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壹号的客厅。
层高在三米以上。
夜间模式下,吸顶灯投下淡淡暖光，像是给人蒙上了一层纱。
包软软防护眼镜四周唯一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宛若裹着纱纸的蜜糖,清透有光泽。
薛璟感到自己感冒后不适的嗓子,更艰涩了。
他也转身从玄关上拿了新的3m口罩戴上。
打开玄关鞋柜旁边的储柜门,拿出一个盒子，走到餐桌前,放下。
朝包软软面前推了推。
包软软正把饭盒搁在桌上,余光瞄了眼。
“一些檀香木精油、香薰。”
薛璟戴着口罩，侧了侧脸。
昨天,她在横城又情绪波动。
心神不宁,晚上容易失眠。
精油可以一定程度的缓解。
“睡前在纸巾上滴一点,放在枕边。”
本来想要让夜里来做饭的阿姨拿给她。
包软软顿时咧嘴。
这题她会。
檀香木镇静安神,改善心烦气躁，舒缓情绪。
包软软心里一阵开心。
还有什么比昨晚做了个舒服的汗蒸,今晚又有凝神静气的精油助眠，更快乐呢？
哪怕口罩遮住,包软软都忍不住笑地眼下卧蚕都新月般弯了起来。
薛璟也微笑。
但噗噗——两声。
一团酒精喷雾就喷在精油礼盒上。
包软软拿着纱布，认认真真擦了擦。
薛璟微愣。
然后，轻笑一声。
“来。”
包软软看他这站着不动,穿着雨衣的两手就拉开餐椅。
一片稀里哗啦的塑料摩擦声响起。
“你尝尝这汤,吃点鸡肉。”
“感冒，可不能再拖延吃饭时间啦。”
她现在这几秒都不想验证，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救命恩人啦。
他这么不爱惜身体，很早就死翘翘了，还有什么用呢？
包软软边说，边拿出手机伸长胳膊给他看。
“根据国际两家临床医疗中心的实验。”
“喝鸡汤能在一定程度,消除鼻塞、咽喉痛症状。”
“其实吃鸡肉更直接，但生病没胃口，喝鸡汤会舒服些。”
她怕他不想吃，又吟唱了起来。
“鸡肉里面的氨基酸，增强对病毒的抵抗力，还能强咽部血液循还。”
“这对加速感冒痊愈有帮助。”
说着，她就把布袋里的运动水杯拿了出来。
500ml的塑料瓶子一晃，里面就是黄不拉几、又有点怪的液体，还浮着一层泡沫。
薛璟：“……这也是给我的？”
包软软点头，“胡萝卜姜糖汁。”
薛璟：“？？？”
请问，这是人喝的吗？
“嗯，是人喝的，萝卜跟姜清热解毒、祛寒，糖补充体力。”
薛璟：“……”
以后再也不想感冒了。
包软软把这些都摆在餐桌上后，就拉开了餐椅。
朝薛璟做了个请的姿势。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要保重身体。”
她严肃地开口。
薛璟退后一步。
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真的。
*
包软软看他坐在餐桌前，就也没继续打扰。
她又把感冒的一些常用药，留下了。
给保温杯里加满了热水。
但要走的时候，她拉着门把手，慢慢转头。
看向餐桌前拿起运动水杯的修长手指，那食指关节上青筋隐隐。
他这双手就算不打游戏，也很好看呢。
包软软捂住热热的小脸，结果摸到了一层塑料手套跟口罩。
深呼吸两口气，才喜滋滋地拿着檀香木精油礼盒，打开房门。
但才走了两步，又回来，一张全副武装的小脸戴着浴帽探进玄关。
“嗯……我们要不要交换下……”
包软软揉了揉精油包装盒。
探进来的小脸，额头毫无瑕疵，在玄关薄雾般的灯下就像是一块刚出锅子的凝脂豆腐。
又白又嫩。
让薛璟都从胡萝姜汁里，感到了一丝清甜。
一眼就看见她防护镜后，乌黑睫毛眨眨。
让他因感冒而不顺的鼻间呼吸，都仿佛闻到了楼下初冬的桂花香。
他侧耳倾听，“嗯？”
然后就听到了小姑娘不知人间险恶的词。
包软软猛吸一口气，看着地板飞快说出。
“我们要不要交换下……各自的房间开门密码？”
柔和甜软的嗓音，差点让薛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包软软用手指抠了抠精油礼盒的包装外沿。
抬起小脸，就是一本正经，虽然小巧的雪白耳廓有些红。
“我看你感冒，突然想到的……”
“如果我们生病，晕倒在里面，那怎么办？”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包软软说着，也觉得自己有道理。
