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安宁建立在废墟之上,跌跌撞撞的幸存居民从躲避之处走出,像霜打的茄子,有亲人朋友死在变异兽口中的人虚软在地,惨白着脸痛哭。
  崔品桐因为受伤太重,半边身子的骨头几乎都被摔断,其他几个变种人也或多或少受了伤,靠在遮蔽物上处理着伤口。
  士气低迷不振时,刘安提出放弃小区、前往本市军队安全区的决定后,大部分的居民都选择了随同前往;
  而一小部分的人最终选择分道扬镳,自行安排去处。
  对于元幼杉来说,无论是留在本市还是去往其他的安全区,凭借她变种人的身份和能力都能生存下去。
  但在「觉醒者」出现后,她隐约抓到了这个末世副本的异变关键。
  或许等她彻底解开了「觉醒者」的谜团,如何破除副本的关键节点也就能找到了。
  和祁邪商议后,他们决定前往f市——目前发展最大、信息最灵通的城市基地。
  将这个消息告诉苏云乐和路东阳几人后,几个年轻人陷入了纠结。
  他们不想同祁邪二人分开,但又不想离开。
  如今的世界已被变异生物颠覆,想要跨越如此长的距离并非一件容易事,相当于在一片巨大的原始丛林中穿梭,十分危险。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同刘安这些人一起,留在本市的安全基地中。
  他们中苏云乐是豚鼠变种人,去了基地后的不会受到亏待;
  施伯禹和范梦安虽然体质弱一些,但一个是生物科学专业,一个是制药方面的医学专业,都是末世中稀缺的重要的人才。
  而路东阳和赵晨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更不会养不活自己。
  可以说留在本市基地中,对他们来说最合适的。
  范梦安神情不舍,带着期待追问道:“祁老师,元姐姐你们一定要走么?我听说本市的安全基地很大也很重视变异能力者,要是你们去了一定会被重用的。”
  元幼杉拍拍她的肩膀,“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双手插入兜里,再次掏出手时掌中攥了一大把花生糖,分给了几个沉默的年轻人,温声道:
  “怎么都苦着一张脸呢,以后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向来不怎么说话的施伯禹抬眼看向她和祁邪,神色认真,“祁老师,你们去了f市一定能有大作为的,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赵晨忙点头应道:“肯定的,祁老师和元姐的变种能力这么强,就算在f市肯定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决定了,到了安全区我就想办法把手机的电充上,然后每天接收f市的频道,说不定还能听到祁老师你们的消息呢!”
  “哇有道理!之前f市不是播报过对安全区有重大贡献的学者和变种能力者么,祁老师和元姐肯定能上榜!”
  气氛轻松了些,几个年轻人带着轻松的笑容幻想着未来。
  他们末世前都是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想过最遥远的事情,也不过是未来毕业后的展望,根本想不到遮盖在他们日日生活的天空之上,还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
  看着这样有活力的年轻人,元幼杉的唇角不知什么时候也勾起了弧度。
  临行前,崔品桐在另一个同伴的搀扶下,走到了元幼杉和祁邪的跟前,僵着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道谢。
  他的另一个左右手死在了变异兽的口中,连一点残骸都找不到了。
  郭家三口也来和他们道别。
  最终这家人决定和刘安他们一同前往本市的安全区。
  布偶猫变种的小姑娘紧紧抱着元幼杉的腰,泪眼汪汪,“姐姐你们路上要小心。”
  她埋在香香软软的银白发丝间,嘴上呜呜咽咽心里惋惜,自己好喜欢的漂亮姐姐以后再也贴不到了!
  小姑娘抬眼看看不远处等在小区外的高大青年,踮起脚尖凑到元幼杉的耳边小声道:“姐姐,你和大哥哥要好好的,你们超配的!”
  忽得听到这话,元幼杉神情一愣,半晌才明白小姑娘什么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小丫头……”
  而在直播间中一小部分观众,像是被戳中了共鸣的点,无人问津的游戏面板上滑过了几条夹杂的弹幕。
  「妹妹小小年纪很懂啊!我磕的cp必是真的!!」
  「奇缘就是绝配!」
  两个世界积累的离别足够得多,如今再次踏上新的征程,元幼杉心中略有复杂,却并没有犹豫。
  背对着身后的那些还在高声道别的人走入丛林中时,熟悉的声音在逐渐变小,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股寂寞感。
  她动作一怔,看向不远处的参天巨木。
  有穿过层层茂密林荫的细密碎光落下,正打在树下祁邪转身看向她的侧脸,明暗分明。
  青年穿着削薄的风衣,冲她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快点。”
  他神情自如,又带着莫名的缱绻。
  元幼杉顿住的脚步不由自主加快,踩过潮湿泥泞的草垛,从暗淡阴影走入阳光的间隙;
  和祁邪并肩时,她半通透的眼瞳亮晶晶的,点头时银发间的绯红花卉跟着轻晃。
  “走吧。”
  ……
  越是往城市边缘的方向走,四周的环境便越恶劣。
  倒不是脚下的路有多难走、遇到的变异兽有多么多,而是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已被变异植被占领,他们能直观地看到这个被颠覆了的世界。
  元幼杉揉了揉发痒的鼻尖,抬头看着头上垂下的枝条。
  按照地图的方向,去往f市的道路应该一直往南,但现在的道路早已消逝,有的地方也彻底堵住根本通过不了。
  这小半天的时间,他们就停下确认了两次方向。
  此时她和祁邪走入了一片群居植物繁盛的区域,这一片区域的树木变异后高度尚可,但枝叶却格外茂密。
  沉重的枝条上开满了雪白的碎花,从林荫的最高处沉甸甸垂下,风一吹就有花瓣落下,就连元幼杉脚下的土地都埋了厚厚一层花瓣。
  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似乎和迷迭梗相冲,一路上她鼻尖都涩涩的,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有细微的声响从后方不远处响起,元幼杉稍稍侧目,并没有管。
  祁邪垂眸时,能看到她用指尖揉得发红的鼻尖,还有眼尾沁着的红痕,因为女孩儿的肤色极白,显得有些委屈。
  “鼻子很难受吗?”
