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年会,自然不止严谨的学术会议或各种手术，这里也会有属于医师们娱乐游玩的区域。
介入手术隔天，林熙冬就被张昱墨带到了另一个区域。
“年会第2天开始会有不少有趣的地方,比如一些比赛，也比如今天这样的集市。”张昱墨走在前面，周围虽然都是异域风情,可热闹的集市既极具感染力，让人身处其中像是回到大自然一般，就是这个集市卖得东西有些比较有特色。
有高雅的,如同艺术家一般在当街卖素描画的,也有特别朴实,在地上铺着野餐布吆喝卖着百年的肿瘤标本,甚至有陈列着各种看起来经历岁月的骨架摊位。
林熙冬还能听到有个想买骨架的人正在向摊主问的合规证书，毕竟这玩意是需要正规编号。
“比赛？比如外科结比赛？还是说体能？”
林熙冬望着视野里各种新奇的摊位,最热闹的地方是有个身材热辣的女士正在和男士比腕力,若是知道这里只有医生,看起来更像是拳击手之间的博弈,她觉得自己眼睛有些看不过来。
随着摊位走动，她甚至看到了刺绣铺,越发感觉这个年会更像是医学界的嘉年华,处处彰显着医生的生活。
“嗯，体能为主，每年的比赛项目不一样,攀岩游泳马拉松,我记得扬教授早年的时候就参加过攀岩比赛,拿下了当时的第一名,那时候攀岩女□□头比肝胆科专家大多了。”张昱墨一边解释,一边在在杂乱的集市中找人，他个子不低，但是在国外显得比较普通，所以需要四处张望。
两个人也是左右看了一会热闹，张昱墨才找到曾经的老伙计，原本没多少表情的脸上瞬间带上笑颜。
他没想到真得能遇见，一把拉起林熙冬的手，走向目标位置，“跟我走。”
今天天气还算热，林熙冬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灰色衬衫，所以被握着手腕能清晰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她还有些不明白什么事能让张昱墨这样的人兴奋成这样：“怎么了？”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一位很厉害的游医么？”
“嗯？”
“他也在，我带你去认识他。”
张昱墨带着林熙冬走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摊位，摊位上放置着不少稀奇古怪的盆栽和石头，摊主个子很高大，虽然白发白皮肤，可五官有些扁平。
他穿着褶皱的西装，却能感受到浑身肌肉的力量，此时手里正摇着一把芭蕉扇，带着几分肆意着看着侧后方，似乎对自己摊位没什么人光顾并不在意。
林熙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也看到了不少身材热辣的模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再定睛一看，好家伙，雄风制药。
这样的游医，和她想象中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完全不一样。
“老童，好久不见。”张昱墨似乎习惯他的恣意。
“哟，墨墨，好久不见，你说我是选红头发的好，还是金发的好？”听到熟悉的中文声，人都没转回头。
不过，这个被成为老童的男子说得也是中文，而且带有一丝幽州的口音。
张昱墨轻咳一声，不理会老童的油腻，对着林熙冬解释：“他虽然不着调，但是医术和知识面都很不错，就是路子会比较野，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找古菌群基因资源，他这边就有，不管是古植，古化石，还是很多早期的医学研究资料，他和crispr的发现者莫伊卡教授关系很不错哦，当时也提供过不少资料。”1
介绍的时候，张昱墨指了指一边上叠得高高的报纸：“他在做无国界医生之前，专业就是基因工程，当时他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时候人们的古基因资料，这些有些在网上已经找不到了。”
对比一直打量着远方的老童，张昱墨更像是这个摊位的推销员，拉着林熙冬来到古旧的资料堆：“这里有些还是六十年代的基因工程资料，那时候还有一些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古菌，这基因图谱面前还算珍惜，不过因为当时的设备和知识，错误数据很多，所以被不少学者认为属于历史领域而不是科研领域，你可以看看，或许能给你一些灵感。”
林熙冬曾拜托张昱墨对接基因图谱的数据库，所以他知道林熙冬想要什么。
“嘿嘿嘿，墨墨，让我先认识认识，我很愿意分享各种基因信息，我的脑袋里可比这些旧报纸有价值多了。”老童听到对女孩子话能那么多的张昱墨，转头打量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放下抱着的双臂，伸出手，虽然五官很普通，可因为爽朗笑容，看起来很有亲和力，“美丽的九州女孩，你好呀，我叫姬童童，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我......”
