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户医院的某间病房内,小林正躺在床上。他脖子、手、腹部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尤其是右手,简直可以说是包绕得严严实实。他瞪大了眼睛,正盯着天花板发呆。他的右手被琴酒踩成了粉碎性骨折,就算日后恢复得再好,也不太可能握抢了。一个ga,不能持枪的话,就必须得退出一线,他的梦想仿佛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破碎了。
  小林咬着下唇,呜咽着,努力想把泪水憋回眼眶之中。他明明才见到了堂本前辈口中温柔又勇敢的akira前辈,他还遐想着将来可以和他共事,可是这点微末的期望,如今已经成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akira前辈……”小林缩在被子里,想躲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逃避现实。
  “吱呀——”病房的门似乎被人推开了。
  “吉永,你回来了么?”小林听到动静,但是却不想探头,只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着。“我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和胃口吃饭。”
  “可是,不吃饭的话,怎么有力气养伤呢?”并非是朋友的回应,小林听到了一个温和而亲切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正是他不久前才牢牢记住的声线。
  他惊讶地掀开罩在自己头顶的被子,看到黑发的青年一手捧着鲜花,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果篮,正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小林的脸刷得变得通红,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他刚刚掀被子的动作幅度太大,无疑拉扯到了还在漫长的恢复期的伤口。
  “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黑发青年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扶住了小林,他扯过枕头垫在小林的身后,又侧头看向了小林手上的输液器。那是用输液泵持续控制的镇痛剂,青年熟练地调节输液泵的参数,加大了镇痛药的剂量,压住了小林这一波疼痛。
  “akira前辈——”小林没意识到哪里不对,他还沉浸在突然见到惦记的人的惊喜之中,他想伸手扯住青年的衣摆,却低头看到了自己包成粽子一样的右手,猛地就生出了怯意。
  “前辈,怎么来了?”他低声说着,“卧底的工作还好么?琴酒,琴酒被——”他有些哽咽,akira前辈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抓住了琴酒,但是却被人劫走了。
  前辈会因此暴露么?小林惴惴不安。
  “没有关系哦。”黑发青年坐在床旁,他摸了摸小林的头发,轻声安慰着:“毕竟我还在这里不是么?但是你的伤——”青年的语气流露出一点难受,“如果我当时击毙琴酒就好了。”
  “这不是前辈的错!”小林争辩般地提高嗓音,“是我太弱了,如果我不这么弱,如果我也像akira前辈一样强的话……”小林的声音又渐渐低落下来,“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吧?”
  黑发青年拍了拍小林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他在床头柜前摆弄着花束,把买来探病的花小心地插进床头柜上的空花瓶里,然后像是整理枝叶一样,细心地调整着花和叶的位置。
  “前辈能来探望我,我很高兴,但是这样出入医院,前辈不会有危险么?”小林没有盯着黑发青年的一举一动,仍然垂着头。他本来可以强行给自己打气,让自己看上去还是十分有活力的样子,但是面对自己憧憬的前辈的安慰,他就像是充满气的气球突然被戳破了一样,现在只有丧气的叹息。
  “我暂时还算安全。”黑发青年整理好花束,又像是为了让花束能更好地接触太阳一样,把紧闭的窗帘拉开,让夕阳的光缓缓洒落进室内。
  “那就好,如果akira前辈也陷入危险的话,我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小林勉强地笑了笑。
  “只是,堂本前辈却——”黑发青年背对着小林,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艰涩,似乎是不太愿意告诉对方这个坏消息。
  “堂本前辈怎么了!”小林仰头,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焦急地询问着。
  黑发青年有些沉重,“组织的人捕捉到了前辈的行踪……”他止住了话头,但未尽的意思非常明显。
  “堂本前辈竟然……”小林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连手上输液器的血液倒流都没有注意到。他终于意识到卧底潜伏的工作不是听上去帅气的“电影007”,而是真正的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可既然堂本前辈被抓住了的话,那akira前辈你不也危险了么!”小林慌慌张张地喊着:“akira前辈你现在还不撤回ga这边来么?!”
  “我还不能回来。”黑发青年转头,他逆着阳光看向小林,表情有些让人看不真切:“堂本前辈是被一个金发的男人杀掉的,我必须要为他报仇才可以。”
  “金发的男人?”小林一惊,“难道是琴酒么?”
  “不,他的代号是波本,同样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组织干部。”黑发青年勾起嘴角,但是因为逆光,反而没有人能发现他的笑容。
  小林垂下眼帘:“可是,堂本前辈是你的联络人吧,他殉职的话,新的联络人该怎么办呢?”他舔了舔嘴唇,犹豫地说道:“如果,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是不是……”
  “受伤了也没有关系。”黑发青年转身,走到小林身边,他弯下腰,附在他耳边低语:“我现在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这应该是小林最梦寐以求的一句话了。他愕然着,被巨大的喜悦冲晕了头脑:“是、是这样么……”他支支吾吾的说着,“我只是一个新人,甚至,我现在连握抢都没有办法了。”他扭过头,看着黑发青年眼里传递出的信任,咬了咬牙,“我真的可以么?成为akira前辈新的联络人?”