  元幼杉摇摇头,“还好……”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响动陡然变大,似乎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
  回头时,一道颇为狼狈且显眼的身影躲到了一棵巨树之后,因为速度太慢她甚至看到了全过程。
  元幼杉:……
  “你别躲了,出来吧。”
  过了良久,藏在树干之后的人才慢吞吞挪了出来,是个高挑利落的女生,身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衬衫上竟都是大片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她神情惶惶不安,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元幼杉有些好奇:“你是18号楼里的住户吧,跟了我们一路,我们两人要离开本市去外省的,不是去安全区的。”
  她对这个年轻女人有印象,甚至还说过一次话,因为这人就是楼下那户因为变异狗同他们有矛盾的杜悦华的女儿,前段时间才和男朋友回小区。
  曾因为杜悦华的事情,她和自己聊过几句,不是来苛责问罪的,而是来替她母亲道歉的。
  这人的男友元幼杉也有印象,是一个叫丁冯的变种人,苏云乐之前提过一次,那双有些怪异的眼睛让她记忆深刻。
  从他们出小区不久,元幼杉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
  她和祁邪警惕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人没什么威胁力,脚步很沉跌跌撞撞,似乎就只是想跟着,也就没管。
  没想到竟然是她。
  金紫琪脸色涨红,双手搅在一起,掌心因为扑倒在地蹭破了一片皮。
  听银白发的女孩儿语气温和,她心中的紧张惶恐淡了些,诺诺点头道:“我知道的,我听到你们说话了……不、不是故意偷听的!”
  知道他们要离开本市去往f市还跟着,那就是这个女人也想去f市,这就奇怪了。
  联想到那个丁冯身上的奇怪之处,还有她身上明显不是自己的大片血渍,元幼杉明白了什么。
  她微微挑眉,看向祁邪,“你觉得呢?”
  “随便,只要别给我们惹麻烦。”
  本以为一定会被驱赶的金紫琪一愣,转而狂喜,“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我只是想去f市,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远远跟在后面吗?”
  她语气小心翼翼,甚至带了些哀求。
  双手插着兜的漂亮少女耸耸肩,忽然从伸出手,金紫琪还没看清她的动作,一套全新的衣服便从对面抛了过来,她下意识伸手接住,发现这些衣物上的吊牌都还没拆。
  “要跟着可以,路上所需的物资自己解决,也别给我们添麻烦。”
  “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上面都是血气会吸引附近的变异生物,我们只等你五分钟。”
  金紫琪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自始至终元幼杉都没有追问她非要去f市的原因和身上的血迹,更没有问失踪了的杜悦华和丁冯。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和痛楚。
  数分钟后,继续向前行的元幼杉和祁邪听到身后轻喘的呼吸和脚步声。
  焕然一新的金紫琪死死咬着唇瓣,涨红的眼眶溢出泪来,她在衣物中还找到了一小袋酒精棉,让她能给身上的伤消毒、简单处理。
  她强压着心里翻涌的酸涩和感激,把今日之情深深镌刻在心里。
  吞噬了杜悦华心脏的‘丁冯’最终没有要了她的命,而是以爱之名趁乱离去。
  金紫琪告诉自己,她要去f市。
  哪怕是爬她也必须爬到那个传说中的、变种天堂的城市。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得能力、变强,然后亲手杀了那个抹杀爱人和母亲的怪物!
  ——
  好不容易走出满是花香味的树群,元幼杉才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走到了本市的市区,终于又看到了被淹没在绿色下的钢筋和铁色。
  曾经繁华热闹的城市,如今清冷凄清,有扒拉着废墟中腐烂的血沫的变异生物发觉了他们,用垂涎的目光打量着,最后又因为忌惮两人身上的力量气势没有扑上来,远远跟着后头。
  从一块断石上跳下时,元幼杉同祁邪一前一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停住了脚步。
  祁邪眉心一蹙,伸出手臂挡在了身后女孩儿的身前,“等等,有东西过来了。”
  元幼杉也感觉到了,但她一时间没有分辨出那股气息是人类还是变异生物,因为都不太像。
  静默了数秒,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出现了两人的视野中。
  那是一个人,一个不像人的人。
  他上半身向前拉拢着,双臂随着游走而摆动,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都是血迹。
  身后的金紫琪还没从断石上下来,她不能像元幼杉和祁邪那样直接跳下来,而是选择蹲下再用脚试探着往下,因为站得高,在那‘人’猛地抬头的一瞬间,她最先看清了对方的脸。
  失声的惊呼被她抬手捂住,因为恐惧而瞳仁颤抖。
  这是什么东西?!
  元幼杉深深吸了口气,反手摸出包里的枪握在掌中。
  那抬起头的人形生物皮肤苍白,双眼已经翻白,显然死了很久,简直像上个副本世界中她最常见的丧尸。
  然而那灰白的皮肤之下,能看到有什么细小的活物正在蠕动,从下颚的皮下爬上脸颊;
  最后生着密密麻麻黑棕绒毛的蜘蛛,从那双翻白的眼眶中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