嗯，她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只是出于安全保障。
薛璟错愕的俊容，一秒舒展。
吐出一口气。
但又放松，却又遗憾。
可真禽兽啊，他。
就连生病，小姑娘关心他，他都能想歪，听到她的安全理由后，竟然还觉得有几分可惜跟黯然。
他这种人，真是丧心病狂。
作为经纪人的道德标准，已经没有了。
经纪人这个职位，他不合格。
那接下去，就可以转交给更有担当的人去做——譬如，陈锋。
薛璟思维逻辑的速度极快，一瞬就给自己的丧心病狂，找到了解决方法。
“我们现在毕竟是邻居嘛，知道对方密码也就能在生死之间的关键时刻帮助对方了。”
“万一你半夜发烧，引起全身抽搐、昏迷不醒，食物逆流堵住食管而窒息……”
包软软一个个掰着手指头。
薛璟：“……”
“我昏迷，你在对面也不知道。”
薛璟放下手中的勺子。
说完，他就懊恼。
但包软软本来绞尽脑汁，在阐述昏迷危害，结果一愣……
她听到了什么？
如果他们共处一个房间，那她夜里控制不住自己，他可别怪她呀。
她努力把自己的视线，看向门把手。
一步一步来，不能把boss吓退呢。
她侧过脸，微红。
“嗯，那我们今晚开着聊天电话睡吧？”
“如果你发出摔倒的声音，我就能知道。”
薛璟深深看了一眼，小姑娘认真的双眼。
很好。
不满三十。
却提前感受到了九十岁独居老人的滋味。
*
当晚，包软软将檀香木滴在一条她不太用的小手巾上。
放在枕边。
闻着令人心安的味道，就翻出手机，接受了对方发来的通话邀请。
“准备睡了？”
“嗯。”
包软软看了眼时间。
九点四十五分。
“你把手环戴上了吗？”
说着，她就切到了健康监控手环的手机界面。
发现已经有了心跳检测。
当前：58跳/分钟。
嗯。
健康。
包软软满意地点头。
“你能看到我的心跳吗？”
“61。”
“这个产品真不错~”
对面一阵长长的静默。
包软软补充了一句，“我看了这款产品的说明书，你放心睡吧。如果你的心跳血压超出危险阈值，就会警示，我就马上冲过来救你。”
“……”
又是一阵长长的静默。
然后才有低沉的嗓音响起。
“嗯，如果你的监控器报警，我也会马上来……救你。”
包软软一瞬在床上滚了滚，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真好。
她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人与人之间，原来有这样安全可靠的看护方式。
彼此成为彼此的守护人。
原来是这么安心的一件事。
她收了收手机，就放心地准备睡了。
警报器能在关键时刻把她叫醒。
但仿佛是奖励她的聪慧，夜间让她开了一个小宝箱。
一把通话界面最小化，就跳出了她昨天求证的短信。
昨天她还纠结他是不是救命恩人这件事。
一直到昨晚，她都不敢看回复。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不重要了。
如果有一天，她能找到救命恩人，她一定会竭尽所能感激他，帮助他。
可是，不一定能与他有相同的生活方式。
也许会为了安全观念的不同，而争执。
报恩是报恩。
不代表要……亲亲。
包软软脸红。
结果，夜里就给她发了张彩票兑奖券。
一看私聊窗口，第一个球就揭晓——【玩……】
一眼看到第一个字，她猛然从床上弹起来。
“还睡不着？”
下一秒，薛璟日常说故事的嗓音就响起。
这次，感冒咽喉的肿胀、鼻音深重又低哑。
“给你说那个故事？……突然有一天，勇士劈开了世界……”
“他说，不过如此啊……”
包软软张开嘴。
慢了半拍，才牢牢捂住，才没打断这个声音。
刹那，眼前夜色的黑暗，瞬间宛若阳光洒入般，悄悄散去。
可能，她找到了来这个世界……真正的意义了。
*
第二天，北郊壹号鸟鸣清脆。
薛璟清早开门，就见到全副武装、又把自己一层层包起来的小姑娘。
“我今天好多了……”
但还没说完，就见她搬进来一堆健康书籍。
每一本还有便签纸，贴着重点知识。
“经纪人先生。”
包软软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薛璟愣了下。
都没有亲爱的这个前缀词了。
包软软对着他，就认真开口，“你病假在家，或者平时休息，可以抽空看一看。工作很重要，但没有健康，我们迟早要完。”
