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一屋暗灯 > 第14章 15-17
  15.
  从那天过后,宋谨开始被迫避免自己一个人独处。
  除去上课与小组外出,宋谨几乎都待在图书馆和甜品店,只要身边有别人在,他的安全感就能多一些。
  秋意渐漫,天气已经微微转凉,期间宋向平联系过宋谨几次,说让他回家一趟,大家一起吃顿饭,都被宋谨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他无法抛弃一切不管不顾地离开这里,那么就只能竭力保持与宋家人的距离。
  “明天一起吃晚饭吧?”宋谨正在收拾小票,何浩突然过来揽住他的肩,“你有别的安排吗?”
  “怎么突然要一起吃晚饭?”宋谨问。
  “我靠,你不是吧?”何浩的脸都皱起来了,“明天你生日啊,我的谨。”
  宋谨怔愣了一秒,然后说:“啊……这样。”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过过生日了,久到已经将这个概念从脑子里抽了出去,完全忽略。
  他并不看重这一天,也不觉得这一天有什么好庆祝的。
  “不用了,没什么好过的。”
  宋谨将小票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看着那个纸团在失去外力作用后慢慢舒展,却也只是舒展了一点点,最后仍然是皱巴巴的一团,不会动了。
  “那怎么行啊,关心员工是我的职责。”何浩说着转头朝工作间喊了一声,“是吧唐闵?”
  唐闵:“是啊,宋谨,好不容易他自愿割肉一次,你就成全他吧。”
  宋谨只能笑笑:“那谢谢店长了。”
  “客气!”
  宋谨家里的事,何浩和唐闵也知道一点,儿时父母离异,后来母亲离世,宋谨回到父亲身边,现在读了大学,就靠自己兼职和做小组项目挣钱,所以关于生日,他们自然不会问宋谨你家里人帮不帮你过,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
  晚上下了点雨,晚饭约在一家日料店,宋谨上个厕所的功夫何浩就把账给结了,据唐闵说,何浩的表情好像真的被割了肉。
  宋谨:“账单给我看一下。”
  何浩:“不给,我还不知道你的德性,到时候又要给我转钱。”
  宋谨还要说话,何浩就打断他:“你闭嘴,今天你生日,等会儿咱们去酒吧,最近好忙,很久都没有夜生活了。”
  宋谨有些迟疑:“酒吧我就不去了,不太习惯。”
  唐闵:“没事儿,就喝喝酒,我们第一次给你过生日,就想带你去点不一样的地方,是吧?”
  何浩很配合地猛点头:“唐闵已经订好桌了都,他说酒吧的账他来结。”
  唐闵:“你真的很奸商。”
  -
  到了酒吧,落座之后,周围的声音有些大,唐闵凑到宋谨耳边说:“台上那个主唱,是我们系里的。”
  “你们不是播音专业的吗,怎么……”
  唐闵笑起来:“播音系的就不能来驻唱了?咱们店长跟你一样是测绘专业的,现在不是到处在开甜品店吗?我也是播音系的,还不是天天在做小蛋糕?”
  宋谨顿了顿,说:“我有点羡慕你们。”
  他的声音很低,唐闵没听清,又凑过来一点,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谨说。
  他好像一直是个按部就班的人,高中的时候为了高考拼命读书,上了大学之后,对于自己的未来职业,他也一直局限在自己的专业里,好像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突破,没尝试过要走别的路。
  他知道自己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不敢冒险,不敢挑战,因为他没有资本,他很怕自己摔得惨了,要再站起来会很困难。
  宋谨想,他这辈子所有的叛逆,大概都用在了性取向上,唯独在这一点上,他虽然知道自己与大多数人不同,但从没想过要改变要纠正,因为根本改变不了,纠正不了。
  如果要说意外,那么还有一个,就是宋星阑,他是比性取向还让宋谨无能为力的存在,能把他逼到崩溃,打破人生里的所有常理,四分五裂。
  “你俩凑那么近干嘛呢?”何浩刚从吧台那边回来,将一杯贝利尼推到宋谨面前,“给你叫了杯入门的,不烈,你喝喝看。”
  “我的呢?”唐闵问。
  何浩:“要喝什么自己点,我没空管你,装什么纯情新人?”
