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琴酒。”森川檀轻笑着,他背靠着实验台,视线睃巡着、借助四周陈列的实验装置的外壳的反光来模糊地观察着琴酒的动向。他看不到琴酒狰狞的表情,但是却能从语气中感受到对方是如何地咬牙切齿。“看来,你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牢牢地记住了我。”
  “伤口还疼么?”他仿佛十分关心地询问着,语气饱含着恶劣的笑意。“被马格南贯穿的地方没那么容易痊愈,你觉得你还可以支撑多久的高强度厮杀呢?”
  “这一点时间足够我把你撕碎了吧。”面对挑衅,琴酒阴恻恻地说着,他死死盯着实验台,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的射击方向,力求在青年探头的瞬间就能让伯.莱塔的子弹穿透对方的头颅。
  “啊,那可不一定。”森川檀抬眼扫视了一下在实验室天花板斜角的监视器,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如同创世纪的第一天,神说要有光、世界便区分了白昼与夜晚一样。森川檀的响指就像是一个宣言、一个信号,带来了光与暗。上一秒还明亮得仿佛几千个白炽灯在同时工作的实验室,突然熄灭了所有光源,让一切都归于黑暗。
  视网膜上骤然只剩下了印象的残留,琴酒立刻朝记忆中的方向连开三枪,同时马上改变自己站立的位置。他的夜视能力不错,但是任何人类在光源的突然变化之下,机体都需要适应的时间。琴酒也知道,此刻青年操纵着光源的变化,是有心算计无心,他势必已经记住了自己的位置,如果不及时换位,青年随时都有可能从实验台后跳出,直奔自己的要害。
  子弹如预料一般落空了。
  琴酒拿着伯.莱塔,尽可能地放轻自己行动时的响动,衣物的摩擦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下,都显得格外刺耳。琴酒背靠着实验室的墙壁,躲在了大门和一个巨大实验装置的夹缝之中,这样,他只需要小心来自正面和侧面的攻击,他有些恼怒于自己此刻只能进行防守,但是在摸到猎物的动向之前,任何猎手都应该有足够的耐心。
  沉默地对峙中,率先发难的是森川檀。
  琴酒捕捉到了利器破空的声音,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精准地朝着他的身侧袭来。琴酒飞快地从躲藏的角落闪出,右手持着伯.莱塔,挡在了自己左侧的肩胛骨附近。“叮”地一声,有什么撞击上了伯.莱塔的枪身,回忆起见面时青年正在解剖试验用的小鼠,琴酒很快就意识到了被挡住、落地的应该就是当时对方手中的手术刀。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自己在短暂数分钟内记下的实验室的布局,从手术刀投掷来的方向逆推回去,可以得到上一秒青年的位置。而结合他脑海中实验室的布局,琴酒不难理清青年自光源熄灭之后行动的轨迹,同时,他也推断出对方在一击不成之后,会飞快转移的位置。
  那么,终于轮到猎手出击了。琴酒微眯着双眼,朝自己斜前方开了一枪,然后立刻又往反方向跨出一步。在他计算到青年的位置之后,故意放出的枪声反而是诱饵,用来迷惑对方朝虚假的位置进行攻击。
  他屏住呼吸,眼睛看不到猎物没有关系,他还可以通过空气中气流的改变和环境中微小的动静来捕捉猎物移动的痕迹。他在心里默数着,然后本能地朝身侧挥出一拳,凛冽的拳风似乎擦着对方的身体而过。琴酒心头涌起微妙的遗憾,但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他改拳为爪,又试图抓住对方的关节进行钳制。
  青年仿佛不经意地后退,刚好闪过了这一击。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就非常接近了,近得仿佛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吐息。琴酒容不得这样的好机会在指尖流过,他立刻欺身上前,提膝翻胯,打算用快速的一击鞭腿直接重击对方。但是青年如同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一样,伸手格挡住这一次重击,他后退一步,卸去了琴酒的力道。琴酒感受到小腿被青年钳入怀中,立刻扣下了伯.莱塔的扳机,这样的近身战,哪怕什么都看不到地开枪,子弹射中对方的几率也拔到了无限高,而要躲开子弹,就只能再次拉开双方的距离。
  所以青年立刻放开了琴酒,向后飞快退了几步,琴酒都能闻到高速子弹擦过衣角时,微微烧焦的气味。琴酒赞叹了一秒对方极快的反应速度,又提枪攻了上去,再次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青年仿佛就这么落入了颓势一样,且战且退一般和他拳脚来往了几个回合。
