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穿越未遂的我只好原地复活 > 第六十八章解题太慢就会错过交卷时机
  “你本不必选择咒噬系的。”
  那是一个阴霾漫天的午后,特里恩坐在他导师的办公桌前,默默地计算着导师身后书架上摆放的书籍数量。一格里约有20本书,一行有6个格子,一面墙上有7行。所以这面墙上有八百多本书。这些书她都看过吗?
  “你可以有更多选择。”导师重复了一遍。“咒噬是条不归路。”
  特里恩抬起头,看着导师那张苍白的脸。“我别无选择。我只适合咒噬魔法,之前的测试的结果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你可以那些你不那么‘适合’的派系。”导师说。“比如说‘灵魂系’。你会学得吃力一些,进展慢一些,但可以拥有更惬意的人生。”
  “我不是您,学不来那个的。我没法和任何人‘连接’。”特里恩有些气恼地说。
  导师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不曾在她的脸上见过任何表情,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到了这个年纪,脸上仍没有一丝皱纹。
  “甚至,你也可以考虑学禁制系。”导师说。
  “禁制系?您是认真的?”
  “你对禁制系有什么误解吗?”导师说。“很多禁制系的法师都生活得很好。……我也是禁制系的法师。”
  “您还是灵魂系、超越系和铭朽系的法师。而且,您自己也在使用咒噬系。天下有您不会的魔法吗?”
  “实际上,铭朽系并不算是个系派。”导师更正道。“只要你同时掌握了禁制系和超越系,你便自然掌握了铭朽系——”
  “——我不学会禁制系,也学不会超越系,所以铭朽系跟我没关系。”特里恩没让导师继续说下去。“我只想学咒噬系。”
  导师看着他,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你考虑清楚了?”
  “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只适合咒噬系?”特里恩反问。“——因为我想学这个。我对这世界没有眷恋。如果它能让我死得快些,我会谢谢它。”
  导师没有说话,只是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根做工精致的银白法杖,把它摆到了特里恩的面前。法杖尖端的混沌光芒,让特里恩立刻认出:这是一根咒噬法杖。
  “这是您的法杖?”特里恩有些吃惊地问。
  “现在是你的了。”导师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您也是个咒噬法师。”特里恩说。
  “曾经是。”导师轻轻拉开自己的左边袖口,露出了苍白的左臂。在她的左臂内侧,有着一个骇人的伤口,透过那伤口,他看见了白骨。显然,这伤口并非物理伤害所致,否则,肌肉有这么大一个缺口,她的左手应该完全动不了才对。
  导师拉上了袖子。“但我已经不再用它了。”
  特里恩接过了法杖。“谢谢。我会好好地使用它的。”
  特里恩走出了办公室。
  他看了看手中的法杖。这跟法杖传来一股导师独有的气息。是气息,不是气味。
  导师的身上没有任何气味。她从不化妆,也不使用香水,永远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她似乎是独立于世间的存在,于尘世走过,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咒噬魔法与她并不相称。特里恩想。
  但他不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咒噬魔法的人。他没有朋友,和兄弟姐妹形同路人,连父母也不在意他。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包括他自己。所以,纵是他毁了自己,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皱眉头。
  实际上,他很享受自我伤害的感觉。
  五岁那年,他图画了父亲收藏的画作,于是被关了小黑屋。他觉得很委屈,因为自己罪不至此。但幸运的是,他在屋中找到了一把被大人遗忘的餐刀。他用它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一下子从伤口涌了出来。那感觉很疼,但刚好用来打算被困在屋中的无聊时间。
  他被关了很久,于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流了相当多的血。当父亲终于想起来把他放出来时,他已昏迷不醒。父亲大发雷霆,把仆人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知道此事后很开心,因为父亲生气了,说明他确实地报复到了他。
  从此,每次遭到父亲咒骂或惩罚后,他都会设法折磨自己的身体。遗憾的是,这一招的魔力在渐渐消退。父亲对他的惩罚减少了,可对于他的自残行为也不再感到震怒。最后,父亲决定放他自生自灭,特里恩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特里恩终于发现,他已不能从自由或放浪中获得任何乐趣了。人生于他,已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对一切都感到无所谓,但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愤怒,在他体内静静燃烧。
  后来,特里恩考进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魔法是自治领最受人追捧的事物,而奥姆尼赛因斯高校是自治领最好的魔法学校,特里恩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成了天之骄子。其实他真的没有多想上这所学校,真的。他只是恰好拥有魔法天赋而已。
  如果这世界有神明,他一定是个性格恶劣的大傻【哔——】,偏偏要把天赋赐予最不需要它的人。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最激动的人是特里恩的父亲。特里恩的父亲并不在意他,但非常在意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特里恩被寄予厚望的几个哥哥姐姐都名落孙山,偏偏他却考上了。父亲筹划了盛大的宴会,以庆祝金榜题名。
  特里恩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决定在宴会上当众死掉录取通知书,然后告知众人,他不会去上这个学校。那时他父亲的表情一定很有趣。这样,这所恼人的奥姆尼赛因斯高校也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可惜的是,在宴会的前一天,他父亲中风去世了。宴会取消了,他也顿时没了撕通知书的兴致,灰溜溜地上学去了。