  鸡尾酒清爽甘冽,带着桃子酒的香甜,宋谨喝了几口之后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正好台上在即兴演奏爵士乐,听得人晃晃悠悠的,莫名舒适。
  “知道你不喜欢太吵的,特意订了这家稍微清静一点的。”唐闵说,“不过现在还算早,再过一会儿,会热闹很多。”
  宋谨点点头,又喝了口酒。
  “唐闵,跟你女朋友怎么样了?”何浩喝了几口酒就开始眉飞色舞地八卦,“最近都没听见你俩打电话了。”
  “分了。”唐闵说,“本来感情也没那么深。”
  “啧。”何浩指着唐闵对宋谨说,“看看你这同事,外表一副阳光暖男的样子,实际上很渣!”
  “我又没劈腿,渣什么渣。”唐闵笑着把一块水果朝何浩扔过去。
  “真的吗?我不信。”何浩接住水果塞进嘴里,说,“我赌你今天晚上就会从这里带个妞回去。”
  “赌什么?”唐闵问他。
  何浩:“赌上我们甜品店的明天。”
  “那你等着倒闭吧。”唐闵说。
  三个人有的没的插科打诨了很久,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宋谨在喝了一杯鸡尾酒之后又喝了何浩给他拿的另两杯,他几乎没怎么喝过酒,酒量确实很一般,这会儿已经有些晕头转向,整个人像泡在棉花里,晕乎乎的,但是有种从未体验过的愉悦感,仿佛能暂时忘记一切晦暗的不愉快。
  “宋谨你放心喝。”何浩说,“我今天晚上要回学校接女朋友,到时候可以送你回去。”
  宋谨撑着头抬眼朝他笑了一下,幻暗的灯光下,他的眉眼极度柔和,何浩一愣,说:“你这气质跟酒吧真的不合。”
  唐闵正拒绝了今晚第四个问他要微信的女生,然后他起了身,说:“等我一下。”
  宋谨见他往舞台边走,那位主唱显然是认出他了,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蹲下来跟他说话,接着唐闵回身指了一下宋谨这边的方向,主唱抬头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唐闵回到座位上,说:“宋谨,今晚给你弄个难忘的。”
  他话刚说完,一束追光就朝着宋谨身上打了过来,不算亮,但也足够显眼,台上的音乐也瞬间停了,几乎所有人都顺着光亮看向宋谨这边。
  宋谨愣愣的,他喝了酒本来就不清醒,现在被这么一照,被所有人一盯,整个脑子嗡嗡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还能想什么,就微微睁着眼睛怔在那儿。
  主唱并没有说太多客套的开场白,只是笑着看向宋谨,说:“宋谨,生日快乐,给你唱首歌儿。”
  然后音乐响起,主唱扶着话筒开口,唱了一首《rainy》。
  この雨が止んだら
  (等这雨停了)
  ^へ行こう
  (就去图书馆吧)
  自に\って
  (骑上自行车)
  のんびりと行こう
  (悠闲地去吧)
  ヒマワリが好きな
  (如果喜欢向日葵的)
  あの子が泣いたら
  (那个孩子哭了)
  麦わらをそっと
  (就轻轻地)
  被せてあげよう
  (把草帽给他戴上)
  がってたのは
  (逞强是因为)
  寂しかったから
  (太寂寞)
  一人でいるのが
  (一个人的时候)
  少し辛かったから
  (多少有些辛苦吧)
  主唱的声音和这首citypop很搭,清澈里带着几分低哑,日语发音极准,咬字轻缓,把整首歌的潮湿氛围把握得恰到好处,湿湿嗒嗒的,仿佛洒在身上的不是灯光,而是绵绵的细雨。
  尾奏结束,追光熄灭。
  明明是一首很舒缓的歌,宋谨并不知道歌词具体是什么,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好像确实有雨落下,就像今晚外面潮湿的天气一样,雨滴落在水洼里,溅起波纹,一圈又一圈,像是能听见滴答的回声。
  何浩也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说:“唐闵,你靠这种手段泡了多少女孩子了?”