  琴酒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兴奋,他似乎只差一点就能抓住青年,虽然每一次的关键出击都被对方巧妙地化解开,但是随着他不断进攻,青年防御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下一次,似乎下一次就能彻底地压制住对方了。琴酒被这样的念头勾得越加兴起,手下的动作更加大开大合。
  最后,他钳住了对方的肩膀,伯.莱塔直直比着对方的腹部。避无可避了吧。琴酒的眼里闪过一丝红光,嘴角咧开,得意地笑着。
  “抓到你了,akira。”他舔着唇,有些遗憾看不见青年惊慌失措的样子。那必然是如同狼嘴之下可怜又弱小的羊羔,在瑟瑟发抖,在跪地求饶。他狞笑着直接扣下了伯.莱塔的扳机,对方当时直接用马格南报废了自己的左臂,他当然也要回赠给对方一套子弹套餐。
  “咔。”没有想象中子弹射入肉.体的钝感,只有清脆的一声提醒着琴酒,他15发伯.莱塔子弹早就在你来我往的追击之中,射空了。而他因为被马上就要捕捉到猎物的兴奋蛊惑,竟然没有更换弹匣。
  但是,这也没有关系吧——反正他已经咬住了他的猎物。
  琴酒手下渐渐用劲,除了开枪以外,他有很多方式可以临时解除掉猎物的战斗力,比如折断对方的手臂?只要能听到青年的哀鸣,他此刻就能得到至高的愉悦。
  “啊,的确。”森川檀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平静,丝毫没有琴酒想象中的恐慌。“抓到了呢。”他意味不明地说着。
  琴酒心头一震,直觉不太对劲。
  下一秒,森川檀提膝攻向了琴酒的腹部,丝毫不见刚刚的颓势。琴酒本能地后缩想躲过这一击,但是森川檀的目的却只是为了撼动琴酒的重心,他改变腿上的攻击,又踹向了琴酒的膝盖,同时双手反扭住琴酒钳住自己肩膀的左手,上下同时出击,琴酒重心自然地偏移,他的腰部撞击到了身侧的障碍物。
  是实验台。琴酒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了这个念头。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的位置竟然从大门移到了实验室内部?琴酒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身体抵靠着实验台的边沿,因为重心不稳的缘故,他踉跄着半倒在地,而他的左手则被森川檀用大力压在了台面之上。
  “咔擦。”随着一声轻响,琴酒感受到自己的左腕一片冰凉,他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左手,却发现被锁的严严实实。
  “啪。”森川檀踢脚踢向了琴酒的右手,踢开了他手中的伯.莱塔,然后一脚踩住了他的手掌。皮鞋和指骨之间的碾压感,让琴酒紧紧皱起了眉头,额头渐渐沁出了冷汗。
  “抓到你了哦,琴酒。”森川檀用同样的话语朝琴酒致意,他脚上逐渐用力,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了沙鹰。随着清脆的上膛声响起,整个实验室又像得到了神明的指示一样,重新回到了光明。
  琴酒不自觉地眯了眼睛,去躲避这片刻刺眼的光芒。可是哪怕视线模糊,他也能捕捉到森川檀嘴角那恶劣的微笑。
  哪里像是“akira”啊,这种男人。
  琴酒心头掠过这样的感慨,然后被光线的强烈冲击而激得闭上了眼睛,可是森川檀的笑容却停留在了视网膜之上,仿佛光与暗交锋之后留下了不灭的痕迹。
  等到数秒之后,琴酒才重新睁大了眼睛,他此时摔坐在地上,左手被实验台上的固定器铐住。左臂的伤口被这样强行扭曲和固定之后,无疑已经撕裂了,淡淡的血腥味在他的鼻尖涌动着。他的右手被森川檀踩在脚下,对方只要再继续用劲,等指骨碎裂之后,他右手也没有办法再继续拿枪了。
  要害都受制于人,可琴酒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的处境,他仰着头,看着沐浴着冰冷白炽灯光线下的森川檀。他碧色的双眸只在沙鹰黑洞洞的枪口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了森川檀的脸上。对方拥有着“akira”的名字,却冰凉地如同极光,再明亮也是极地上的毫无温度的奇迹。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森川檀,“这次不用手铐了么?akira。”他舔了舔嘴唇,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哦?你还想再被逮捕一次么?”森川檀挑了挑眉,他拿着沙鹰的手非常地稳,他微微弯腰,枪口比上了琴酒的眉心。“你不怕死么?”
