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婴形进化种的头颅落地的瞬间,如提线木偶般的尸大军便出现了混乱的迹象。
盘旋在陵城上空的侦察员们，看到原本还在朝着陵城周边聚拢的丧尸们开始停滞、分散。
他们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用对讲机将这个变化传递给下方的战友。
“报告,尸潮开始退了！边缘的丧尸已经不再往前涌了！”
下方拿着对讲机的战士红了眼眶，抬手狠狠抹了下眼泪。
他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这两天两夜也几乎没睡,一直守在城墙上替换扛不住的伙伴，双手因为一直暴露在外面扶着冷冰冰的枪,手背被冻得开裂红肿。
“报告！”战士的声音颤抖着嘶吼出来，向苗荣轩转述。
这一刻四周听到消息的士兵和异能者们都又惊又喜,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尸潮真的开始散了！
陵城不会沦陷了，他们更不会死了！
有人当场泪飙,有人在尖叫。
城墙上的人远远听到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一时间整个陵城的上空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城墙内的万千百姓这两天也坐立难安,他们害怕自己一闭眼,丧尸大军就攻破了城门把他们啃噬了。
骤然听到城墙方向传来阵阵沸腾的欢呼声，不少外层的百姓们都傻了眼。
难道丧尸攻破城门了？
听着这么喜庆也不像啊……
忽然，悬挂在内外基地废弃电线杆上的无数喇叭同时开启，播报员哽咽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遍了基地的街巷,无论是居民小区中的百姓、还是缩在难民包中的流民,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现在正式播报一则信息,尸潮中的高阶进化种已被击杀，尸潮开始溃散，一级警戒解除，请各位陵城百姓不要紧张不要惊慌，胜利终将属于人类……”
后面长篇大论的安抚逐渐被百姓们的讨论声掩盖。
“什么意思,丧尸被打败了是不是？我们不用死了是不是？”
“妈妈，我们还要收拾包裹吗？”“不、不收拾了！听到了吗小宝我们赢了……”
全城狂欢之下，城墙下的元幼杉觉得双腿在打颤，她眼皮子很沉，因为身上的伤势太重，连呼吸一下都觉得哪里的肌肉都在痛。
击杀尸皇时，虽然她以自废听力为代价隔绝了尸皇的声音、以防她再次被拉入精神力构建的幻境之中，可尸皇等级毕竟直逼六级进化种，又是丧尸中的超强变异体，并不是隔绝了声音就能完全抵御它的精神攻击。
虽然她没有再入幻境，但强行靠近并击杀这只尸皇时，她还是受到了最强的冲击。
那尖刀一般的精神力狠狠戳入她的脑髓，试图割断她的神经系统。
强忍着精神痛苦的后果，就是元幼杉双耳流血更甚，甚至鼻腔也溢出两管血来，脑子像被人拿来刀反复劈砍。
她的精神领域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她已经尽力了。
尸皇解决之后的事情，她没有心力去管了。
脑中的精神力愈发紊乱，元幼杉身子轻轻摇晃，双目一闭就这么向后倒了下去。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身子如坠入温暖的云端，一股熟悉的清冽水汽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的笼罩在其中。
虽然已经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但元幼杉的潜意识里更放心了。
她很信任这股气息的主人。
——
深冬之季，陵城再次迎来了最大规模的一场硕雪，整个城市都蒙上了厚厚的冰晶，仿若冰雪之城。
雪停后，基地内层山坡脚下的一栋别墅从里开了房门，一团灰黑色的影子率先从屋里冲了出来，猛地扑在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中来回翻滚。
后面的温桦穿着老大爷似的棉袄，揣着手打了个哈欠，“来福，过来。”
他一声呼唤，将雪地搅得一团乱的灰影又弹起身子，跑回了他的脚边兴奋得直蹭。