  “得了吧,今天第一次用,这不是正好赶上了么。”唐闵笑着转过头,看着宋谨,问他,“喜欢吗?”
  宋谨点点头:“喜欢,谢了。”
  那几分钟里他全程失神,连惊讶害羞都来不及有,这会儿回过神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觉得像一场梦,很短很可贵,可能是因为喝醉了,没空考虑太多。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突然有人走到桌边:“宋谨。”
  宋谨抬头看去,灯光一闪一闪的,他又不是很清醒,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韩卓?”
  “还真是你。”韩卓笑起来,“刚刚听到主唱叫宋谨,我在卡座那边又看不清你的脸,就过来看一眼,没想到真是你。”
  韩卓是比宋谨大一届的学长,也就是那个和他谈了两个多月的前男友。
  宋谨恍惚了一会儿,他很久没见韩卓了,在微信上也没怎么联系,实在想不到今天会碰见他。
  何浩和唐闵并不知道宋谨的性取向,但韩卓作为他的前男友,见宋谨跟两个男生这么坐在这儿,刚刚唐闵上台跟主唱商量给宋谨唱歌的事不少人也都看到了,他难免不会联想到什么。
  “你跟朋友来过生日?”韩卓见宋谨一时没反应,又笑着问他。
  “是……他们帮我过生日。”宋谨觉得自己有些应付不过来,周围好像又闹得慌,他的脑子有点乱,很想洗把脸清醒一下,于是他起了身,对唐闵和何浩说,“我跟我朋友过去聊聊天,你们先喝。”
  听宋谨说对方是朋友,唐闵他们也就没再多问:“行,那我俩继续。”
  宋谨站到过道上,晃了一下,韩卓伸手扶住他,低声问:“喝多了?”
  “没,就是有点头晕。”宋谨揉了揉眉心,“想去洗个脸。”
  “那我陪你去。”韩卓说。
  宋谨点点头。
  16.
  宋谨随手洗了把脸,在洗漱台前站了几秒,然后转身出去。
  “脸都湿透了。”韩卓站在通道边,给他递过来一张纸巾,“擦一下。”
  “谢谢。”宋谨接过去随手擦了擦脸。
  “没擦干。”韩卓从宋谨手里拿回半湿的纸巾,低头替他擦拭着醺红的脸,“喝了多少?”
  “酒量差。”宋谨有些不自然地将脸偏开一些,“没事,不用擦那么仔细。”
  音乐声和人声都被这条通道隔离在尽头,只是隐隐地传来,光线很暗,韩卓看着宋谨睫毛下的那片阴影,问他:“怎么瘦了?”
  “可能最近有点忙。”宋谨抿了抿嘴,“回去吧,别让你朋友等着。”
  韩卓却没动,仍然站在宋谨面前,问:“刚刚坐在你旁边的,不是你朋友吧?”
  “啊?”宋谨有点懵,抬起头看他,“穿卫衣的那个?”
  韩卓没说话。
  “不是……”宋谨才反应过来韩卓的意思,“他是我兼职的同事,另一个是店长。”
  “那你现在……”韩卓朝他又走近了一点,眼神几乎不加掩饰,“还是单身吗?”
