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击中了最后一个试图追踪过来的黑衣人,他向上抬起了枪口,扭身坐正。他此时正坐在杜卡迪的后座,这种摩托车本来是为单人驾驶设计的,虽然不是没办法承载两人,但是后座过于狭小,他和森川檀一样都是高大的成年男性,刚刚在激战时还不觉得,此时已经初步脱离了险境,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森川檀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他伸手就可以揽住对方的腰,近得他微微倾身就能和对方的后背贴合在一起。
  “怎么了?”森川檀注意到了身后子弹出膛的声音已经告一段落,他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
  “结束了。”赤井秀一收敛了心绪,他低头观察了自己的手许久,犹豫地反手扣住了后座的椅沿。
  “朗姆带来的人比我想象得多。”森川檀向赤井秀一解释着局势,“罪歌对他的重要性恐怕不容小觑,他这一次势在必得。”
  “你过来了的话,朗姆那边怎么办?”赤井秀一沉声问道,暂时按下了心中奇怪的悸动,回到了如今的正事上。
  “ga正在努力拖住朗姆,但是为了避免他叫来的支援从这边过来,我觉得还是先和fbi汇合比较好。”森川檀说着自己的计划,末了,他轻笑一声,“而且,库拉索得到了抓住你的命令,朗姆还分了一部分手下来追击。”他减慢了车速,确保自己温和的声音不会被飒飒的风声压住,“我想,还是你这边更重要一点。”
  赤井秀一摸索着枪托,他觉得自己体内、刚刚因为激战而升起的荷尔蒙似乎又无法平息地喧哗了起来。“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抓住。”他哑着嗓子,像是努力抖落着尾羽的鸟,不服气地强调着自己的本事。
  “当然,哪怕我没有来,你也能抢走一辆汽车然后和fbi汇合的。”森川檀安抚地说着,“所以,我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赤井秀一的心又跳了起来,他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高昂的荷尔蒙在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血管,人的确不应该把自己交给本能,但是很多时候、一时的冲动却不是轻易就能压抑得住的。
  听着身后突然再次陷入沉默,森川檀嘴角勾起了绝对称不上是善意的微笑。
  ***
  杜卡迪的行驶速度飞快,fbi的留守点很快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看起来情况不太妙。”森川檀减弱了油门,摩托车的轰鸣声也随之变小。“朗姆的支援比想象得多,和你的同事们刚好对上了。”
  赤井秀一重新举起了枪,“只要你带的弹夹够多。”他充满自信地回答。
  “那么,坐稳了。”森川檀轻笑,将油门扭到了最大,摩托车的嘶鸣响彻夜空,他们二人乘着风朝黑衣人冲去。
  在撞飞了围堵的一波黑衣人后,黑压压的乌鸦群被红色的彗星撕开了一条裂口。赤井秀一从杜卡迪上翻身而下,和朱蒂、安德雷等人汇合。
  “秀!”朱蒂有些惊喜地喊道,“你怎么过来了?”
  “朗姆的支援比想象得多。”赤井秀一一边回应着朱蒂,一边更换着弹夹,他刚刚已经射空了一轮子弹,敌人仍然如潮水一样涌来。“必须要留住这一群人,不然ga那边压力会非常大。”他顺手用枪托砸晕了一个朝自己袭来的黑衣人,然后向詹姆斯汇报当前的情况。
  “我们的人恐怕在数量上比不过朗姆的支援。”詹姆斯皱着眉头,他带着几十个fbi秘密进入日本,如果闹出的动静太大在国际上可不好交代。
  这就是不打算恋战的意思了。赤井秀一明白了上司的决定。“我们和ga还在合作。”他扫了一眼在乌鸦群里几进几出的红色彗星,沉声提醒着。
  “只是临时合作而已。”詹姆斯耸耸肩,有些无奈:“ga那边能不能抓住朗姆还是两说。”
  “但是,如果让这群支援朗姆的组织成员顺利过去,ga那边必输无疑。”赤井秀一绿眸中闪过了坚定的光,再次劝说着:“ga把信任交给了我们,我们不能随便辜负这样的信任。”
  詹姆斯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们再抵抗一阵子。”
  赤井秀一点点头,他知道,在局势不够明朗的现在,这已经是上司能做的最大的退让了。他微微皱眉,暗忖还是得通知ga的人也来支援、才有把握在数量上赢过朗姆。
  akira在哪?