林熙冬正准备伸手，张昱墨已经拦住了她的手。
“别吹了，你自己说过基因是最蠢的东西。”张昱墨还顺带拍打了他的手，对林熙冬解释，“他工程学学艺不精，后面就认为基因是在破坏生命结构。怎么形容呢，他的医术更偏向......便捷性，我有点难以解释，大概就是他喜欢用以前古老的医术来救治人，所以大半辈子都在各种部落中撵转研究治病的土方法。”
“便捷性，我的天，好难听的概述，我这叫环境生命学，生命是不应该被破坏的，用环境治疗生命才是根本，而不是强求。”
“不对哦，不强求你为什么要做医生呢？放任自流不好么？”
“顺应自然和顺应生命是两个意思，你不要用辩证学来和我狡辩医学。”
“我这是用逻辑在和你沟通。”
“狗屁，逻辑的源头就是你的思维固执。”
“白痴，没有逻辑就没有沟通价值。”
......
“不如这样，我们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聊一聊？我认为你们现在这样的模样有些不合时宜？”林熙冬试图让他们稍微冷静一些。
“不，我要看摊位。”
“你每年不是来看美女的么?”
“你不懂，我作为无国界医生的代表，怎么会那么肤浅？”
“你不肤浅？冬冬，你看他是不是很肤浅？他是纯种的亚洲人哦。”
“......白化病怎么了，怎么了？我......”
两个人久别重逢，直接开始了别具一格的话匣子，大概因为林熙冬在，甚至不惜抖出他们曾经的囧事。
所以几乎一下午，这两人就这样围在摊位上，一边聊天（辩论），一边聊一些这几年的经历，倒是林熙冬有些插不进话，只好随意翻开看起这里的旧资料，然后才分心偶尔去听他们的故事。
说实话，林熙冬还是第一次看到不一样的张昱墨，这样毫不顾忌的说很多话，有点孩子气，又格外的张扬。
不过也因此，她总算搞清楚他们两个认识的原因。
他们认识的时候张昱墨年纪都不大，是在战区医院认识的，那时候姬童已经是无国界医生，而张昱墨是作为志愿者加入的救助小队。
这两个人一个看似感性但救治人的时候最是冷漠，一个理性却有一颗柔软的心。
一个救人可以用石灰粉，可以用随手用玻璃隔开伤口排血，一个努力保持干净整洁的救治环境，还热爱修整或制作便捷的测量器械。
所以在救助小队可以说完全是古代医学和现代医学的碰撞，好一阵子队里的其他人都以为这两个人要一拍两散。
但人格魅力这件事还是很有趣，两个人很快就成为了亦父亦友的忘年交。
虽然，张昱墨死命不承认这是他朋友，只认为是同事。
“所以，你做过战区医生？”林熙冬听到这里的时候，很震惊看向张昱墨。
“算不上，只是志愿者。”张昱墨笔挺的西装此时和姬童童一般褶皱，因为他也随意盘坐在地上，“还是霍普金斯入学之前，那时候因为父母离世，我有些叛逆，想着他们觉得做蜡烛那么有意义，我也不能输，就跑去了前线。”
“你这叛逆方式挺特别。”林熙冬有些无奈，“叛逆还能熬到成年后，谷姨他们不知道吧？”
老张的历程比想象中丰富，她好像又有些理解他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特别的原因。
林熙冬之前知道他父母是为了研发国产的射线设备，得癌过世，在别的父母对孩子关怀备至的时候，张昱墨面对的是冰冷的家。
对很多人来说荣誉加身的父母，却是他最讨厌的父母，自然会格外执拗。
只是张昱墨运气还算好，出国前有谷姨，出国后能还有看似肆意却有坚定信念的姬童童，让他没变的那么偏执，除了......对生命有着别扭的理解，还有一些对资源最优利用的怪异价值理论。
或许在战场上的医疗兵，最忌讳的就是个人主义救治，所以张昱墨认为对生命的善意应该就是尽可能资源最优利用。
当时他试图劝解林熙冬不要因为一个人而......