距离丧尸围城已经过去一个月，当初引发的混乱现在也平息得差不多，基地中又恢复了一片欣欣向荣。
那个时候温桦和冯天吉被安排在另外两支队伍里，分别在城墙的南方和东方，还是那精神系的高阶丧尸被元幼杉彻底斩杀、尸潮开始崩溃后，他们才听说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两人扼腕叹息，为自己没能亲眼见证这传奇热血的一幕而懊悔。
而本就名气不小的云停小队，在这之后更是响彻陵城，甚至传到了其他基地人的耳中。
经过一个冬天的成长，用羊奶和牛肉粒、鸡肉粒狗粮喂养起来的来福也不再是以前巴掌大的毛团子。
它身上的浅灰色绒毛尽数褪去，长成了灰黑发量的柔顺毛发，短小的四肢变成了结实劲瘦的腿，身上有了肌肉。
现在它爆发起来，速度比大部分异能者都要快。
外头的人恐怕想不到，这个队伍里的人败家到给一只宠物狗喂源石。
因为来福本就是进化种，和一般的动物不一样，能承受住源石的能量。
只是它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大，元幼杉他们没敢喂多，一共就喂过三枚一级源石。
现在的来福已经突破了二级进化种，体型也比一般的中型狗还大一些，体型流畅健美，还真的很像只小黑豹。
它皮毛厚能量足，根本就不惧寒冷，在雪地里撒欢儿后蹭了一身的雪水，又吐着舌头绕到了温桦的身后，扑到了顾文英的腿上来回蹭。
顾文英伸手摸摸它浓密油亮的皮毛，“来福，今晚给你做大餐。”
温桦：“顾姐出去买东西么？”
顾文英推了下镜框，脸上带着喜悦的神情，“今天集市杀了几头新鲜的肥猪，还有牛羊肉之类的也得尽早买，中午饭一过就得忙活起来了，不然来不及。总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按照传统习俗，过年要吃年夜饭、要守夜。
而因为末世爆发，很多人家破人亡食不果腹，今年这个春节，注定是比往常清冷简朴的。
尽管如此，基地里还是洋溢着比平常更轻松的氛围，基地工会早几天便发放了消息，春节当天基地会在工会杀新鲜家畜，每个人都能凭借居民证领取一两鲜肉。
温桦一听也来了兴致，“那我那个筐子和你一起去集市吧，东西那么多你也拿不下。”
顾文英摆手，“不用了，早上幼杉走的时候我和她说好了，直接去科研院等她，她和我一起去。”
“那行。”
有元幼杉的空间，确实不需要拿筐子了。
尸皇一战后，元幼杉斩杀了五级顶峰的进化种，一举让她名声大噪，而那枚进化种自然也落到了她的手中。
前段时间云停一直在清理陵城周边的丧尸和进化种，又猎杀了不少三级的、甚至还有一些四级的进化种，获得了一大把源石。
她用一袋子三级源石换了几枚四级源石，打算全部吸收后找机会冲击更高一层的异能。
温桦他们也不知道，元幼杉的超大型空间到底扩张到了多大。
顾文英背着一个竹筐，往集市的方向走去。
和外层的混乱不同，因为内层的中心区就是军营，有军队把守，相对来说氛围要平和许多，很少会有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
她出门的时候，发现很多人都在往工会的方向赶，手里捧着碗脸上带着喜气。
这些人都是去领肉的。
肉这种东西，如今可比金子还贵。
基地的养殖场规模不大，平时一两肉要好几十积分，足够一个人兑换三四天的糠面饼子了。
除了异能者外，大多数人都是一个月才开一次荤，甚至有人自末世后就没吃过肉了。
顾文英不急着过去，现在那里应该被堵得水泄不通。
她经过一个摊位时，摊主是一个老婆婆带着自己的孙女儿，小姑娘瘦得有些脱相，把脏兮兮的大拇指含在嘴里吮/吸。
老人家很小心得保护着孙女儿，把女孩儿一张脸用泥巴涂脏，以免惹上一些心术不正之人。
而她在卖的东西，竟然是一些窗花、门帘。
这些小玩意儿在末世后很少见，窗花都是老婆婆自己剪的，手工精美，但价格却非常低廉。
一看到这些红火的东西，顾文英就觉得终于有了几分过年的气氛，她刷了积分买了好几幅，打算回去贴在大门上。
到了科研院后，她报上了元幼杉的名字，一个年轻姑娘就把她带到了三楼。
“老师，顾小姐来了。”
紧闭的研究室内响起一道声音：“知道了，你让她进来，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顾文英和女孩儿颔首，推门进入了研究室。