  “应该说,让负伤的你成为我的联络人,才是最让我愧疚的事。”黑发青年笑得有些为难,但语气却不容质疑:“但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信任谁了。”
  “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联络人么?”黑发青年直起腰,朝小林伸出手。“这是一份十分危险的工作,一旦加入就绝对没有中途退出的道理。”
  “愿意的,我愿意的!”小林忙不迭地点头,好像晚一秒青年就会收回自己的邀请一样。
  “那么,今后就请多多指教了。”黑发青年这么说着。
  ***
  “明明就是成为‘我的眼线’嘛。”隐蔽式耳塞里,传来了少年的轻笑,“我还没发现阿檀骗人这么有一套呢。”
  “没有骗人哦,他的确是成了我的‘联络人’嘛。”森川檀一边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边低声地回应着耳机对面的少年。
  “可是你明明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吧。”少年摆弄着手里的信号接收器,一边笑嘻嘻地说:“可惜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好用的工具叫什么都可以。”森川檀无可置否,“有需要的话,我会回忆起来他的资料的。”
  “那倒是,他现在不就完全沉浸在你给他编织的梦境里了么?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少年嗤笑一声,“007的搭档叫什么来着?没想到他一个官方组织的人,竟然还有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梦想。”
  “在能利用这一点上,我倒是觉得有梦想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森川檀微微一笑,“而没有梦想的人,就容易被其他的东西所蛊惑,金钱,权力,女人——和这些东西比起来,至少梦想这个词语听上去要高大上了许多。”
  森川檀和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青年擦肩而过。对方提着两个便利店的便当,匆匆向自己离开的方向奔去。
  “你看,有些人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信仰,有些人被虚无缥缈的梦想遮蔽了眼睛。”森川檀的脚步不曾停留,仿佛对周围的人和事毫不在意一样,“而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会是朋友,也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ga如果意识到自己内部有线人的话,没道理不会去查每个人的现金流吧。”少年调整好信息接收器的波谱频率,滋滋作响了一会后,从发信器里传来清晰的对话声,那正是森川檀之前藏在花束中的窃听器运转的结果。
  “所以,暂时先猜测ga也在放长线、钓大鱼吧。”森川檀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只是在ga钓上鱼之前,先让我借用这只饵传递一些我想传递的信息吧。”
  “可是,成为卧底的联络人,这种需要高度保密的事,小林和吉永就算真的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林也不一定会对吉永全盘托出吧?”少年笑了笑,“而且,吉永不就是正瞒着小林成为组织的线人么?”
  “所以,我们需要给他们一点催化剂。”森川檀步入电梯。“我相信每个人在危机关头,都会有倾诉的欲望。”
  “啊,没错呢。”少年笑了笑,手上的手.枪“咔擦”一声上膛,他把手.枪的枪口对着身边正冷汗津津的一个棕发青年:“所以,还好有‘murderink’这种方便的组织呀,不然连催化剂都不好找。”
  “这位齐藤先生,就照我之前下订单的时候说好的那样,从那个特意为你拉开的窗帘之间,击中刚刚进入病房的那个男人吧。”
  “唔,我只是个公司的新人而已,这个任务是不是有点太……”名字叫做齐藤的青年扛着一把狙.击枪,不断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快一点哦,不然开枪的人就轮到我了。”少年把枪口抵上齐藤的太阳穴,笑嘻嘻地催促着。
  “莫名其妙受到攻击的吉永,一定会思考被袭击的原因,而这个时候,刚刚应承了一个秘密任务的小林,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把危险带给了朋友?”
  少年看着齐藤的子弹呼啸而去,眼里流露出几分看好戏的愉快,“吉永在这种情况下知道的消息,想必会不假思索地认为一定是真实的吧。‘波本’杀掉了‘堂本’,还在派人不断追踪着‘akira’,而失去了联络人的‘akira’孤立无援,只能寻找自己信任的后辈的帮助。”
  “人类总是会相信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知道的情报。”走出电梯,把身后连续不断的枪击声抛在脑海的森川檀,接过少年话头继续说道。
  “神秘主义就是有一点特别可爱,我想波本在没有得到确切情报之前,一定会暂时先认下‘击杀堂本’的‘功劳’,明面上,这对他可毫无害处,而且说不定他还会故弄玄虚地假装自己已经知道了卧底的信息。”
  “而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幼驯染就是那个卧底的话,为了保护苏格兰的身份,波本恐怕就更加不会否认这份‘功劳’了吧。可是这样的话,苏格兰可是会真的以为,是波本杀掉了自己的联络人哦。”
  少年叹息着,眼神盯着虚空,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只是无心之语:“所以,阿檀是想看到他们两人彼此伤害的样子么?”
  森川檀愣了愣,却没有回答少年的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