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池袋边缘的一处废弃教堂,门口几棵大树虽然仍是枝繁叶茂的样子,可是因为缺乏人气,多了几分阴森之感。赤井秀一伸手推开面前沉重的大门,随着吱呀作响的声音,教堂的内部逐渐在他面前展开,他甚至能借着月光,看到空气中飘落的尘埃颗粒。
  赤井秀一扫了一眼地面,上面仍然是落着厚厚一层灰,并没有明显的活物短期内移动的痕迹存在。这个教堂的来客看来除了自己,暂时并没有其他人。他轻轻松了一口气,虽然仍持有着高度的警惕心,但不是一开门就面对伏击的情况、已经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了。
  当时,在与ga达成了初步合作的方案以后,剩余的ga带走了作为“组织生化实验”的人证三岛沙树,赤井秀一则和同事与fbi的大部队碰头、进行下一步的配合计划。
  果然,权衡利弊之后,赤井秀一的上司詹姆斯还是点头同意了这次非正式的跨国合作。之后,赤井秀一用短波通讯器联系上了朗姆,确定了交易的时间和地点。赤井秀一知道,他们这一次诱捕朗姆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短波通讯有地理条件的限制,也就是说,朗姆非常有可能就在池袋。
  果然,妖刀的存在让朗姆根本不可能完全放心、让可疑存在卧底的威士忌组过分接触,一旦有了线索,他必然会亲自出手,把这把妖刀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
  “那么,两小时以后见。”森川檀为了谈判,离开了ga的大部队,和赤井秀一等人在fbi的据点里进行了一番拉锯。而接下来的计划既然已经敲定,他也自然地提出了告辞。
  “不打算把真正的‘罪歌’交给我保管么?”赤井秀一在朱蒂的眼神示意下,用“送人”作为借口,和森川檀单独在fbi据点外的小道上交谈着。
  “这可是重要的‘物证’。”森川檀瞥了一眼赤井秀一,“秀君,你觉得我会让‘物证’落入美国的fbi的手里么?”
  赤井秀一低头点燃了一根烟,“我的母亲是日英混血,父亲,是日本人。”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说道。我加入fbi也只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并不是对美国,或者是对fbi有多么强的归属感。
  他深吸了一口烟,把想说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早?他不太确定地想道。可是他想让对方了解自己,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立场和对方并不冲突。并不想看到对方和自己划分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楚的样子。
  森川檀并不在意赤井秀一的复杂心态,高洁正直的ga只是对方想象中的样子,实际上,他现在没有破坏掉罪歌也只是为了能压制住众多的感染者——本体在他的手上,那些疯狂的感染者总会投鼠忌器,他们会默认自己是罪歌的孩子,而孩子总不能违逆母亲的存在。
  “所以呢?”森川檀轻笑一声,“我们只是一期一会的合作罢了。”他望着赤井秀一绿色的双眸,“只有今夜。”
  今夜,你将背负一切、在朗姆的追击下失去所有。森川檀神色不变,甚至笑得越发温和。
  一期一会,因为只是一夜的合作,所以没必要了解我么?赤井秀一自认为读懂了森川檀的眼神,他有些烦闷地咬紧了香烟的过滤嘴,心头略过一丝不甘。
  森川檀朝赤井秀一再次点头告别,然后迈入了茫茫月色之中。
  “他为什么看不见我?”赤井秀一看着渐渐远去的白色丰田,轻声叹息道:“我又为什么想要他看见我?”
  果然,是因为把他当做了足以匹敌的对手和同伴了么?
  因此,才想要了解,才想要对等的在意。
  前来提醒赤井秀一汇合开会的朱蒂,刚好听到了这句低得不能再低的自语,她表情有些微妙:唯独,并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啊,秀。
  ***
  赤井秀一站在教堂的礼拜堂的中央,小巧的入耳式传讯器里一片安静。他们的计划中,fbi埋伏的地点距离教堂太远,而为了避免朗姆的怀疑,ga隐藏的地点同样也不会距离教堂太近,所以此时和他保持联络的、充当自己耳目的人只能是在高处瞭望的森川檀。
  只要他能确定来人就是朗姆,他就可以通过摩斯密码的传信,让ga围攻过来——朗姆总不至于带上几百人,那样的动静,在远处的森川檀一定能发现。
  你在么?
