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却已经显露出过于难缠的性格了。是天性?还是被人故意培养成这样的?诸伏景光眼角下垂,心情并不愉快。少年言行举止间的既视感太强,很难不让他猜测,正是帕图斯的言传身教,才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展现出如此尖锐的特性。
  森川檀感觉到诸伏景光隐秘的不满的目光,毫不在意。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在诸伏景光看来,这就像是赞许和鼓励一样。
  而实际上,森川檀只是想提醒少年,此刻诸伏景光几乎已经被全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少年的警惕和针对可以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那样的举动天然就可以吸引住诸伏景光的视线,而明面上的毒饵只需要自己就够了。
  “不过,我想hiro君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什么情报该传递出去,什么情报又该烂在肚子里。”森川檀接过话头,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好心提醒,而不是轻言威胁一样。
  诸伏景光把少年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或许自己确实不方便出手,但是对帕图斯感兴趣的组织里的人,肯定有不少,这个“家人”身份的少年,总有一天能派的上用场。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诸伏景光朝少年问道。
  少年抬起头,看了一眼森川檀,而对方似乎也正在思考着什么。
  “大庭叶藏。”森川檀想到了诸伏景光曾经推荐过的那本书的主角,他向两人介绍道:“他的名字是大庭叶藏。”
  少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假名而已,只要呼唤的人是自己希望的那个人,那么叫什么都无所谓。虽然他更希望能被森川檀坦坦荡荡地称作“太宰治”,但是他却隐隐觉得青年似乎还有重重顾虑。
  而诸伏景光则有点好笑了。不过是半天前才发生的事,他还不至于健忘到已经忘记了。他们在出门之前不就是在讨论着小说家的作品么?他还特意推荐了《人间失格》,理由就是主角大庭叶藏仿佛是作者自身的投影。
  “好吧,大庭叶藏。”诸伏景光轻笑一声,顺手把自己买好的书递了过去,“你就是说他叫太宰治也行的。”
  少年听到这个名字,挑了挑眉,他身量不够,看不到那本书的封面,却能感觉到青年对那本书的复杂心绪。
  “叶藏,你帮我拿着书吧。”森川檀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按捺着什么一样。
  少年朝诸伏景光摊开手,侧了侧头,示意对方把书给自己。
  可下一秒,森川檀又像后悔了一样,突然阻止了两人的动作。“算了。”他抢在少年之前接过了诸伏景光手中的书。那本书应该是精装的典藏版,书皮有着厚实的书壳包裹,入手的瞬间就能感受到书籍本身的重量,一如他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诸伏景光不太明白这样反复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他都开始有些怀疑起来,这本书是不是内藏什么玄机。
  “《人间失格》虽然小孩子看确实沉重了一点,但是还没到少儿不宜的地步吧?”诸伏景光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他开玩笑般说道,“既然跑腿任务已经结束,那我就先回去了。”
  森川檀握住书壳的手一紧,他朝诸伏景光点点头:“嗯,回头见。”等看着对方转身的背影越行越远之后,才轻轻说道:“太宰,你听到了什么?”
  少年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你们在交易违禁品?”
  森川檀轻笑了起来,他捏着书壳的指尖微微泛白,“没错,确实是‘不能说’的东西。”
  ***
  诸伏景光快步离开了街边的商铺,他虽然对两人之间变得有些微妙的氛围感到好奇,但是同样也知道,那应该属于一个现在还不方便探究的秘密,他暂时为了自身的安全,还是不要在帕图斯的雷区上起舞会比较好。
  只是,没有想到帕图斯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诸伏景光回忆着面对少年时,帕图斯连眼里都蕴藏着笑意的样子,不得不感慨人类的多面性。他曾经以为帕图斯也是和琴酒一样血管里都流淌着漆黑液体的一员,但是这匆匆一个照面,却让他发现,哪怕是血液都被黑暗浸染,可帕图斯也依然存在着会温柔对待的人。
  即便会让他改变态度的人少到也许只有一个,可这也是帕图斯并非无药可救的证据。大概只有琴酒那样冷酷残忍的人,内心才是真正如坚冰一样,丝毫没有柔软的地方。
  诸伏景光看着头顶的阳光,只要那样的人存在,帕图斯就不会是毫无破绽。而他总会从铁板的缝隙中找到切入的口子。他是潜入搜查官,本来就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想试试,能不能从微不可查的细缝中,挤进那个青年的内心世界。
  ***
  这次出门除了打算暗中联系自己的联络人以外,诸伏景光其实还计划着去组织的据点一趟。他穿过商店街,朝自己的安全屋走去,打算先去安全屋里做一些准备。