“以后，我会努力拍戏的。”
“你说一年把我捧红，嗯，我会努力。”
“好啦，我去工作啦，你好好休息。”
说着，她就潇洒转身离开。
留下一堆书籍，证明她来过，不是他的梦。
薛璟看着手上的一堆健康书籍，微微发愣。
而包软软走出房间，关上门，才啪地穿着雨衣靠在走廊墙壁上。
捂住自己飞快跳的小心脏。
好害羞呢~
发现自己有一点点喜欢的人，想要相互救助彼此的人，成为对方可靠后背的人，也是她寻找的人。
不仅沙哑鼻音一致，就连抑扬顿挫都一样。
这福利彩票，真是好大好大的奖。
但包软软快乐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小担子又重了一些。
过去，她一人苟着，就快乐无边。
但以后，她希望……他也活久得一点。
他们可以都看到100岁以后的风光。
包软软边想，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加油。
然后拿兑了水的酒精喷洒壶，给走廊墙壁、大门消毒。
消完毒，她才小心翼翼地脱下身上雨衣跟手套。
走下楼，上保姆车去认真干活了。
她做得好，感冒的经纪人就能轻松一点叭？
今天也是一个努力的包软软呢！
*
在酒店等待《助理》新一期录制的杨雪妮，等来了一个精神抖擞的包软软。
作为演员，杨雪妮虽然没有社交牛逼症，圈内关系网不行，但她拥有对人的敏锐感知。
包软软一到，她就发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一进门，就观察了一遍酒店房间，把背包放下的包软软好奇问。
杨雪妮翻白眼，“可能是你粉丝数多了。”
包软软精致纤细感的五官容貌没有变，但现在整个人却有一种不同的劲儿。
一双清澈眼里，光采都变得更亮了。
似乎在燃烧。
按照她以前接触过的大导说法，一个演员是会成长的。
不同时期的人生经历会让她发生变化，就像酿酒一样，根据雨雪盛阳、冬夏流转而呈现出不同的醇厚滋味。
每一次演员本人的气质变化，都会让她的戏更上一层楼。
杨雪妮嘶了声。
什么体质啊，包软软！
她不过是把雪山救援刚拍完，才出剧组，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又成长了？
“听说你接到一部电视剧女一号了？”
杨雪妮表情变化。
脸侧有些不自在地晕红。
她才不是关心包软软呢。
只是包软软现在流量大了，有什么消息，微博都会上热门。
才不是她关注了她，跳出来的消息她看见了呢。
包软软点头，照常拿出酒精，先给她待会要坐下的桌椅消毒一番。
“是呢，马上要定妆了。下周进组。”
杨雪妮暗叹一声变态。
哪怕是电视剧，也很少有人从b级剧的女五番，一跃成为大制作的s级女一番。
医女传这部，一听名字就知道，男主他是个可有可无的腿部挂件！
高光全在女主身上。
她这是吃了跳跳糖，资源一步登天啊。
杨雪妮审视自己的电影之路，都觉得心酸。
她费劲心血，爬到女二的位置，做了至少三年女二，今年才刚刚有机会碰触到女一的好剧本。
人比人，真是气死个人。
杨雪妮压下翻滚的思绪，但总有一丝小小的羡慕。
但下一秒，这份小心眼就被镇住了。
包软软擦完桌子，就拿出来了有着整齐包书皮的厚实剧本。
杨雪妮站在桌前，看得清清楚楚。
这剧本之所以特别厚，是因为贴了不少便签条。
把这本剧本，硬生生增肥了一倍。
一瞬，杨雪妮都傻眼了。
她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剧本。
再塞几张纸，仿佛它封面都要爆炸了。
此刻就已经很勉强地用了个长尾夹，从封面侧面将整本剧本夹住，才堪堪维持住。
“这都是你贴的？”
包软软点头。
杨雪妮恍然。
什么羡慕嫉妒，顷刻烟消云散。
在别人200%的努力下，根本连羡慕的心，她都提不起来啊。
她进了这么多拍摄组，还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一号，像包软软这样认真。
“下周开机，剧本你这是看了多少遍？”
“还行吧，我也没数，可能没多少。”
你说这话，看我信吗！
杨雪妮脸上就写着荒唐。
真是的。
好学生都这么谦虚呢。
杨雪妮点头，“是是，知道了！”
助理导演走过来，提醒他们要开始直播了。
从上次双11直播后，观众就很期待她们这组能再次放送特别版直播。
《助理》微博下每天都有一些雪人跟软妈粉来留言。