  沙鹰的冰凉也没有让琴酒产生一丝惧意,“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他嘲讽地笑了,“我的性命威胁不到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他看着森川檀毫无变化的表情,“上一次ga没有机会审讯我,让你做了无用功吧?所以这一次的目标依然是我?”
  “我竟然让ga这么惦记么?”他说着“ga”,却盯着森川檀,仿佛意有所指一般。
  “毕竟是组织的topkiller呢。”森川檀平静地笑了,“你的价值,恐怕比你想象得要重要很多。”
  “那么,我就更不需要害怕死亡了,不是么?”琴酒咧开嘴笑了,如同找到了森川檀的弱点一样,带上了几分得意。“毕竟在你口中,我如此‘重要’。”
  “但是,那是对ga而言。”森川檀微笑了起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直起腰,瞄准琴酒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开枪。
  在子弹击中自己的瞬间,琴酒瞪大了眼睛,他的脑海里被这意料之外的消息洗刷着,身体上的疼痛反而后知后觉才地传递到大脑之中。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开口却呛出了大量血沫。
  “现在,你还觉得我不会杀掉你么?”森川檀吹了吹沙鹰枪口的火药烟雾,转头看向琴酒,漆黑的双眸不带一点波动。
  “哈哈哈哈哈哈。”琴酒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可是他仍然止不住地笑着,他在一步一步走近死亡,森川檀的子弹击中了他心脏旁的大血管,按照这个流血速度,除非森川檀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立刻给他开胸取子弹,不然他绝对撑不下去。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选择成为一个杀手,就已经做好了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杀掉的准备。杀人者,人恒杀之。在他第一天拿起枪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会死在失手之中,他会死在寻仇之中,他会死在每一天的任何一个时刻。
  但是即使他不畏惧死亡,他也会对杀掉自己的人本能地产生一丝好奇。人类,对于带给自己生和死的人,总是会有微妙的感情。
  “你欺骗了ga——”他吞下了口中涌动的鲜血,喃喃自语,“你身上的血腥味藏都藏不住,你如果是ga,那可就是像进入了羊群的狼一样打眼。”他抬了抬眼,大量丢失的鲜血带走了他的力气,但是他仍然坚持着挺直着脊背,丝毫不肯示弱。“而那群人竟然这么愚蠢?”他又想大声嘲笑着那些所谓的正义人士目盲眼瞎,竟然把这样的恶之花当做自己的一员。
  “所以,你真的是‘akira’么?”琴酒眯起眼睛,冷不丁地问道。
  “你已经快要死了,却还在惦记着为你的组织找到卧底么?”森川檀挑了挑眉,这明明是一头孤狼,桀骜、骁勇,明明该是游走在黑暗里、遵循着丛林法则的野兽,不该为任何人和物低下头颅,但却意外地拥有可贵的忠诚。他松开踩在琴酒右手上的脚,转而踩上了对方的左肩,在撕裂的伤口上碾压着:“你的boss知道你这么忠心耿耿么?”
  琴酒嗤笑一声,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依然充满了杀气。
  这个人,恐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会不放弃咬断猎物的喉咙吧?森川檀并不讨厌对方的忠诚,事实上,在mafia之中,背弃了组织的叛徒才是值得唾弃和挫骨扬灰的一方。
  “你稍微让我有点兴趣了,琴酒。”森川檀看着琴酒,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害怕活着么?”
  森川檀伸手触摸着琴酒接近冰凉的脸颊,和失去血色的嘴唇,却被琴酒直接张嘴咬住了指尖。琴酒锐利的犬齿扎入了森川檀柔软的指腹,要不是渐渐失去力气,琴酒可以直接咬断对方的骨头。
  “你最好不要让我活下来。”在沉入失血过多所带来的黑沉梦境之前,琴酒用自以为恶狠狠的语气,虚弱地警告着森川檀。
  森川檀平静地抽出自己的手,不顾疼痛地把指尖的血迹抹在了琴酒苍白的嘴唇之上。
  “如果你的boss不值得你这样忠诚的话——”森川檀垂下眼帘,“那么,你会变成什么样呢?真是,有点期待啊,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