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不得无礼！”粉衣女修娇声呵斥，目光落在谢怀瑜手中的炉鼎上，又向她点了点头。
那小姑娘瞪圆眼睛，不服气地争辩：“这就是亓鄞仙尊亲手炼造的炉鼎！我们鎏嘉阁楼向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谢怀瑜的兴趣淡了下来。如果是假的，她自不会买一个赝品，而如是真的，她也不可能会买得起。
那小姑娘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忙说：“道友，这炉鼎确实是亓鄞仙尊所铸，名叫‘青芒’，跟随他多年。现在只卖一万上品灵石，因为这炉鼎残破缺损，你瞧。”她手指一拂，炉鼎上亮起一道金色光芒，显出鼎身的花纹，更隐约响起一声雏凤轻鸣，华贵非常。不等众人露出惊异神色，这光芒却转瞬即逝，小鼎又恢复成那副暗淡古拙的样子。小姑娘扁了扁嘴：“就是这样，修补成这样已经尽力了。但是用来炼丹还是很好使的，和别的地级炉鼎差不多。你们爱信不信吧。”小姑娘气鼓鼓的。居然遇到三个怀疑他们鎏嘉阁楼卖假货的，真是岂有此理！
那三名女修互相对视了一眼，谢怀瑜感觉到空气中有灵气波动，应是她们在传音入密。三女中粉衣女修修为最高，也不过刚刚筑基，谢怀瑜只要稍稍动念，就可以听见她们自以为隐蔽的话，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不用。但她对窃听无关紧要人的谈话没有兴趣，只盯着那小鼎考虑要不要买。
如果是真品，虽然残破了，一万上品灵石还是值的。但这个价也不便宜，别的地级炉鼎只需要一半的价钱就可买到。
最终还是喜欢占了上风，谢怀瑜拿出一万上品灵石：“我买……”
“我们买了！”粉衣女修急急打断她，抬手抛给那小姑娘一个钱袋，伸手去拿小鼎。
没想到那小姑娘却没接她的钱袋，而是越过她，拿了谢怀瑜的钱袋：“不好意思，先来后到。是这位道友先要的。”
谢怀瑜正要接过，紫衣粗暴地挡住她的手：“我们出双倍价钱！”
另一位跟着她们过来的侍者弯腰抬手，笑道：“三位如果是想买炉鼎的话，可以过来这边看看。这边有几个都很不错，品质特别好。天级的炉鼎我们也有……”
紫衣丝毫不理会他，只是盯着那小姑娘：“三倍！”
“三倍！总可以了吧？”
小姑娘的脸色沉下来：“这位道友，鎏嘉阁楼是个讲规矩的地方。烦请让开。”
紫衣还想说什么，谢怀瑜不耐烦了，劈手夺过炉鼎，道声“借过”离开。
在场几人连她的动作都没看清。待回过神来，人都不见了。紫衣问：“怎么办？”
黄衣女修道：“咱们一派向来修丹道为主，创派祖师更曾受过亓鄞仙尊的点拨，虽无师徒之名，却执弟子之礼。那小鼎意义非凡，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鎏嘉阁楼的鉴宝师很厉害，铺子的声誉也向来很好，粉衣女修一开始就相信青色小鼎是真的，假装犹豫只是为了骗那个陌生女修罢了。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志在必得：“何况那是仙尊所铸，独一无二的东西。”
平谷城是方圆百里内最繁华最有人烟之处，亦是通往极意山的唯一道路。谢怀瑜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城中慢慢走。走过一处，回忆一处。一晃五十年过去，这座城的变化也不小。
“客官，吃饭吗？”一个店小二站在门口殷勤揽客，“客官，咱们这儿的越苏酒可是一绝，多少道友不远万里慕名而来。您闻闻？咱们店还有很多种妖兽灵兽肉，可以爆炒，可以清蒸，可以……如果你茹素也不要紧，我们有灵紫蔓，有碧清藤……客官？客官？”
谢怀瑜看着鎏金招牌“人间味”许久，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们这家店开了很久了吧。我记得从前只是一个小摊子，现在都是大酒楼了。”
店小二一愣，道：“原来是故人重游啊。客官，进来尝尝吧？”
谢怀瑜并不是对口腹之欲
执着的修士，自从辟谷后就极少吃东西了。但此时却走了进去，坐下问那小二：“从前这里的老板呢？他现在应该九十……快一百岁了吧？”
那小二帮她倒了杯灵茶：“你说的是我爷爷吧。他早就不做啦，这店也卖给别人了。”
谢怀瑜细看他，少年浓眉大眼，透着股憨憨的机灵劲儿。她问：“为什么？”
小二看她一眼，低声道：“各种原因吧。也没什么，做什么不是营生呢。”
谢怀瑜也没有多问，随意点了几道小二推荐的菜，并一个白馒头。小二道：“好嘞！请稍坐片刻。”
不一会儿，菜一一上来，还有一壶酒。谢怀瑜随意尝了尝就放下筷子，拿起香喷喷热腾腾的馒头，一条一条撕着吃。不知道是不是厨师换了，总觉得不是记忆中念念不忘的那个味道。
谢怀瑜放下灵石，走到门口又停下，向小二招手。
“客官，怎么了？”
谢怀瑜道：“我想去拜望令祖父。”
这小二不过是个凡人，在这仙凡杂居的闹市打工，何曾受过修士如此礼遇，受宠若惊：“那……那我去告个假。”