她们的组合，明明性格截然不同。
但合在一起，却温馨又搞笑。
作秀的成分，特别少。
《助理》为了保持热度，等后面新的姐姐加入，观众也能保留，这期直播就作为观众年前福利放送了。
现在，直播镜头一开。
杨雪妮就立刻收拾了下情绪，朝包软软露出一个微笑。
“包老师，你看今天在酒店，我们做什么？”
她非常职业了。
【哈哈哈哈，妮妮驾轻就熟了。】
【一天天的，妮妮助理总算找到自己位置了（我是雪人，友军不要误伤，狗头）。】
【嘻嘻，今天也期待姐姐们的互动呢。】
【今天包包会教我们妮妮什么呢？】
今天的拍摄地点在酒店。
两人显然都没有其他要拍摄的工作。
但包软软有私下的任务，思考一会就翻出了小本本，“嗯，晚上七点到八点，我继续研究剧本，大概八点半我会有一个品牌推广的产品试用。”
代言产品试用？
杨雪妮一秒懂了。
包软软现在代言不少，马上要进剧组，趁这段时间还要再拍些代言宣传。
这样在剧组，就会有新的广告物料给粉丝们看。
蒋政乐平时也是这么安排她工作的。
“行，那我晚上提醒你这些时间点。”
杨雪妮点头。
但下一秒，她看向桌上剧本，眼里就闪出了几分作为演员的好奇。
包软软的演技，现在又增进到什么地步了？
妖妃她看了片段，很精彩。
隔了这么多个月，杨雪妮现在对包软软都有了期待，还有几分技痒。
优秀的演员，总能激起另一个演员的好战因子，演技的碰撞能激发他们的火花。
“包老师，你需不需要跟我对戏，熟悉下人物跟某些高难度的场景？一个人看剧本，有时候进度慢。”
杨雪妮摩拳擦掌。
兴奋。
“对对戏，记台词都会快很多。”
《助理》导演也是眼睛一亮。
“可以吗？”包软软也是小脸有了光芒。
显然，她也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练习是闭门造车。
很难将重要的场景，多人的情节，一个人揣摩出来。
“嗯，可以联系下剧组导演跟制片人，”杨雪妮到底是经验丰富，“挑一些他们觉得没问题，可以让我跟你对戏的桥段。”
【什么，我竟然能看到这样的大场面？两个美女要演对手戏？】
【雪人狠狠期待了！小包这部剧是什么内容？@软妈，你们知道吗？】
雪人粉，跟软妈们在一次次综艺弹幕里，都快成了姐妹。
有些经常弹幕发言的，彼此id都很眼熟。
【知道，是个古装剧，叫医女传。】
【嗷呜，竟然是古装！】
杨雪妮很自豪地抬起小脸。
“你放心，不是我自夸，我演过很多宫妃角色。”
【是，这一点雪人作证，小包你放心，我家姐姐以前可是妃子专业户233333】
【哈哈哈哈，笑不活了，其实妮妮现在都不太想接这种角色了，竟然今天想要演？】
【别说她演腻歪了，我都看腻了。哎，谁让咱没有后台呢，全靠自己爬上去。】
【是的，雪人心酸。】
【也是今年开始，姐才多了一些选择。】
【嗯在线做法，以后妃子都达咩。】
雪人粉，跟软粉不一样。
软粉现在看什么都新鲜，因为今年包软软根本连一部女二都没有。
现在能演女一，又是大制作，粉丝都觉得很香。
雪人粉则开始考虑杨雪妮的转型问题了。
但今天直播，只要姐姐玩的开心就好。
雪人粉也都安静看后续。
“那我现在就问问制片。有一些情节，确实我自己一直没找到感觉。”
酒店里的包软软，也觉得杨雪妮这个主意好。
杨雪妮笑了。
终于轮到姐姐教你了！
但五分钟后，她有点笑不出来。
“妮妮，我问过导演跟制片了，有几个很难的场景在综艺里出现，他们觉得没问题，同意了。”
杨雪妮快乐，“那我们演哪一段，你给我看看剧本，我背台词很快的。”
包软软放心地点头，“你没有台词。”
【？】
【？？】
杨雪妮：“？”
她脸上笑容都凝固了一丢丢。
音乐剧专业，跟她们表演系专业不一样吗？
“包老师，对戏……”
我怎么可能没有台词呢？
“嘶，你们剧里还有哑女？”
杨雪妮摸了下鼻子，“这对我倒也是一个挑战，眼神戏我也……”
“没有的，妮妮。”
【？？？】
杨雪妮：“？？？”
包软软说着，就从剧本里翻到标蓝的一页。
朗诵了起来。
“庄妃倒在血泊里，已经昏迷。”
“当阮秀拿着医药箱匆匆赶来，就发现她腹中孩子要保不住了，只能给她施针止血。”
【噗！】
“等……等等！”
杨雪妮瞪眼。
什么？
这怎么试？
不是，这有什么试戏的价值？
“有的，妮妮。”
包软软说着就从这页剧本中，抽出一张折叠的超长人体经络穴位图。
杨雪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