  他们本就离得近,宋谨背靠着墙,他不是傻子,哪怕现在有点醉了,韩卓的这句话也够直白,他懂里面的意思。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宋谨有些头晕地皱了皱眉,对于已经没有可能的人和事,他不愿模棱两可地含糊,只想尽最大的可能拒绝。
  况且现在自己的身边还有一颗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足够把他心里所有关于感情的希冀都踩灭,他怎么可能再想这些。
  “那以后呢?”韩卓问他。
  “我不知道。”偶尔会有人经过,宋谨低声说,“回去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宋谨。”韩卓握住宋谨的手腕,“以前你也是这样,只会拒绝,又从不说原因,没人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时你只说分手,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是因为我哪里做错了,还是你不喜欢我了,或者是别的理由?”
  沉默了很久,宋谨说:“是我自己的原因。”
  自卑的、敏感的所有不可说的一切,关于原生家庭的不完美,关于童年的种种缺憾,关于性格的残缺,从前只是这些,现在还要加上一条,那就是和亲弟弟之间的乱伦关系,纵使它完全不出于宋谨的意愿,可宋谨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厮瞒忽略,那是比家庭和性格更让他自觉卑劣的存在。
  “我不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原因是值得我们分手的。”韩卓说,“你可能根本不清楚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宋谨茫然地看着他的下巴,他对自己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自我反省,他走不出画地为牢的圈套,有些东西在心里根深蒂固不可动摇,并不是外人的几句安慰和赞美就能抵消的,何况自己亲弟弟的次次打击,那些诋毁和不屑,宋谨知道宋星阑是出于对自己的讨厌,可对于他的评价,宋谨却不觉得哪里有错。
  他确实很一般,哪里都很一般,还试图伪装自己,实际上内心自卑到底。
  “宋谨,你已经很好了。”韩卓说。
  昏暗的光线里,宋谨看到韩卓低下头凑近自己,他下意识地将手抵在韩卓的肩上,却生不出什么推拒的力气,只是很迷茫,不知道要从哪里找到思绪的开端,也不知道该思考什么。
  突然“咔”的一声,很轻,但很清脆,杂糅着远处的喧闹声,明晰入耳,宋谨像是从混沌里蓦然惊醒,别过头去,看见一个人正站在拐角处,嘴里咬着一支明灭闪动的烟。
  哪怕看不清脸,宋谨也能立刻意识到对方是谁,他觉得有一股森寒的冷意正沿着墙慢慢爬过来,顺着手臂注射进静脉,滴答一声,冰凉的液体在血液里卷涌了一下,然后蔓延。
  精巧的打火机在指间打了几个圈,宋星阑掸了掸烟灰,说:“气氛不错啊。”
  宋谨将韩卓推开,整个人像是突然当机,除了这个动作之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碰上韩卓已经是意外,他怎么都想不到宋星阑也会在,还目睹了他和韩卓几乎快要接上吻的姿势。
  韩卓看了宋星阑几秒,然后问宋谨:“你认识?”
  宋谨沉默了几秒,说:“是我弟弟。”
  韩卓显然有些惊讶,这对兄弟的反差太大,一个是温顺沉静的哥哥,一个是显而易见阴冷叛逆的弟弟,如果不是宋谨亲口承认,韩卓根本不会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你跟一个男的在这儿干什么呢?”宋星阑笑了一声,“哥,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
  “你先走吧。”宋谨低声说,声音里是微不可察的轻涩颤抖,“有事的话微信上再说。”
  这个场景他撑不了多久,宋星阑不会轻易放过他,只能让韩卓先离场。
  韩卓犹豫了一下,但眼下这种场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点点头:“好,你喝了酒,今天早点回去吧。”
  “嗯。”
  “先是有同事专门替你点歌,现在又有前男友找你亲热。”宋星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韩卓的背影,“过得挺舒服啊。”
  宋谨没转头去看他,只是看着地面,说:“刚好碰上了而已。”
  “刚好碰上了,再刚好接个吻,然后睡一觉,是这样吗?”
  宋谨的喉结动了动,然后他有些疲惫地问:“宋星阑,你到底要怎么样?”
  宋星阑看着他的侧脸,慢慢开口:“韩卓,X大大四经院工商管理学三班。”
  这句短短的话还没说到结尾,宋谨就猛地转头看向他,眼里的警惕和惊惧被顶角处的灯光照得透亮:“你要干什么?”
