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偎在池俟身旁,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含糊道:“不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越发困倦,连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都做不到,最后一头栽进了梦里。
  池俟的手被谢平芜虚虚拢住,他微微颤抖了一下,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
  谢平芜起初是觉得这种近乎是被迫按进梦境的睡眠有些不舒服,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眼前由虚无化为了一片草地。
  这草地青绿绵长,一望无际。
  空气湿湿润润,四野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作为一个死宅,谢平芜从小到大从没离开过江城,自然也没亲眼见过什么草原。
  她下意思往前走了几步,远处的雾气渐渐消散,显露出远处的青山绿水来。山巅飞过几只白鹤,含着露水的枝头栖着鸣蝉。
  这是她的梦境?
  谢平芜想。
  “这不是你的梦境。”
  谢平芜皱眉,下意识去探寻这个声音从何处传来。
  “我是明帘的一缕残魂,不过我已经死了,你看不到我的。”
  那个声音很温和,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谢平芜没想到杜秋生都没能遇到的明帘残息被自己遇到了,她的脑子里一时之间闪现出标准的爽文剧情,“前辈召唤我来此,请问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套路都是,前辈需要主角帮忙,作为酬谢,前辈会送出丰厚的资源。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
  “我怎么会需要你帮忙呢?”
  谢平芜一愣。
  “那……”
  “我想,应该是你需要我帮忙。”
  谢珈从小到大都是个感情有点淡漠的人,小时候无论是对玩还是对学习都没太大的兴趣,等长大了才意识到家人已经对她的凉薄有些失望了。
  大学毕业之后,她也懒于社交,直接全职码字。
  赚下来的钱不多,只能维持在勉强饿不死的水平。
  饶是如此,谢珈还是对金钱没有半分欲望。
  她现在虽然过得挺惨的,但是除了希望能睡久点,也真没有什么觉得想要别人帮忙的遗憾。
  “我……应该不需要你帮什么忙吧。”
  谢平芜觉得这个明帘残魂神神叨叨的,不像是什么隐世高人,倒像是现代社会故弄玄虚的大仙和砖家。
  “你需要我帮你救那个魔种。”
  兴许是知道了谢平芜所想,明帘残息解释道。
  谢平芜一下子想起烧得很厉害的池俟,她刚刚还醒着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不太好,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你愿意帮我?”
  “自然,这是神明的责任。”
  谢平芜想了想,问道:“你既然要帮我救池俟,为什么又单独将我带到这里来?”
  “啊,是这样的。”那个声音透出一点少女独有的跳脱,兴致勃勃地和谢平芜道:“因为我太脆弱了,需要你带我出去。那个孩子现在虽然还脆弱,但是神魂却是魔神,很容易发现我的存在的。”
  谢平芜沉吟片刻,“哪怕你是神女,离开这个特殊地方,也会很容易受损吧?”
  对方轻笑了一声。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很像她。”
  谢珈寻思着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但是按照定律,她问的话对方肯定不会说是谁。
  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了。
  这个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且,她拥有一部分的控制权。
  偏偏神女明帘的语气,似乎谢珈是她的一位故人。
  明帘五千年都在这墓里,她又是创世神女,所以谢珈自己到底是谁?
  “你来到华胥境,是为了拯救五千年的天劫。不过,小姑娘,你看看你手里的剑,你现在是能杀一个大魔,还是能灭一族暴乱?”
  谢珈沉默了片刻。
  看来,这神女明帘就是她的金手指了。
  “带我出去,可以么,小姑娘?”
  谢珈点了点头,“好,帮我救池俟。”
  对方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救不了了。”
  谢珈猛地抬头。
  “他快要入魔了。”那个声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又似乎是有点叹息,“这就是他的命格,或早或晚,都是要入魔的。”
  谢平芜的眼睫微颤,“但是还没有,让我回去。”
  “明明看起来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怎么骨子里还是这样呢?”明帘似乎不太高兴,有点不乐意地回答道:“他被心魔困住了,你若是能将他从心魔中带出来,自然便没事了。”
  “好。”
  “那好吧。”
  对方不满意地咕哝了一声,紧接着谢平芜便被卷入了什么。
  等到谢平芜消失,对方才低低叹了口气,“可是那是魔神的心魔啊,他天生便煞气缠身,入魔是死局,绝不可能有转圜。”
  谢平芜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悠悠落下来的细碎枣花。
  浅淡的香味浮在空气中,阳光干净温暖。
  谢平芜下意识去寻找池俟的影子。
  可是四周是个空荡荡的院子,什么都没有。谢平芜从地上站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她伸出手,这是一只胖且软的爪子。
  她朝着门口跑出,咯吱推开门。
  穿过鹅卵石小径,转而走上园子内的游廊。
  谢平芜提起裙子,铆足了劲踩着小短腿顺着廊庑朝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坐在栏杆上背书的小孩子。
  那是幼年的池俟。
  眉眼稚嫩,五官精致,粗布短衣整整齐齐,神情却有些不符合少年。
  太沉稳了。
  谢平芜刚要走过去,就有几个大人走到了池俟前面。
  “池俟,陈长老叫你过去。”
  池俟收起书,起身对着几个仆从行了个礼,这才跟着朝着不远处的华贵正屋走去。
  谢平芜只好再次提起裙子,小跑着跟了过去。
  陈长老长得很慈祥,他坐在树底下的摇椅上,看着池俟在他面前跪下,规矩且结实地磕了几个头,这才笑眯眯地抬手抱起手边的罐子。
  他对着池俟招手,笑起来。
  “过来。”
  池俟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要从怀里拿出那几块糕点。
  陈长老的面色却一变,光华凝成的长剑一剑削掉池俟左手。
  谢平芜眼见着,那只和她刚刚看到的一样稚嫩的手飞出三丈远,在泥土地上滚了一圈,空中洒下来的鲜血洒了四岁的池俟一脸。
  小孩子瞳仁浓黑,近乎是呆滞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糕点和那只……前一秒还在他身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