而且，事实上他也是这样身体力行，每天工作，生活，睡眠，都像是机器人一般在安排自己，从而保证自己最佳的状态，在亲人和事业中协调，做出自己的贡献。
“嗯，那时候很放心，或许平日里都是谷姨在照顾，阿宣从小时候就很可爱懂事，那时候我只觉得自己性子又不好，他们没有我可能会过得更好，就利用出国的信息差，叛逆一把。”张昱墨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些事也不算那么光彩，“对了，阿宣的中枢干细胞培养......”
他那么努力帮助林熙冬，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谷宣的身体。
林熙冬拍了拍他肩膀，谷宣的瘫痪她早就安排好了，甚至考虑过如果没达到预计效果，她就找系统兑换：“放心，杰里克教授已经在做培养了，而且由我的改良方案在，这次干细胞分化安全性会高上不超，等我回越州或许就可以手术。”
“谢谢。”
“咱们俩客气啥。”
除了多年的网友之情之类，更重要的是她研究所的不少设备都是张昱墨谈下来的，那可不是普通的百万现金能搞定的事情。
两个人的话题让姬童童有些疑惑，张昱墨无奈解释了一下谷宣的情况。
“哎呦，你竟然不第一时间往灾难现场冲，果然长大了啊。我和你讲，墨墨那时候可是拼命三郎，哪里有爆炸就往哪里冲，那一身腱子肉就是那时候跟着我练出来的。”姬童笑着拍了拍他的肚子，低头掠过坐在两人中间的张昱墨，看向林熙冬说，“冬冬，你什么时候让我瞧瞧，这算神奇的手术了，我一直以为这最好的外科医生都是在战场。说来，去治好战场上脊髓损伤的患者，他们估计想都不敢想。”
“年会最后一天就会做也高位瘫痪的修复手术，到时候你可以来瞧呀。”林熙冬也低头，看向姬童童，能再战场上救人的人，不管是心理素质还是实力，都绝对拔尖，所以说虽好的外科医生在战场，她自然是信得，“不过在战区，是不是手术都很血淋淋，在资源短缺的情况下，都是保命手术吧？其实我之前有做过一个手术，就算中枢神经损伤，在一定时间内用特殊的修复缝合法，也不会导致瘫痪的，可惜手术环境要求很高，不然在战区能救下不少人吧？说来，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一趟战区医院。”
战场更残酷，比越市大厦坍塌那天更是，但是当时因为有足够多的医疗资源配合，林熙冬才能够救下不少残疾的人。
可在战区就不一样，在那边，首要只有保命的概念，所有的医生都需要在极为稀少的资源下救治更多的人。
“战区就算了，理想和现实可别搞混，你能做这样高精尖的手术，何必再去做截肢呢？那可都是锯木头的地方。”姬童像是听到了她的向往，赶紧阻止这个念想，转移话题重点，“对了，你刚刚不是好奇我用蚂蚁救治超级细菌患者的理论来源么？其实原理也很简单，同样的细菌感染的环境问题，我却发现蚂蚁的种群不断变化抗压后，会有天然抗感染的物质，我把它称之为抗菌胶体，它会用来保护蚁后和种族......”
正当他开始解释环境生命学的核心，原本放着轻柔钢琴曲的年会各个会场上方的喇叭，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声。
“滋滋......”
“紧急通知，洛杉矶expo线地铁发生重大事故，预计现场伤员超过千人......请急诊医生前往1号会场集合，请神外领域外科医生前往2号会场集合，请心胸领域外科医生前往3号会场集合，请骨科领域医生前往4号......”
“紧急通知......请普外领域外科医生前往6号会场集合......”
头顶的喇叭提示反复响了起来，展会这边原本因为夕阳都开始挥洒香槟的医生们，让所有的画面开始静止了大概几秒，大约过了半分钟，来自五湖四海的医生们已经开始有序的运转起来。
“我喝了不少酒，你们去吧，我来收拾。”
“嗨，我去现场搬运吧，刚好可以展示我的肌肉。”
“哦买高德，这是倒霉蛋呢还是幸运儿，要不是碰上年会，哪里来那么多医生快速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