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婶子走的时候,灶里的火还未全熄,这是农家的习惯,等锅里的饭盛出来,添点儿水进去,余温把水烧热,刚好用来洗涮碗筷。
  面糊没油水,两个人的碗筷很好洗,方锦绣随手把碗洗了放好。
  吃饱喝足,顿觉浑身不舒服。
  刚才她洗碗之前,特意把手好好洗了洗,但身上的脏污一时间就顾不上了。
  还有景年,头发灰扑扑的,都快打缕了,这也不能怪他,这么小的孩子,连水都不会烧,还被关在杂物房那么久,晚上躺地上睡,能干净才怪了。
  之前面临生存问题,一时间顾不上干净不干净,现在闲下来了,立刻成了头等要解决的事情。
  方锦绣转悠了一圈,没看见烧水的炉子之类的东西,只能用锅继续烧水。
  想的简单,但土灶她不会用,刚才看田婶子做饭烧火好像挺简单,轮到她,灶里还留有火种,她把柴火塞进去,然后看着烧不起来的柴火干瞪眼。
  景年抱着手蹲在姐姐旁边,看了一会儿,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姐姐,你是要把火灭了吗?”
  方锦绣:“……”
  大姐姐笑容尴尬:“年宝,你会不会烧火呀?”
  景年想了想,老实道:“我好像会,但是妈妈不让我碰火。”
  “妈妈说得是对的。”方锦绣连忙道:“那你教教姐姐好不好?姐姐撞到头,变……变笨了,好多事情不记得了。”
  景年顿时同情不已,站起来靠近姐姐,心疼地摸了摸她脑门:“姐姐不痛了哦。”
  方锦绣也觉得奇怪,刚醒来的时候头特别痛,后来好多了,不然她也没精力应付那么多人。
  现在倒又有点儿胀痛,回头得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
  “谢谢年宝,姐姐不痛了,咱们先烧水洗澡吧,一定要讲卫生,不然会生病,还会有小虫子钻进肚子里,很痛的。”方锦绣没带过小孩,但既然养了崽,就想好好教。
  “不要虫子!”
  他见过虫子,黑黑的,特别丑,有的还咬人,又痒又疼。
  景年一张小脸顿时惊恐地皱起来,一点儿不丑,反而软萌可爱,长得好看的崽崽做什么奇怪的表情都有一种萌感。
  方锦绣也被逗笑了:“我们年宝是讲卫生的小崽崽,肯定不会有小虫子的。”
  “嗯嗯,我讲卫生。”景年连忙道:“姐姐,我帮你烧火,我们洗澡。”
  “你告诉姐姐怎么做,我来做,小崽崽不能碰火,还记得吗?”
  景年点点头,告诉方锦绣:“不能塞这么多柴火,会把火压灭的。”
  方锦绣连忙把大部分柴火都抽出来,灶里有空间了,然后按照景年的指示,先放了一把干草进去,捅一捅余火,没一会儿火苗就窜出来了。
  再放上几根好燃的细柴火,这火不就升起来了。
  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方锦绣得意道:“也没有那么难嘛。”
  还没忘了夸奖真正的功臣:“年崽真棒!”
  被姐姐夸奖了,景年高兴得小脸都红了,大眼睛弯成月牙,一抿唇,右颊露出很小的一个酒窝,梨涡浅浅,甜死个人。
  方锦绣被萌得心肝直跳,她敢说,以她阅遍网络的眼光,她家乖崽也是顶好看的崽崽。
  景年看着火,方锦绣去提水,农家存水的大水缸足有半人多高,省一点,够一大家子用一天。
  帮忙打水的大叔很实在,给打了满满一缸水,洗碗做饭没用多少,足够两人洗澡。
  洗澡的盆也被方家拿走了,没有还回来,家里只有刚搬回来的一个水缸和两个桶,一个是干净的厨房用桶,挑水用的就是这个。
  还有一个方大富住在这里时用的水桶,方锦绣了解情况后,嫌弃不干净,谁知道他用这个桶干什么了,就先放到一边去了,现在倒是用上了。
  景年小小一团,水桶对他而言就跟澡桶一样,不嫌小。
  方锦绣把这个桶找出来,洗干净准备给景年当澡桶,把烧开的水舀进去,再兑点儿凉水,摸着水温差不多了,喊景年来试。
  “烫不烫,凉不凉?”
  景年小手在水里摆了摆,开心道:“不烫,不凉,舒服!”