  之前唐闵差点被车撞的意外蹿进脑海,宋谨两腿发软:“宋星阑,你别发疯。”
  宋星阑未置一词,径直走过宋谨面前,看样子是要往通道外走。
  宋谨慌张地跟上去,看着宋星阑在光影下线条变幻的侧脸,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星阑停了脚步,侧头看向呼吸急促的宋谨:“你心里不是清楚吗。”
  “宋星阑!”宋谨伸手扯过宋星阑的领子,“你是疯狗吗!看见谁就咬谁?”
  “你不是早骂我是疯子了吗。”宋星阑任由宋谨拽着自己的领子,然后他抬手掐住宋谨的脖子将他往身后的墙上摁,“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他掐着宋谨的脖子,未灭的烟头就夹在他的指间,离宋谨的耳垂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宋谨几乎能清晰感觉到烟头的温度。
  “我求你……”宋谨放下手,仰头看着宋星阑,目光里是绝望又恳切的哀求,“我求你,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可以吗?”
  宋星阑在他的脸上打量了一下:“你这是求我上你?”
  17.
  宋谨的喉结在宋星阑的手心里滚动了一下,他说:“你讨厌我恨我,根本用不着这种方式。”
  “我可以永远不踏进宋家的门,明年实习我就去外地,你很快也要出国了,以后我们会越来越远,我根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会妨碍到你的。”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宋星阑松开宋谨的脖子,灭了烟,“不过可能现实比你想象得还要美好。”
  他抬眼看着宋谨:“袁雅怀孕了,宋向平在准备移民。”
  宋谨愣了一下,又听见宋星阑说:“等袁雅生了孩子,到时候只剩你一个人在国内,宋家的财产跟你也就没多大关系了。”
  “宋向平这人,对于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可没有表面上这么慈爱。”宋星阑平静道,“不然他为什么从不开口要你把户口迁回去,为什么从没说要送你出国?他至始至终只说要给你买套房子吧?那是他最大的慷慨了,而你居然还没要。”
  听闻这些,宋谨的心里竟然没有多大的意外。
  他一直将自己看成是外人,和宋向平相处得也少,没有父子感情是应该的,他未曾对宋向平的财产有过任何觊觎,只是他确实也天真地以为,宋向平有在努力做一个好父亲,那些给予过的关心,温和的笑意,宋谨以为都是真的。
  或许确实是真的,但就像宋星阑所说的那样,那只不过是慷慨之下的一点馈赠而已。
  “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宋谨看着他,“怜悯?嘲讽?”
  “比起宋向平,你对我做的事,难道就好到哪里去了?”酒劲在短暂的恐惧中衰退,此刻又渐渐复苏着弥漫上涌,宋谨忍着眼里的泪,“你觉得在我心里,很惦记宋家的财产?你认为还有什么比被亲弟弟强暴更让我恶心的?”
  宋星阑仍然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俯身凑近宋谨,说:“那不叫强暴,哥。”
  “那叫乱伦,你也有份。”
  宋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达不到宋星阑的那种程度,说什么都是白费。
  “哥。”宋星阑伸手抹去宋谨眼尾的湿意,动作暧昧,声音却低冷,“宋向平要是知道你喜欢男人,要是知道我们乱伦,你觉得他会认为是我逼你跟我上床,还是你勾引我?”
  宋谨睁大眼:“你……”
  “两种可能性都不大,对吧?”宋星阑笑了一声,“但他绝对会认为是你带的头,毕竟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交了那么多个女朋友。”
  他拍拍宋谨的脸:“你的把柄真的太多了,宋谨。”
  “我只拜托你……”宋谨几乎有些有气无力,“我们之间的事,别扯到别人身上可以吗?”
  “我最讨厌跟别人分享,不管是钱还是人。”宋星阑说的话有些没头没脑和答非所问,“没出世的也不行。”
  宋谨怔了一秒,然后一股寒意从脚底直接蹿到头皮,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然而更多的是惊恐失色:“你什么意思?”