这是一间风格极简的宽敞屋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先进的仪器，好几个屏幕上闪烁着蓝光，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试管、试验样本。
正是宋教授的研究室。
她对这里非常熟悉。
之前中了鼠疫病毒、从隔离所出来时，她就在这件研究室待了两天。
顾文英的目光落在了屋里的两个人身上。
一位是一袭白色的科研大褂、头发已经灰白了的慈祥老者，正是宋教授。
另一个女孩儿穿着一间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束着低马尾，有几缕发丝垂落，搭在她柔软白皙的面颊旁，衬出一张精致漂亮的面孔。
她回眸看向顾文英，瞳色清浅，“顾姐，你来了。”
宋教授笑呵呵道：“小顾你先在旁边坐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顾文英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
只见元幼杉的毛衣袖子撸起，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一根针戳入她肘间的血管，连接着的细长管子里导出的是她的血液，一直输入到后头滴滴作响的仪器中。
旁边的桌上还放着几支密封的试管，里面是乳白色的液体，那是元幼杉的异能。
顾文英听见她问道：“现在升级后的异能对丧尸病毒有效果么？”
宋教授：“暂时还没有发现，不过上一次的结果显示，你治愈异能中特殊的活性成分含量更高了，虽然不能消除病毒，但我猜测它已经可以缓解刚刚感染、却还没完全变异之人的症状了。”
“只可惜，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实验数据也不能确定。”
元幼杉点点头，表示理解。
除非碰巧遇到实验样本，否则要验证宋教授的猜测，就只有找人做人体实验。
这在陵城的科研院是不被允许的。
“解剖科那边把那只婴儿丧尸验了个底朝天，据说发现了不少新东西，他们想成立一个专项研究，打算试着融合你异能里的活性物质，制作初版疫苗。”宋教授一边说，一边取出了针头，用酒精棉按住针孔止血。
“这么快？”元幼杉有些意外。
末世才过了一年，竟然就要开始研究疫苗了。
但想想尸皇出现的速度，以及她的异能进阶速度，好像又挺合理的。
宋教授的嘴很严，说了不会暴露元幼杉的存在，就一直瞒着。
直到现在，其他人都以为这种活性物质是他一手研发出来的，多次威逼利诱都没能让他开口，却又没法动他。
宋教授：“你现在已经是全国的大名人了，要是再爆出是活性物质的提供者……”
元幼杉无奈笑笑，“可千万别了，您还是替我保密吧。”
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被八方关注，不仅是陵城的异能者在盯她，就连其他基地也在盯她。
毕竟这只尸皇可是带领尸潮毁灭过一个新高级基地的，不少基地在听说了陵城也被尸潮围住，都觉得陵城也要沦陷了。
结果没有两天，就传来了尸皇被斩杀、尸潮退散的消息，全国震惊。
几个基地派来的支援队伍甚至还没有到陵城，战争就结束了！
元幼杉的真实异能水平也瞒不住了。
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她这个看似娇弱的空间系异能者竟然是五级异能者，还是多系异能者。
各方的试探、拉拢、忌惮让她烦不胜烦，甚至还有其他高级基地的探子私下接触她，开高价想她挖走。
要是治愈异能再泄露出去，她就彻底没得安生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深知太过超然的能力，就是原罪。
宋教授见她一脸无奈，笑笑不再打趣，等她把袖子撸下来后，又递给她一份文档。
“对了，这个你给小祁带回去吧，是他的精神检测报告。”
元幼杉愣了一下，接过说了声好。
那天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城门下，而是躺在基地医院的病房中。
据苗荣轩说，尸皇被她斩杀的一瞬间，一直昏迷的祁邪便苏醒了过来，也是他把倒下的自己抱到了基地医院，一直守着自己。
但自那以后，祁邪好像变了一些，他会时不时发呆沉思。