  “以后有机会,姐姐给你弄了大浴缸,可舒服了。”方锦绣一边许诺,一边摸着景年脖子让他低头。
  这水桶到底不是正经浴桶,用起来不方便,只能先给景年洗头发。
  当然是没有什么洗发水护发素之类的,城里有卖洗发膏,还有大桶洗发水的,乡下人家,一般抓一把洗衣粉就差不多了。
  现在家里连洗衣粉都没有,不过方锦绣以前闲着无聊跟朋友搞过自制植物洗发水,没折腾多久就放弃了。
  倒是认识了几种植物,有一种能长到人小腿高,叶子有点儿像芹菜叶,但是更宽更厚实一些,淡淡的青草味儿,揉碎了会有少量绿色细沫,有一定清洁作用。
  跟正常的洗发水比差远了,但现在也没得选。
  正好方锦绣来的时候,在院子外面看见了一丛,就去薅了一大把回来,一会儿她自己也要用。
  “闭上眼睛哦,水进去了跟我说。”方锦绣觉得自己从来没对哪个小孩这么耐心过,主要是景年实在乖巧听话,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疼。
  “好。”景年蹲在姐姐面前,乖乖低着头,眼睛闭得紧紧的。
  方锦绣拿了一个葫芦瓢,这是今天过来的一个婶婶送的,跟洗碗的丝瓜瓤一样,都是自家种了做的。
  因为景年的配合,头发洗得很顺利。
  方锦绣找了一件景年的干净小背心当毛巾给他用,没办法,家里连毛巾都被拿走了。
  衣服倒是送回来几件,景年的是两件小背心和一件小褂子,方锦绣就一套很旧的满是补丁的短袖和裤子。
  景年的衣服确实是他自己的,主要是方家没有比他更小的孩子,他的衣服留下了也只能裁开当布用。
  方锦绣拿到的衣服根本不是她的,不知道方家哪个人的破烂衣服送过来,方锦绣听景年讲完后,一点儿自己穿的想法都没有了。
  而且两人送过来的都是单薄的夏衫,冬天的衣服,就算穿不了,棉花掏出来也是好的。
  景年自己擦着头发,洗干净的小脸水灵灵的,方锦绣忍不住捏了一把:“年崽真好看。”
  景年可喜欢姐姐夸他了,笑嘻嘻凑过去,甜声道:“姐姐也好看,最好看。”
  方锦绣憋不住地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景年立刻重复了好几遍,把方锦绣逗得合不拢嘴。
  换了一桶水给景年洗澡,毕竟是男孩子,虽然年纪小,方锦绣觉得年宝聪明,该教的从一开始就应该讲。
  她帮弟弟洗了上半身,然后跟他说,下面要自己洗,而且有些地方不能让其他人碰,谁要是硬要碰,就大声哭,回来告诉她。
  景年似懂非懂,但是姐姐说的话,他都认真听也记下了。
  144抽空瞄了一眼,安心地关机休眠去了,有个人替它养宿主,挺好。
  景年年纪小,做事却很细致,一点点的,连脚趾都按照姐姐说的洗干净了。
  中间方锦绣还给他换了次水,锅里一直烧着水,她还去加了两次柴火。
  洗干净的崽崽白白嫩嫩,像一只还带着水珠的蜜桃,甜滋滋的。
  方锦绣没忍住,吧唧在景年脸上亲了一口:“崽崽怎么这么甜啊!”
  景年也跟着笑:“我是甜的吗?”
  “当然呀,年宝是个甜崽崽。”方锦绣觉得,她穿越过来,最治愈的就是遇见了这么个宝贝崽。
  景年眼睛一亮,把刚洗白白的手臂塞进嘴里,嗷呜咬了一口。
  方锦绣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儿已经疼得冒出了泪花,委屈巴巴地说:“姐姐,我不甜,糖甜。”
  方锦绣:“……”
  绷不住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没笑出眼泪。
  景年茫然站在那里,眼泪都忘记掉了。
  方锦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想尽办法给景年解释了一通,两人口中的“甜”并不是同一个甜。
  景年听得不甚明白,但最起码知道了,自己是不能吃的,没有糖好吃,还疼。
  小家伙儿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还想着,要是跟糖一样甜,就让姐姐也吃两口呢。
  小崽崽大人一样叹气,又逗得方锦绣想笑。
  因为有个处处需要照顾,又可爱软萌的弟弟在,她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给景年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小褂子薄了点儿,里面加一件小背心就正好了。
  给景年洗完,方锦绣自己洗,那么小的桶她当然不能跟景年一样站进去,只能舀水一点点冲洗。
  而且她也没有换洗的干净衣服,那件不知道是谁的衣服她绝对不会穿的,只能先将就一下。
  家里没镜子,看不到自己长相,方锦绣透过水面,隐约能看见是个眉眼秀丽,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姑娘。
  长得跟她原本长相竟然十分相似,年纪倒是不大,像她十五六岁时的瘦弱版。
  折腾了这么一通,一下午过去了,晚上没有面糊吃了,方锦绣煮了几个红薯,跟景年分吃了,就算是吃过了晚饭。
  家里原本有三张床,两张都被抬走了,留了一张给方大富睡,今天还回来一张破木板子,根本没法睡。
  方锦绣只能跟景年睡留下来那张,她嫌弃方大富睡过的褥子,方老太也舍不得给她,王菊花今天硬是把褥子抱走了,换了一床更旧的回来。
  好在这床褥子原本就是景年家的,看着也不像被人用过。
  景年年纪小受不住累,今天又折腾得厉害,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方锦绣明明很累了,却怎么都睡不着,看着乐观,白天也高高兴兴,实际上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她脑袋都是嗡嗡的。
  她已经搞清楚了,这是一九七五年,离改革开放还有好几年。
  这也就意味着,她这几年不敢大折腾,做生意什么的别想了,种地她没种过,想也知道不容易。
  别的工作没有门路,上无长辈可以依靠,下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崽要养。
  什么都缺,什么都没有,粮食顶多还能再吃一周,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光靠人救济,难不成真要让弟弟要饭养她?
  她连思念父母伤心的机会都没有,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身上,才知道生活不易。
  低头看了眼躺在身边的景年,小家伙儿睡着了还攥着姐姐一截衣角,好像生怕她不见了。
  方锦绣叹了口气,自己吃苦没什么,年宝可怎么办,想到让乖崽饿肚子,她心都痛了。
  “都穿越了,不能给个金手指吗?”黑夜里,方锦绣喃喃叹气。
  话音刚落,她耳边响起一道机械音:“您好,桃饱app时空测试版已上线,欢迎使用。”
  作者有话要说:橙色软件名字用的谐音,大家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哈,不是错别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