  “宋谨,你总爱在跟自己没关系的人身上耗费关心。”宋星阑说。
  他的手顺着宋谨的薄毛衣下摆往里摸,宋谨瞬间面色苍白地绷紧了腰身,他尚未得到任何答案,就要面临下一个困局,可还没等他有所推拒,宋星阑就低头亲了上来。
  他咬着宋谨的唇,舌尖撬开齿关,酒气混合着湿润的唾液侵卷口腔,宋谨原本就还醉着,胸腔里的空气渐渐稀薄,情绪像杂糅的碎沙湮灭而下,余光里是不时路过的人影,他被宋星阑牢牢地桎梏在原地,姿态抗拒,然而无用。
  似乎在被强制发生关系过后,所有的底线都被刷低,对于当下的行为,即使可悲又悖谬,然而宋谨却心存侥幸地希望这样能够把宋星阑哄好一些,如果今天在这里将他激怒,宋谨知道自己绝对会遭受更残酷的折磨和羞辱,那太疼了,他连回想都不敢。
  大概是宋谨的反抗并不剧烈,宋星阑这次的力道勉强算得上温和,他吮咬着宋谨的舌尖和唇,仿佛带点捉弄的恶意,似乎在公共场合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哥哥让他很快意。
  旁人以为他们是暧昧的情侣,没人知晓他们的背德关系,以及关系中不平等的压制与屈从。
  氧气重新回归,宋谨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宋星阑的肩,问他:“够了吗?”
  宋星阑将手从宋谨的衣服里抽出来,说:“你应该问问你同事看够了没。”
  话毕,宋星阑往外走,宋谨无措地转头看去,他看见宋星阑的背影,也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唐闵。
  -
  何浩喝多了,没接成女朋友,反而要他女朋友从学校里出来接他。
  送何浩和他女友上了车后,宋谨和唐闵站在路边,雨已经停了,空气是凉的,一切都像是被洗刷过一遍,干净清晰。
  “还头晕吗?”唐闵问他。
  宋谨的指尖瑟缩了一下:“不晕了。”
  “是被我吓清醒了吧。”唐闵淡笑着说。
  “没有。”宋谨摇摇头,“就是有点意外。”
  “我看你那个朋友都回到卡座上了,但你还没回来,就想去看看你,不是故意的。”
  “不关你的事。”宋谨说,“别放在心上。”
  唐闵笑了笑:“我就说上次在店里,他为什么会突然为难你,你的男朋友脾气还挺……”
  他说着突然顿住了,才想起那天在甜品店里宋星阑身边还有个举止亲昵的女生。
  宋谨淡淡地说:“不是男朋友,认识的人而已,今天我和他都喝了酒,有点过了,以后不会有关系了。”
  唐闵抿嘴笑了一下:“不说了,回去吧。”
  “嗯。”
  -
  回到寝室,宋谨刚准备洗澡,手机响了,是宋向平的电话。
  “小谨啊,没睡吧?”宋向平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下星期三晚上我安排人来接你。”
  “好的。”
  宋向平仍然笑着:“都不问问是什么事啊?”
  宋谨看着地面:“是您的五十岁生日。”
  宋向平似乎是很高兴:“难为你还记得,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如果是过去,宋谨听到这种话,心里或许还会涌上些触动,但是今晚宋星阑的那番话,无论真假各占几分,都让宋谨看清也想清了一些东西。
  他其实并不欠宋向平什么,毕竟追根溯源,一切的恩怨都来自于宋向平多年前对婚姻的不忠,对家庭的不负责。
  当他拼命想要撇清关系自我远离的时候,原来他的父亲其实从未将他当成家庭的一份子。
  伪善的父亲,疯狂的弟弟,这就是他的家人。
  宋谨说:“记得是应该的,爸,我这里还有点事,先挂了。”
  “好,那你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