“我给你渡一口鬼气进去。”
百里辛：？？
兄弟，我觉得你是在假公济私。
见百里辛没有动静，帝迦略些急迫地催促道：“快点，听话，好妹妹。”
百里辛：“……”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s419m看不下去了：【宿主大人，你就从了他吧，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和您亲近亲近，你不能老让人守活寡啊。】
逃生系统：【理论上讲，玩家百里辛应该是叫守死寡。】
百里辛：【？？？】
守死寡是什么鬼？这逃生系统越来越刑了。
s419m叫了一声：【你诅咒宿主大人的老攻死？】
逃生系统据理力争：【当然不是，我这是有理论依据的。】
一张报告凭空出现在了百里辛的脑海里。
百里辛将意识沉进去，发现是自己最开始填写的那个个人资料表。
资料表上，又一行字被加粗标红了出来。
逃生系统：【这是当初玩家百里辛填写的资料表，其中[婚姻状况]一栏，填写的信息是“丧偶”，所以玩家百里辛是标准的守死寡。】
s419m的声音微微颤抖：【宿主大人，您，您……】
百里辛大为震惊：【我不是，我没有，我当时填的是“已婚”。】
逃生系统再一次站在了真相这边，【是这样的没错，我记得玩家百里辛当时填写的也是“已婚”。根据我共享到的主脑信息，您的资料被我上传到主脑后曾经流经到999层过。】
百里辛：【……】
s419m声音更颤抖了：【呃，是，是主神大人，他，他自己改的？】
我丧我自己？我鲨我自己？
牛逼啊，失忆后的主神大人真勇，我愿称您为真正的勇者！
失忆了的您，是真的不怕宿主大人了！
百里辛忽然笑了起来。
和百里辛一起裹在被窝里的帝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明显感受到了百里辛身上忽然暴走的怒气。
下一秒，身下的青年用一双凶悍的目光瞪着自己。
帝迦：“……”
干嘛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我才是鬼吧？
帝迦张开嘴，正要说什么，就见身下的百里辛手腕灵活一转从自己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接着，帝迦只感觉到手腕和腰被一股力道拿捏住。
下一秒，视线转了一百八十度。
百里辛盘着帝迦的腰，一个用力，一人一鬼直接调换了位置。
棉被因为这股力量从百里辛身上滑落，彻底掉到了地上。
床底下，一只骷髅手试探着伸出来，抓住棉被的一角，迅速将棉被拽了进去。
棉被裹在三只骷髅鬼身上，三只骷髅在里面瑟瑟发抖。
气氛怎么这么冷，好可怕，裹紧身上的小棉被。
棉被陡然消失，将一开始藏在里面的一人一鬼彻底暴露在了百鬼的视野之下。
在帝迦诧异的目光中，百里辛直接俯身，一口怼进了帝迦的口中。
周围，传来了百鬼齐刷刷的抽气声。
小心翼翼的议论声窸窸窣窣响起。
“我就说他们两个藏在被窝里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就勾搭上了？这是人鬼情未了？”
“天呢，你们是傻吗，你们看清楚他俩的位置啊！那个瞎子在上边！不行，我眼睛要瞎了。”
“呃，小怪物为爱做受？这是真爱吧？
“哎呀，你为什么捂住我的眼睛。”
“你一个小屁鬼，再往下就该是限制级了！你怎么能看，把眼睛闭上，自己把耳朵堵上！”
“哎，让你闭上眼，没让你从指缝里偷看啊！”
帝迦：“……”
为爱做受是什么鬼？
限制级是什么鬼？
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鬼，别瞎说。
炽热的温度涌入口腔中，就像岩浆席卷了大地。
帝迦小心翼翼睁开眼，面前是青年近在咫尺的脸庞。
帝迦目光贪婪地扫过面前的青年的脸颊，对方的身体很暖，自己冷冰冰的身体因为对方的拥抱都温暖了几分。
平日里惯用温雅浅笑的脸，现在却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青年动作很粗鲁，双眸微微阖上，那对比鸦羽还要浓密的睫毛不受控制地在空中乱颤。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生气。
看着那乱颤的睫毛，不知道为什么，帝迦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可自己，不是已经没有心了吗？
但那股本不该存在的热流，却顺着皮肤向身体里面入侵，争先恐后地朝着胸口位置涌入。
暖流流经四肢百骸，奇迹般地驱散了一直困扰自己的冰冷。
隔着衣服，他能够感受到青年急促且强劲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帝迦甚至出现了一种错觉，觉得这个心跳声属于自己。
如果他还有心跳，速度一定比少年更快。
又一次激烈的心跳声传到帝迦的身体里。