他很快换了身衣服出来，领着谢怀瑜往城外走：“你很久没回来了吧？这几十年，城中土地飞涨，先是城东，再是城西，如今寸土寸金，一般人哪儿住得起。咱们早就搬出去了，搬得远远的，倒还清静自在。”
“原来是这样。”谢怀瑜的手负在身后摆了摆，一道光芒闪过。少年丝毫没察觉，好奇地道：“对了，我叫韩彦。前辈你怎么会和我爷爷有交情呢？”他自然瞧不出谢怀瑜的修为，但单看数十年过去，她容颜不变就知道，眼前人不是普通人。他在这酒楼打工很久了，早就习惯了修士的冷漠，在他们眼中，凡人就和蝼蚁差不多。虽然他的爷爷曾修过道，但一辈子都只是勉强引气入体的水平罢了，和凡人差别不大。这女修能和他爷爷有什么故交？韩彦还真有点好奇。
谢怀瑜道：“那年我只有十一岁，还没开始修道，只是个一心要拜入极意宗的孩子，从很远的地方孤身来到这里。衣服破了，鞋子烂了，身上盘缠被抢了，好几天没有吃饭。走投无路之际，是你爷爷给了我一个馒头。”
她说得轻描淡写，韩彦却听得愣了，喃喃道：“那你可真不容易……”像是想到什么，感慨道，“求仙问道，不容易啊。还好你成功了。”
谢怀瑜微微一笑。成功？怎么才算是成功？就算修成真仙之体，还要抗住天劫才行。这是一条一旦踏上，就只能一往无前的路。
韩彦忽然停步，咬咬牙跪在地上，冲谢怀瑜磕了个头。“原本小子不敢唐突，但既然有此故旧，还请仙师救救我爷爷。”
谢怀瑜道：“你先起来。”
韩彦依言起身，恳求道：“求求仙师了。”
谢怀瑜道：“去看看吧。”边走边问韩彦发生了何事。
韩彦道：“我父母已经过世，家里就剩我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年纪大了，找不到合适的活计。我让他歇着，他又不肯。他识草药，常去山里采药补贴家用。半个月前，他从山里回来就倒下了，起初只说头晕，还以为是伤风了。后来服了药又不见好，反而连床都下不了了。我请了几个大夫来看都只能看出是中了毒，具体什么毒，怎么解，则没一个说得清楚。眼见一天天病情越来越重了，如今是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
说着，一座农家小院出现在眼前。院中只有两进的屋子，进去后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床上躺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老人头发稀稀落落的，脸上皱纹深如刀刻，两颊深深凹陷，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
韩彦喊了一声：“爷爷，我回来了，还带了一位仙师来。”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韩彦有点着急地看着谢怀瑜：“爷爷又昏过去了。这两天他几乎没什么清醒的时候。”
谢怀瑜道：“别着急，我看看。”她没有承诺什么，但一举一动仿佛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韩彦见她走上前，两根手指放在老人的腕上，闭目凝神。
他不敢打扰，大气也不敢出地立在一旁。
很快，谢怀瑜放开老人的手，望了望他的面色，起身：“应该是误碰了一种魇草，魇毒入体。这种魇毒对于身强力壮的人，也就是令他们小病一场而已。一般不会害人性命。”谢怀瑜掏出一颗解毒丹，刮下一层粉末，放入温水中化开，让韩彦喂老人喝下。
“他很快就会醒来，别担心。”
韩彦见爷爷的面色逐渐红润，心头大石已经落下一半。忍不住红了眼圈，跪地郑重朝谢怀瑜道谢。
谢怀瑜道：“毒是解了。但令祖父寿元将近，这次醒来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你要做好准备。”对于一个练气入体，又常年接触灵草灵物的人来说，即使没有洗髓伐骨、正式入道，寿命也会比一般的普通人更长一点。但也不会长到哪里去，不会脱离凡人的范畴。
谢怀瑜将一个小小的玉瓶递给愣住的韩彦：“当年他赠我一个馒头，如今我还他两枚丹药。其一为解毒丹，适才已经给他服用了。其二是这颗补元丹，可培元益气，益寿延年。但也最多延长他三五年的寿元罢了。”
韩彦流泪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屋中已经没有那女修的身影了。
“彦……”床上的人醒来，发出一个嘶哑的单音。
韩彦赶紧擦干眼泪上前：“爷爷，你怎么样？”
谢怀瑜没有再回平谷城，反而往山野走，打算去碰碰运气，看会不会撞上珍稀妖兽。
她行了一段路，停下脚步，淡淡道：“滚出来。”
等了片刻，耳边只有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谢怀瑜意念一转，身后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一阵摇晃，从上面摔下两人，紧接着她身旁土地中蓦地冒出一人，就像被看不见的大手揪出来似的。
三人狼狈不堪地站起身。.请牢记收藏：,..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