他之前跌落土台就是因为受到了尸皇的精神攻击，陷入了幻境之中，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元幼杉不知道他在幻境中到底看到了什么，能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清醒过来后，还找到了科研院里研究脑科和心理学的教授，做了几次催眠。
如今分析的病情结果就在她的手上。
尸潮事件后，祁邪已经成了郑司令亲口承认的接班人，只要他想，偌大的基地都将落入他的手中。
但他最终没有同意，而是选择了支持郑老的心腹——也就是苗荣轩一脉接手基地，现在正在军部进行交接。
将检测报告放到了空间里后，元幼杉站起身，“那我和顾姐就先走了，宋老晚上来我们这里吃年夜饭吧，大家都在，热闹。”
宋教授的妻子早就去世了，还有一个儿子，末世前在首都城，大半年了也没什么消息。
他在陵城就孤零零一个人。
“那我晚上就去你们那里蹭饭了。”宋老没有拒绝，笑眯眯应了一声。
而后两人转身离开了科研院。
今晚的年夜饭，是他们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朋友伙伴们都会聚在一起，是个很难得的日子。
元幼杉这才有了一些代入感。
她喜欢这些队友们，也开始喜欢这个基地城市、这个世界。
和顾文英去集市时，工会前依然堵塞着许多排队领肉的人。
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里拿着破了半边的碎碗，大冬天还穿着短了一截的棉衣，瘦得像猴子一样。
露出的手腕冻得酱紫，可两人还是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肉。
小点的孩子才七八岁，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姐，我们今晚吃肉吗？煮着吃吗？”
大一些的女孩儿看起来十三四，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今天煮一块，就着玉米饼子吃，剩下的埋雪里，过两天再煮一顿！”
男孩儿笑容更大了，两顿肉！
忽然，两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揣着手，盯上了这对姐弟，不怀好意凑了过来。
“你们俩崽子，刚刚领了肉吧？把肉给我就放你们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两人都是附近好吃懒做的懒汉，早早领了肉在自己住的难民包里煮了，可一两肉也就两枚鸡蛋大小，他们又怎么吃得够。
看着混乱的人群，他们就把馊主意打到了那些没了大人庇护的孩子、以及老年人身上，打算趁乱抢夺。
旁边的人看到了这副场景，也都当没看到。
现在这个世道，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谁还有那个闲工夫当好人。
万一这两个壮汉再看上他们的肉，岂不是倒霉。
姐弟俩往后退着，脸上流露出慌张和倔强，不愿意也不舍得给。
他们也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末世里头，两个半大的孩子过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情。
“妈的给老子！信不信我抽死你们？”
话音刚落，其中一神情狰狞的中年男人便被踹飞出去。
“谁？！草敢打老子……”男人呲牙咧嘴，猛然抬头看了过去，声音一噎。
动手的是个穿着长袄的女人，一张漂亮至极的脸蛋干干净净，眼睛冷得吓人。
那姐弟俩被吓得不轻，看了两眼元幼杉就快步跑走了。
而被踹翻的懒汉也不是蠢货，看得出什么人不好惹。
像这两个女人这样的，衣服干干净净，脸色健康红润，定然是异能者。
两人谄媚笑着，实则在心里暗骂元幼杉多管闲事，猫着腰跑掉了。
元幼杉也懒得理会，和顾文英往老熟人的肉店走去，准备买今天晚上要做的食材。
她脑海中不自觉想到了刚刚宋教授递给她的精神检测报告，止不住得好奇。
祁邪到底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只是她好奇归好奇，却做不出偷看别人东西的举动。
越是想，便越纠结，心里像是有根羽毛在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