帝迦再也控制不住，反客为主，将百里辛压在身下。
膝盖屈起，控制住青年试图乱动的双腿，帝迦恋恋不舍地离开百里辛温暖柔软的唇角，胸膛上下剧烈起伏。
好热，他有多久没感受到这种炽热的感觉了？
帝迦凝视着百里辛，扯出一个极具攻击性的野性笑容，“呵，这样可不能渡鬼气，还是换我来吧。”
唇，再次落下。
周围，百鬼们的抽气声再次响起来。
“哇，原来是互攻。”
“大开眼界！”
“姐姐，互攻是什么意思。”
“捂好眼睛，小孩子别瞎问！”
“我死的时候都19了，不是小孩子。”
“都19了还不知道这些，你生理课上的不行啊，学渣吧你？”
渐入佳境的百里辛&帝迦：“……”
扫兴！
群鬼虎视眈眈，帝迦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将在最后一刻将满满的鬼气渡给了百里辛。
黑气，肉眼可见地从帝迦的口中滑入了百里辛的口中。
百里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一股凉凉的东西滑进了喉道里。
等帝迦不舍地放过百里辛，一抬头凶狠地瞪了那些聒噪的群鬼一眼。
群鬼们瑟瑟发抖，相互抱作一团，却并没有离开。
有只头颅摇摇欲坠要从脖子上掉下来的男鬼委屈开口，“我们又不像你们，力量强到可以离开这里，瞪我们有什么用。”
百里辛有些飘忽的意识已经渐渐回笼，他听到男鬼的这句话，好奇地看向帝迦。
帝迦：“你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但不要说太多，说太多话鬼气会流失很快。”
百里辛揉了揉嗓子，“这个鬼气可以持续多久？”
帝迦：“当然是……”几天没问题。
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顿了顿，话到了嘴边后直接来了个漂移：“一天一次是最低限度，最后一天两次，这样比较稳固。”
百里辛双目凝视着帝迦，“真的？”
帝迦轻咳：“当然是真的，我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吗？”
至于，非常至于。
百里辛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眼帝迦，最后才收回目光，落到了头顶天花板角落的鬼身上。
百里辛指着那些鬼：“他们被困在房间里出不去？”
百鬼震惊：“他可以看到，他竟然能看到！”
“他刚才是在装瞎吗？人类果然狡猾。”
“得了吧，说得好像你以前不是人类一样。”
“不是，他身上怎么有鬼气了？这小怪物把他变成鬼了？”
“啧啧啧，人鬼殊途。这可能就是鬼的独占欲吧，得不到你，就毁掉你，漂亮。”
百里辛揉揉眉心，脑壳有点疼：“昨晚我怎么不知道它们这么聒噪？”
帝迦眉头挑起来，骄傲且自豪，“昨天不是有我吗？我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百里辛：“……”
那一声声叫魂一样的“哥哥”，确定是保护？
这得亏他胆子大吧？胆子小的早就被着一声声催魂的叫法吓尿了。
他视线扫过房间，目光落到了旁边呆滞的林绝身上。
现在的林绝就像一尊泥塑，全身僵硬地坐在床边，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光彩在里面。
“他怎么办？”百里辛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林绝，只希望离开这个副本后，他不要有什么心理阴影才好。
帝迦：“暂时不用管他，我催眠了他，能一觉睡到早晨。”
百里辛打开任务栏，看到了任务栏右上角的时间。
现在才晚上八点钟，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从床上站起来，百里辛麻利地穿上鞋子，“我要出去转转。”
帝迦：“我陪你一起。”
百里辛：“嗯。”
“丧偶”这件事，是999层的帝迦做的，可不关面前帝迦的事情，连坐是不对的。
林绝被百里辛送回了床上后，一人一鬼慢慢推开了房门。
看到房门外场景的瞬间，百里辛呼吸一促。
走廊上，全是来来回回游荡的孤魂野鬼。
密密麻麻，反复是在挑衅密集恐惧症。
这些鬼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游荡，也不离开，也不进入房间。
它们听到动静，本来漫无目的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一人一鬼。
被上百道目光同时凝望，百里辛暗暗滚了滚喉咙。
不过这些鬼也只是看了眼他们两个，感受到两人身上的鬼气，百鬼再次收回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原地打转。
百里辛悄悄观察着这些鬼魂。
就像林绝最开始所说的，这些鬼魂们都缺少了一点什么。