  他视线只需要轻轻一扫,就能立刻发现杜卡迪高速移动下的残影。他抬起枪,几个点射,清空了朝红色彗星那边冲去的几个黑衣人,然后又看着森川檀扭转车头朝自己的方向驶来。就像在人群中他能找到对方一样,对方也能准确地在混战的双方中抓住自己的身影。
  这样的认知在赤井秀一的心头停留了一瞬,如同蜻蜓点过水面一样,泛起了涟漪。
  “看来,你的上司准备撤退了。”还没等赤井秀一说些什么,森川檀就已经这么开口说道。他从来就不觉得fbi会在和日本的官方机构的合作之中出大力气,他如今真正想要做的也只是拖住fbi撤退的脚步,让朗姆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追上来罢了。
  赤井秀一抿了抿嘴,他倒不觉得以对方的心智,会看不出fbi的打算,他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向森川檀袒露上司的决定而已。在他看来,对方好不容易交付了信任,而他却不能将这份信任贯彻到底。那对方会怎么看fbi?又会怎么看自己?他实在是不愿意那双眸子投向自己的视线中,充满对自己的失望。
  “詹姆斯还会再抵挡一会。”赤井秀一沉声说,“等ga那边的支援到了,他就会撤退。”他为自己上司的行为找补道,如果ga的支援到了,fbi再撤退的话,至少听起来还算有一些道义,哪怕双方合作中道崩殂,fbi也不至于落了下成。
  ga当然不会有支援。事实上,ga的人都还在池袋市内,他们目前在jc局里应对求助的游客,在医院看守中岛沙树,或者是在街上配合平和岛静雄清理着罪歌感染的受害者。计划中,会在教堂附近伏击的ga,只是纯粹的骗局,朗姆那边,从头到尾丝毫没有ga的影子。
  用朗姆和fbi彼此作为诱饵,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才是ga登场的时刻。
  现在,死死咬住黑麦的朗姆,锲而不舍地追踪过来了。可是fbi还丝毫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还以为清理完现场的黑衣人就已经是结尾。
  森川檀摇了摇头,“城里的感染者拖住了ga的后续支援。”他的眼神看着有些忧郁,“朗姆那边,我的手下也没有给我回信。”他看着赤井秀一,尽量温和地说:“恐怕我们把朗姆想的太简单了——这种情况下,fbi优先自己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如果fbi撤走了,你打算怎么办?”赤井秀一伸手握住了杜卡迪的把手,以免对方突然拧动油门,就此离开。
  “这里是我的国土,难道我还会退缩么?”森川檀轻笑了一声,温柔地拂开了赤井秀一的手。“我不会做无谓的牺牲,但是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朗姆。”他的眼睛里在月色下仿佛熠熠发光一样,闪着光彩。正直,善良,勇敢,无畏——这些能凸显人性美好的词语在这一瞬间仿佛都集合在他的身上一样,令人心动。
  赤井秀一抓住了森川檀的手腕,他睁大了眼睛,绿色的眸子里全是对方的身影,盛满了他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的执着。“fbi撤走了,但是我会在。”他上前一步,拉近了自己和森川檀之间的距离,低声说道:“我的卧底工作结束了,现在是假期。”
  “假期?”森川檀微微一愣。
  “当然,而且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假期。”赤井秀一点点头,他看着森川檀如同黑曜石一般夺目的眸子,想伸手触摸,想贴近亲吻,可是最后却只是哑着嗓子,笑了笑:“我的假期,我说了算。”
  ***
  朱蒂看着月光下对视了两人,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砸向黑衣人的拳头越加狠厉,这让她身侧的安德雷暗自打了个寒颤。
  “朱蒂,我怎么感觉人越来越多了?”安德雷决定分散一下同事的注意力,这并不是临时找的话题,而是确实正在发生的情况。
  “我们得撤了。”詹姆斯同样挤到了这边,他的弹夹已经捉襟见肘,可是这些援兵的数量却丝毫不见减少。
  “我去通知秀。”朱蒂咬了咬牙,她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却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在悄然改变。
  在场的fbi受伤的有不少,他们已经在詹姆斯的命令下匆匆跑向自己的汽车,准备好了撤离。
  “秀!”隔着人群,朱蒂大声提醒着赤井秀一。
  “真的不打算离开么?”听到这个声响的森川檀轻轻一笑,他侧头看着车道远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朗姆过来到底还需要多久。
  “你的目标不是朗姆么?”赤井秀一没有理会朱蒂的呼唤,他朝森川檀点点头,“正巧,我也是。”
  “你的上司一定会杀了我的。”森川檀伸手,眼角含笑。他伸手捧起赤井秀一的长发,哪怕经历了厮杀,对方的秀发依然光滑得如同上好的绸缎。
  在这瞬间,赤井秀一甚至以为对方会低头吻上自己的头发,这样的举动过于暧昧,可是他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究其原因也不言而喻。
  赤井秀一僵在了原地,却发现对方其实只是把那捧头发又轻轻压回了他耳后。森川檀捋过他的头发,指尖在他的耳尖擦过,轻柔的触感一碰即逝。
  “詹姆斯不会这样做的。”赤井秀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只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虽然一开始的确是他自己迈出的第一步,可是现在森川檀朝他逼近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凭着空气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他一定能听见我的心跳,不然他的笑意为什么会这么明显?