  等到了自己的安全屋前,诸伏景光敏锐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把手轻轻放在安全屋的把手上,感受到铁质把手上传来的温度,不是铁制品一贯的冰凉,而是带上了些许前一个来客的体温。
  屋子里有人。
  他瞬间就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个安全屋挂靠在他的假身份“绿川枫”名下,知道这个地点的,理论上只有自己的上司波本。可zero一般要来之前也会提前给自己信息,断不会做不速之客。
  来者不善。
  他立刻朝自己后腰摸去,拔出h&k·p7m8。他站在大门的右侧方,用左手轻轻扭动把手,右手打开手枪的保险,枪口微微朝下,保证自己既能第一时间瞄准又不至于会走火误伤。
  门缓缓地被拉开了一道缝,他只能从缝中看到室内一片暗沉,仿佛是拉上了窗帘,但却没有开灯。诸伏景光小心地继续扩大门缝的宽度,动作轻微到让老旧的门都发不出一点“吱呀”的动静。
  他侧着身,闪进屋内,后背抵着大门,悄悄地用身体把门压回虚掩的状态。
  他努力适应着屋内的黑暗,视线在屋内的摆设上不断移动,试图捕捉到可以让人藏身的地方。
  “咔哒。”突然,眼前一片白光,他立刻微眯上双眼,调整因为在黑暗中待久之后、骤然见光所带来的视线中的片刻泛白。同时,他双手持枪,先对着开关处射出了警告性的一枪。
  “火气还真是有点大呢。”沙发上传来这么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她语气悠长地叹息着:“akira,冷静点,是自己人。”
  akira?诸伏景光心里一跳,但却还是持枪转向了沙发上的女人。“你是谁?akira又是谁?”
  沙发上的女人穿着制式的深蓝色西装,黑色的齐耳短发显得有些英气。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朝诸伏景光伸出手:“akira,初次见面,我是ga为你安排的、你的新任联络人,二阶堂莜。”
  “你的联络人已经失踪了,接下来你的工作将交由我来负责。”女人亲切而诚恳地说着:“一直以来辛苦了,想必堂本桑的失踪也让你很困扰吧。”
  堂本前辈?
  诸伏景光放在扳机上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另一处安全屋内。
  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地开枪,朝对着自己友好伸手的女人连射三发子弹。
  “akira!你是想背叛ga么!”女人快速闪身,只勉勉强强躲开了要害,子弹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带起了一层胶质的破损,却没有一滴鲜红的液体渗出。
  果然,是人.皮.面具么?
  赤井秀一轻哼一声,“呵,我不知道‘akira’是什么,但是ga的话,是敌人才对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留情地继续开枪。
  女人仓皇地躲避着,连忙结束了这场试探:“黑麦!住手!快住手!”
  “哼。”赤井秀一轻蔑地冷笑着,这才停止了射击的动作:“你的代号?还有,是谁派你来搞这么一出无聊的把戏的?”
  女人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道:“你还真是毫不留情啊,黑麦。”
  “对待敌人,留情可没什么好处。”赤井秀一拿着枪,直接比上了女人的太阳穴,“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喂,都说了是同伴了,还这样可不太好吧?”女人人.皮.面具下的脸开始渗出冷汗,但是因为面具的遮挡,却并不会表露出来。“我是阿斯蒂,朗姆手下的情报人员。”
  “哦?我什么时候入了朗姆的眼了?”赤井秀一依然没有收起枪,“不说清楚的话,我想就算我现在开枪、事后也能说得过去呢。”
  “因为你们这次的任务失败得很彻底哦。”名为阿斯蒂的女人扫了一眼黑麦,勾起了一个妩媚的笑容,“你们之间的某个人是ga的卧底,正是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朗姆大人才决定出手试探的。”
  “这个任务卷进去的人可多了,朗姆难道要派出同样数量的演员么?”赤井秀一表面上不屑一顾地说着,脑海中却闪过了瞭望镜中,最后自己看到的那张年轻男人的面容。
  怎么看自己也跟那个人毫无相像之处吧?难道琴酒在制药厂基地里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
  阿斯蒂神秘地笑着:“朗姆大人自然有消息来源,实际上,要不是有这样的消息来源,恐怕你们任务失败、琴酒都落马的消息可没那么容易被组织探听到。”
  那就是说明ga里面有组织的线人了。
  赤井秀一了然,但是却仍然维持着冷峻的表情:“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可是琴酒那个小组唯一没有被抓住的人啊。”阿斯蒂娇笑着,用食指拨开了比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枪口:“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一场没有意义的表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