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
有的眼睛被挖掉，有点脖子被刨开。
难道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这些人都是实验的受害者？
帝迦一直待在这里，他会不会知道？
不过看这些鬼魂的表现，它们晚上才会出现，白天发生的事情它们似乎并不知道。
白天是生灵世界，晚上是死灵世界。
生灵活动时，死灵默默消失。
死灵出现时，生灵又全都陷入沉睡，将空间让给死灵。
生灵和死灵，用这种极其脆弱的方式维持着彼此的平衡。
这种微妙的平衡，就好像两种本来互不干涉的东西被强行融合在了一起一样。
在百里辛思考间，一只冷冰冰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心。
他侧目看去，就见帝迦不知何时牵起了自己的手，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将他保护在了身后，“跟着我。”
百里辛默默跟在帝迦身后，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穿过密密麻麻的鬼群。
夜晚的走廊，似乎格外的长。
两人走了很久才走到走廊尽头。
房间里，路过夏池房间时，百里辛还特意向里面看了一眼，夏池正在里面酣睡。不管是他还是隔壁床上的埃米尔，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容。
他一个一个打开房间，今天晚上没有无故失踪的玩家，每个玩家都安安静静躺在自己的床上。
下了楼梯，一人一鬼穿过被鬼占满的大厅，来到了外面。
他们的目的地在苹果园，帝迦的方向也很明确。
这一路上，对方冰冷的手一直紧紧抓住百里辛，生怕他走丢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晚上前往苹果园的距离，好像比白天要更远一些。
白天在神官的带领下，他们前往苹果园仅仅需要不到十分钟的距离。
但现在，他和帝迦已经走了十几分钟。
整座海岛，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亮光。
百里辛抬头望天，漆黑的夜空中，时不时有一两只鬼划过。两个月亮悬挂在半空中，一个猩红如血，一个皑皑似雪。
一红一白两轮圆月违和地悬挂在天空中，给这片本来就昏暗的黑夜更添了几分诡异。
又走了两分钟，接着头顶月亮的微弱亮光，百里辛终于看到了苹果园的一角。
从他这里，依稀只能看到那一棵棵茂盛的苹果树，和悬挂在上面的沉甸甸果子。
随着越来越近，百里辛放慢了脚步。
感受到百里辛的动作，帝迦也跟着缓了下来。
帝迦回头：“如果害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百里辛摇了摇头，继续向前移动：“不害怕，只是有些震惊。”
那是苹果树，也不是苹果树。
这些树比白天苹果园里的苹果树要高一些，在树上悬挂着的也不是什么苹果，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头颅。
脖子倒挂在上面，和树枝连在一起。
这些头颅都是人类形状的头颅，男女都有，年龄也涵盖了很大的范围。
有短发，也有长发，有的还是秃头。
每一张脸都各不相同，每一双眼睛都紧紧闭着，表情安详，似乎只是在睡觉。
帝迦：“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的那些同伴晚上都发什么什么？”
百里辛点了点头，走到一个沉甸甸的“苹果”下面，认真端详起来。
他一开始以为脖子是被切下来插在苹果树上的，但仔细看，脖子的位置是非常和谐地长在把上的。
就像真的苹果一样，只是苹果树长出来的是红灿灿的甘甜苹果，这些树木长出来的是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头颅。
百里辛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放在头颅的鼻子位置，树叶很快就开始有规则的前后摇摆。
这些头颅，竟然还在呼吸。
不远处，是一棵刚刚长出来的小果子，百里辛走近，枝条上还只是一个小肉团，依稀能从上面看到模糊的五官痕迹，但并不明显。
这里就是死灵的世界吗？
起初只是以为生灵和死灵只是白天和晚上交替出现而已，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像天上一红一白两个突兀的月亮一样矛盾，但现在的夜间世界，和白天他们所在的白天世界不是同一个时空。
不只字面上的死灵乐园，这里是真真正正的亡灵空间。
而他们这些生灵，才是误入误入亡灵世界的小羊羔。
百里辛深吸一口气，呼吸略微有些沉重。