  奥姆尼赛因斯高校是个无聊的地方。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地方都很无聊,但奥姆尼赛因斯高校则无聊得过了头。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别人是傻【哔——】,只有自己是天才,只有自己是宇宙的中心。粗鄙的官僚们又无比热衷地将自己的子女送进这个学校,然后以自己粗浅的认识对学校的运营方式大加评价,让这个破地方变得愈发可鄙。
  特里恩觉得来这里是个错误。当然别的学校也不会好到哪去。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魔法的研究上。他并不喜欢研究工作,也不觉得魔法有趣。但研究工作有一点好:他可以冠冕堂皇地把自己关起来。对他来说,人类就是污秽。和人类打交道的感觉,就像是把污秽吞下肚子。
  在众多污秽中,他的导师是唯一的例外。他会成为她的学生是个偶然,因为他没有选择她,她也没有选择他。
  她魔法造诣很高,授课深入浅出,很受学生欢迎。很多人自高奋勇成为她的学生,但她却只用抽签的方式挑选弟子,抽中了谁,就是谁。她抽中了他。
  他和她见了一面,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她。因为她的眼中没有渴求。导师们渴求聪明的学生、魔法技艺的精神、或是理论研究上的突破,因为这些能带给他们地位、赞誉与成就感。但她没有。从她的眼中,他看出她选择抽签的方式并非偶然——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期望他会喜爱她、尊敬她,甚至不介意和他做路人。
  所以他同意做她的学生。
  她每周会和他见一次面,交流学习进度、研究心得。除此之外,不作任何要求,他们间也没有另外的联系。他们甚至不曾一起吃过饭。
  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个空无一物的房间,冰冷,且安静。他喜欢空房间。
  其他的每个房间都堆满了垃圾和呕吐物。其他的每个房间都充满了恶臭。只有这个房间空无一物,没有味道。他喜欢这样的房间。于是,他喜欢她。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一点。因为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也因为他不想破坏那种空无。他不想打破她的宁静。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多年,他也从她的学生变成了他的同事。她也有了新的学生。当然,他没见过他们。他不想和他们产生联系。
  一天,见面的时候,导师突然告诉他:她有一个学生想见他。他很奇怪,因为这么多年了,导师从没和他聊过学业和工作以外的事情。
  所以,他见了那个学生,甚至还一起吃了饭。
  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笑起来有酒窝。她活泼而健谈,饭桌上拉着他说了许多身边发生的事情。他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而且他始终认为,漂亮的女孩是种麻烦,漂亮而活泼的女孩就更是麻烦。
  没过多久,这女孩又约了他。他并不喜欢这个女孩的性格和味道。她的性格太过外向,而且带有一股阳光的气息。但他终究没有拒绝。因为上次吃饭的时候,她没有和他谈期末考试。每个奥姆尼赛因斯高校的学生都会谈期末考试,因为那是他们一切行为的动机,那是他们的人生目的。期末考试决定了他们的人生轨迹,也顺便地改造了他们的大脑结构。他们是考试的奴隶——归根结底,考试是为了功名,而每个人都是功名的奴隶。
  而这个女孩没谈期末考试,或许她是隐藏得比较深。不管怎么样,那一天,她没让他反感。
  后来,女孩再次约了他。他觉得和同一个人见三次面是太多了,于是就拒绝了她。一周后,她又约了他,他拒绝了。一个月后,她第四次约了他。两个月后,她第五次约了他。第十次的时候,他终于同意和她见面,把事情说清楚。
  “我拒绝了那么多次,你为什么还约我?”他不解地问。
  “第一次的时候,你忙着写论文,抽不出时间。第二次的时候,你感冒了,不适合出门。第三次,你的魔法研究正在关键时期,不宜分心。……所以,我想,等到你论文写完了,身体也不难受了,魔法研究也告一段落的时候,就可以出来见个面了吧?”女孩说。
  “我那些都是借口。你听不出来吗?”他直白地说。
  “我也觉得是借口。但是,凡事要往好处想。万一它们不是借口呢?我不就错过了约你的机会了吗?”女孩说。
  “但它们确实是借口。”特里恩说。
  “可我把你约出来了。”女孩说。
  特里恩很清楚,自己不喜欢这女孩,只是暂时也没有太反感而已。如果有一天,女孩做出了什么让他厌恶的举动,他们便不再见面。
  女孩的性格大大咧咧,经常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更莫名其妙的是,它们终究是没有触动到“不再见面”的扳机。他们就这样相处了多年。
  有一天,她对他说:
  “你娶我怎么样?”
  他很不解:“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
  “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他说。女孩的条件很好,不会缺乏追求者。
  “我喜欢。”女孩说。
  他们结婚了。直到今天,特里恩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想问问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想要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
  或许是我变了。他想。
  “你爱我吗?”成为他的妻子后,女孩经常会问他。
  “不知道。”他诚实作答。他从不对她说谎。
  “你爱我吗?”
  “不知道。”
  生活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后来,有一天,她死了。
  他们都说她死了,但他不相信。他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找到。
  再后来,他坐在她失踪的地方,又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明白了她一直问他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已没有人再会聆听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