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明帘再一次失踪。
  谢平芜无奈,只能尝试着喊息虞。只是息虞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像明帘大多数时候都会回应她,谢平芜也很少找息虞。
  毕竟,息虞喜欢调戏她。
  (脏话)
  “息虞前辈,你在吗?”
  息虞没有回答她。
  “息虞前辈,明帘前辈说要将你做成蛇脍。”
  息虞:“……蛇什么来着?”
  谢平芜噤声,“前辈,这个幻境你会破吗?”
  息虞沉默了好久,就在谢平芜以为息虞又睡了过去的时候,息虞轻声道:“你来拿月辉珠?”
  还不等谢平芜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这个不是幻境,这是瞿奚的执念,无法破除。”
  瞿奚的执念?
  瞿奚是谁?
  “瞿奚便是你们口中的魔神。”息虞解释道:“你们现在是如何定义魔神的?”
  谢平芜想了想,她在书中隐约见过,“这世上只有一个真正的魔,便是魔神,而其余人虽然被称为魔道修士,实则只是因为修行的功法不正,加之不走正路,被称作魔。”
  “实际上,只要修行功法不正,便会被称作魔。”
  息虞嗯了声,难得正经了几分,却还是打了个哈欠,“魔这个词,便是恶的代表。”
  “他是恶念化身?”谢平芜想起自己看过的问道。
  息虞否认了,“这世上从无绝对的恶。”
  “明帘是神女,又怎么会创造出恶念的化身?”
  谢平芜一时之间不太明白,既然都是要灭世的魔神了,为什么还不算是绝对的恶。
  “是‘不加遏制的欲’。”息虞解释道。
  这样回答的话,一切迎刃而解。
  瞿奚对于明帘的执念强烈到想要毁掉明帘守护的华胥境,却又并没有真的动手杀死溪水之内的小银鱼。他算不得坏,只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执念不能像是幻象一样打破,却可以化解。”
  谢平芜抬眼,看向面前的瞿奚。
  面前的人和池俟几乎没有什么重叠的地方,谢平芜不太能将他联系到池俟身上。
  “瞿奚。”
  “你想做什么?”
  只有想要得到的事物没有得到,才会形成久久不能释怀的执念。
  “姐姐不知道?”
  谢平芜觉得他一口一个姐姐,让她觉得自己在犯罪。
  她忍住了让瞿奚闭嘴的冲动,温和地、慈祥地看着面前的魔神,“这世上,每个人的欲望都不一样,我为何会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少年伸手揽住谢平芜的腰。
  眨眼之间,云山万重皆在两人身下。
  谢平芜第一次御风,脚底连剑都不用踩,一时之间觉得大佬的出行方式就是比较拉风。
  少年魔神随手划破指尖,一道鲜血被他扯出来,化为一道赤红色的长带。
  他抬手,将谢平芜被风吹乱的长发松松系在脑后,这才开口道:“若姐姐不曾以自己的力量化出万物,你可以长命无忧,与三千世界共寿。”
  山峦之间生满树木,平原处青草迷离,山水之间屋舍隐约,耕牛与白鹭怡然其间。
  “尤其是那些人类,竟然将自己视作万物之主。”
  “他们开始掌控华胥境,那姐姐你呢?”
  谢平芜不知道明帘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摇了摇头,“这世上从无值得与否,只有愿不愿意。”
  明帘以身殉道,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呢?
  “瞿奚,你的姐姐已经死了。”
  “为了保护华胥境而死。”
  “我不是她,我是谢平芜。”
  谢平芜看着面前不可一世的少年露出一点愕然的表情,随即化为茫然,他冷冷地看着谢平芜,“你说什么?”
  “我是谢平芜,不是明帘。”
  “你思念的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再这样纠结,还有什么意义呢?”
  谢平芜问道。
  就算是书中,也从未说过五千年前华胥境的大劫是因为魔神。兴许,魔神瞿奚根本舍不得毁掉明帘在意的那一切。
  但是其中细节,五千年后已然不可考究。
  斯人已逝,往事成烟。
  没有旁人在意当事人的悲欢离合。
  瞿奚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谢平芜身周的一切都化为虚无,她站在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中间。
  远处荒草被风吹动,如血的残阳影里站着个执剑的少年。
  滴答。
  剑刃上的血溅落在地上,一层叠着一层的尸体躺在地上,池俟回过头,看到谢平芜朝他走来。
  他本能地想要丢开手里那把沾满鲜血的剑,却被身后扑来的数十人一掌劈开,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来。他手中的剑快得近乎是本能,朝着最近那人的命脉而去。
  荒草尽处,是一座近乎监牢的城池。
  极南域。
  谢平芜踩着满地温热的鲜血走过去,看见池俟浑身都是血,苍白的脸上冷汗打湿鬓发。他看了一眼谢平芜,似乎想说什么,便被一把剑刺穿心口。
  池俟经历的,是幻象。
  因为幻象是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存在,外人轻而易举能看出来,但是当事人却怎么也发现不了。
  池俟手中的剑嗡鸣,随即杀意爆发,他硬生生一剑杀了四周数百人。
  谢平芜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仔细辨认这里面的人的长相与特征,其中有长青宗弟子,有奴隶打扮的人,有池家家徽打扮的人,还有东方家的人,还有许多明显是普通人的路人。
  这才是被池俟死死压抑住的恨意与杀意。
  “别杀了。”
  谢平芜走过去,按住他握剑的手。
  池俟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剑,谢平芜便伸手要将他手里那只剑拿过来。
  饮血的剑刃发出一声凶戾的剑鸣,便要朝着谢平芜刺来。
  谢平芜不闪不避,只是看着池俟,“小池,我是谢平芜。”
  少年失去了聚焦的瞳仁里透出了一丝茫然,但是下意识握紧了那把疯了似的要杀人的剑。但也只是一瞬间,剑刃猛地一震,劲直朝着谢平芜刺来。
  噗呲——
  谢平芜以为自己生生要受这么一剑,见了血才能唤醒被杀念控制的池俟。
  结果原本该有的痛觉并未传来。
  她低头看下去,发现池俟用一边肩膀挡住了那把原本要刺入谢平芜胸口的剑,此时渗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来,闷哼一声,失神的眼终于倒映出谢平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