帝迦见状将百里辛拉到角落里的苹果树后面，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嘴唇贴着百里辛的耳朵，低声道：“马上就开始了，等下别发出声音。”
冰冷的气息卷上百里辛的耳垂，吹得百里辛耳朵痒痒的。
一双冰冷的手温柔地捂住了他的耳朵，在他略微疑惑的目光中，帝迦再次开口：“声音有点吵，还带着魅惑，你别听。嘘，来了。”
随着帝迦话音落下，他用力捂住了百里辛的耳朵。
而在下一刻，本来平静的“苹果树”就像活了一样，忽然自己开始摇曳起来。
那些刚才还在熟睡的“苹果”们随着这些猛烈的摇晃一个接一个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睛一个个地不满了血丝，表情也很难看。
一个头颅张开了嘴巴，发出一声吼叫。
接着，接二连三的“苹果”开始叫起来。
就算帝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百里辛还是能够听到这混乱的吼叫。
起床气还挺重的。
苹果树的叫声，整整持续了五分钟之久。
五分钟后，树木停止了摇晃，“苹果”们也一个接一个闭上眼睛，开始了新一轮的休息。
百里辛老老实实待在数后面，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苹果们不会无缘无故叫起来，再联想到玩家们做的噩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果然，很快地，十几分钟后，几道急促的脚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百里辛凝神看过去，一开始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轮廓，等他们走近才看清了他们的身影。
除了被帝迦放倒的林绝，其他所有玩家都来到了苹果园里。
他们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嘴角还挂着甜蜜的微笑。
两人提着一个大桶，这桶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找来的。
等他们来到苹果园，两人一组，将桶往树下一放，就开始摘起了“苹果”。
昨晚在他们睡着之后，也来到这里摘“苹果”了？
但好像只有两个人记得是在这里摘苹果，几个人做了好几个噩梦。
百里辛看向帝迦，指了指摘苹果的几人，又指了指自己。
帝迦沉默两秒，“昨天这些数呼唤的时候，我捂住了你的耳朵。”
“至于他们的做梦嘛……”
百里辛接话：“至于他们为什么做了不同的噩梦，是不是因为记忆力的原因？实际上，这些事情大家都做了，但是有的人记住了第一件事，有的人记住了第二件事？有的人甚至连一件事都没记住。”
没记住的那个人，就是埃米尔和那几个做美梦的人。
帝迦笑了笑：“你猜对了。”
百里辛沉默两秒，“如果是这样，那么今天白天，那几个说自己做了美梦但又没吃药的玩家，显然是说谎了，他们应该吃了药的。”
帝迦：“为什么要撒谎？”
百里辛：“因为害怕，但又要体现自己的价值。在闯关的过程中，是有这么一种玩家的，他们通常采用最保守的游戏方式。游戏开始的一两天，会采用对他们而言最安全保险的选择。”
“药品每个人都有，npc一般不会第一天就出来害人。所以在第一天，听从npc的建议行动，往往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当大部分人都背道而驰时，他们也会假装做了同样的选择。”
帝迦眼底闪烁，并没有说话。
百里辛顿了顿，“游戏、副本、npc，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对吧？”
帝迦幽深的双眸定定看向面前的青年，“我知道，我在附身的时候，还能共享一部分记忆。从林绝的记忆里，我大概知道了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能共享记忆？
百里辛看了眼帝迦，又看了看远处兢兢业业摘“苹果”的夏池。
百里辛：“那你在林绝的记忆里，有没有发现‘夏池’这个名字？”
帝迦不假思索，然后摇了摇头：“没注意，我共享的是出现频率很高的深刻记忆。像有些不常出现的记忆，我没办法全部共享过来。”
“哦，是这样啊。”百里辛倒也没什么遗憾，从夏池身上收回了目光。
帝迦：“怎么，你想知道？下次附身的时候我在他的记忆回廊里找找试试。不过可能会对林绝的记忆造成什么后遗症。”
“不用了，”百里辛笑着摇了摇头，“是我一个朋友，没关系，慢慢来。”
林绝在进入副本的时候，特意询问过夏池的名字，之后对他们又多方照顾。
他很有可能是知道夏池的，而来源嘛，很有可能是来自夏池那位神秘的好友。
既然已找到了线索，总能慢慢发掘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