  赤井秀一勾起手指,在身侧的长椅的背板上轻轻敲击着长长短短的摩斯电码。
  一切正常。
  耳机里传来这样的回讯。那是敲击cheytacm200枪托的声音——这同样也是赤井秀一的爱枪,他当然分辨得出每个部位会发出怎样的声响。
  赤井秀一作为fbi,不是没有和其他人打过配合,但是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将自己后背交托出去的安心。过去,他往往是作为被倚靠的那个人,承担了所有人的期待和安全。
  有些奇怪,但却并不糟糕。
  他在心里总结着此刻的心情,甚至隐隐有一种微妙的愉快。
  或许不止今夜。回忆起月光下森川檀温和的笑容时,他垂下眼,绿色的双眸闪着执着的光。想要,就去追逐,等到手了再去分辨自己的心情。
  一定,要让对方的眼里出现自己的身影——就从捕捉到朗姆开始。
  月色渐渐暗了下来,已经到了一天之中黑暗最浓郁的时刻,距离他和朗姆约定的时间也只剩下数分钟之久。
  朗姆是会踩点到来么?还是已经早就派人潜入附近?
  他没有在教堂大门看到活物移动的痕迹,而远处的森川檀也传来一切正常的消息。所以,朗姆会从那条唯一的公路过来,从教堂的大门走进自己的视线吧。
  赤井秀一转过身,背对着礼拜堂最深处的祭台,看向教堂的大门。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甚至可以幻听到时钟的指针在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
  “滴答。”这是分针和秒针重合时的声音,同时一个高挑的身影背对着月色,从阴影中走来。那是一个银色长发的女人,月色下她的一双异色瞳孔如同玻璃珠一样,闪着无机质的冷光。
  即便组织中有着朗姆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青年的传闻,赤井秀一也知道,有一条信息是已经被确认、并且广为传播的:朗姆有一只眼睛是义眼。赤井秀一盯着女人透明色泽的右眼,不太确定那到底是虹膜异位症还是人工安置的眼珠。
  两人沉默地对望,女人飞快了扫了一圈教堂内部的构造,“黑麦,你是一个人来的?”她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气氛。
  “毕竟是重要的‘藏品’。没必要让太多人插手吧。”赤井秀一沉声回答,同样也在试探着对方的身份。
  “那么‘藏品’在哪里?”女人冷着脸询问,“如果你说出一些‘放在其他安全的地方’这样的傻话,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当然。”赤井秀一看着女人,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祭台,“我当然带了过来,就放在那边。”
  女人狐疑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而他毫不心虚地耸耸肩,“毕竟不是一个小东西,我没必要一直拎着手上吧。”
  他仿佛随意地撩了一下长发,侧身让开了通向祭台的道路——在撩起头发的同时,他敲击了一下通讯器,得到了“没有其他人”的回讯。
  对方只来了一个人。不管是不是朗姆,似乎自己拿下对方轻而易举。是朗姆,皆大欢喜;不是朗姆,会被派来此地的也一定是朗姆的心腹。
  女人朝祭台走去,慢慢朝赤井秀一接近,在两人错身的瞬间,赤井秀一伸出了手。
  ***
  “什么事?”女人抬头扫了一眼赤井秀一,她的视线在对方停留在空气中的手上飞快地略过。
  “本来想说,不如由我代劳……但是,我想你应该会更倾向于自己去验证‘藏品’的真伪吧。”赤井秀一的声线依然稳定,仿佛通讯器里传来的“有人前来”的信息不存在一样。
  女人轻哼一声,重新迈开了脚步。
  赤井秀一收回了放在女人身上的视线,有些犹豫地看向教堂的大门。
  一人。
  通讯器又传来了一条信息。
  会是谁?
  赤井秀一沉着脸,是组织的人?还是偶然路过的人?虽然半夜路过废弃的教堂听着十分可疑,可是今夜的池袋,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在市区混乱的大背景之下,荒无人烟的郊区在有些人眼里反而更加安全。
  “什么人?!”同样警惕着周围环境的女人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她飞快地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赤井秀一。“黑麦?”她没有立刻开枪,可是话语间的怀疑也非常明显。
  似乎并不是对方安排的人。
  赤井秀一眉头微皱,“不是你带的人?”他微微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无辜。“可别用枪口对着自己人。”他侧头看向教堂大门,余光却盯着枪口,如果对方开枪,他有自信可以第一时间躲过子弹。
  女人轻哼一声,同样把视线投向教堂之外。
  同时出现在两人视线里的,是一个惊慌失措的老人,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仿佛刚刚从什么地方死里逃生一样。
  “你、你们,是什么人?!”老人嘶哑的声线里有着无法隐藏的慌乱。“和、和那些疯子是一伙的么?”
  最糟糕的结果。
  赤井秀一暗自咬牙:似乎这只是一个误入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