  ***
  已经能远远观察到朗姆的追兵了,但是fbi却只以为这是朗姆派来的另一波支援。
  “我们得撤了。”这次是詹姆斯过来劝说,他眼神微妙地打量了一眼赤井秀一和森川檀,“朗姆派来的人太多了。”
  赤井秀一看向森川檀,“ga那边还没有消息?”
  森川檀摇摇头,“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他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难过的样子。
  赤井秀一心头一紧,想出声安慰却又觉得言拙。他拍了拍森川檀的肩膀,“你跟我们一起先撤离吧。”他叹了口气,“这次的任务失败了。”
  他暴露了身份,而森川檀失去了战友,所幸朗姆需要的罪歌还在森川檀手上,他们还不算输了个彻底。
  “这一笔账先记下吧。”赤井秀一劝说着,他有些担心对方会因为冲动而不愿意离开。“我们先陪着你一起进城,你回到ga的总部会安全一些。”
  森川檀摇摇头,“我们分开走。”他扫了一眼在场其他的fbi,又看向了赤井秀一,“合作已经结束了。”
  “可是我说的话却没有。”赤井秀一拉住了森川檀的手,“你和我之间——”
  “赤井君?”感觉属下似乎有单干的心思,但是听起来仿佛又有更深一层意思。詹姆斯茫然了一瞬间,想说些什么,却被朱蒂用犀利的眼神堵了回去。
  森川檀温和地笑了,他退后几步,拉开了自己和赤井秀一的距离。“fbi可离不开你。”他的眼神飞快地略过詹姆斯等人,“你和你的同事在一起会更好。”
  “秀?”朱蒂紧张地提醒着众人,“时间不等人。”
  赤井秀一握了握拳,手上一空的感觉仿佛牵连着他的内心。
  森川檀跨坐上了杜卡迪,摩托车轰鸣的声音再次响起。“有机会我们会再见的。”他朝赤井秀一点点头,月光下,嘴角的笑意更加温柔。
  ***
  “波本!黑麦现在到底在哪里?”通讯器那头,哪怕是电子合成音也压抑不住说话之人的愤怒。
  “稍等片刻。”安室透把通讯器放离了自己的耳边,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了几下,黑客榎田按计划已经已经停下了拦截,通讯塔重新恢复了工作。“现在池袋的通讯已经在缓慢地恢复了。待会您就可以收到黑麦的定位。”
  安室透愉快地笑了起来,听起来充满了幸灾乐祸:“保证是最准确的那种。”
  对面闻言迫不及待地挂断了通讯器。听着通讯器里的忙音,安室透耸耸肩,朗姆一向性急,他早已经习惯。他拿出手机,低头看着屏幕右上角的通讯信号显示格渐渐恢复了满格,迫不及待地打算按下自己早已经熟记于胸的一连串数字。
  可是,还没等他按下通话键,已经有电话打了进来。他看着来电提示,嘴角扬起了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笑意。
  “帕图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喜悦,他愉快地、轻柔地呼唤着对方,像含苞已久的花朵,终于在此刻绽放了身姿。
  他想问对方还好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继续被罪歌影响。他其实不关心计划的始末,在朗姆通讯传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哪怕对手是朗姆,也没有发觉到任何不对劲。
  所以,他只是单纯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传递着自己也觉得诧异的思念。
  哪怕,只是短短一夜未见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