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光明不显，吾必行走于暗夜之中，以血燃火，以身殉道，照彻四方……”
周默痴痴地看着这一行凌厉端正的文字，竟从中看出一抹无形的杀气，以及舍我其谁的浩然正气。
见他这一脸怔愣的样子，杨寒满意地点头微笑，“我当年第一次见这一行字，跟你的表情差不多。”
周默缓缓回过神来，好奇问道，“杨区长，这是？”
“别叫我杨区长，显得太拘束了。”杨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动作娴熟自然地在桌边坐下，双手合十交握想了想说道，“……嗯，你父母跟我是同辈，就直接叫我杨叔吧。”
“好的，杨、杨叔，你也认识我父母？”周默不禁再问。
“也不算认识吧，就远远打过几次照面。”杨寒感慨道，“想当年他们是何等出色的一对璧人啊，没想到竟会双双战死……”
悲伤的回忆一下子被勾起，周默抿紧了双唇，低头看着地面。
“瞧我这臭嘴，不该当你面说这个的。”杨寒自嘲一声，摇了摇头，“不过幸好他们还有你这优秀的儿子在，若他们在天有灵能够看到你成长得如此健康茁壮，一定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周默“嗯”了一声，挤出了些许笑容，“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
杨寒一愣，尴尬地笑笑，“不说这个了，你刚才不是问墙壁上的是什吗？”
周默迅速收敛起悲伤，抬头看着他。
“最上面的那句话是我们夜勤保卫部的誓词，当初的第一代部长亲手撰写的，老爷子一手颜体写得出神入化，后人就专门拓印了下来，一直留存至今，这句话你可得记牢了。”
“记住了。”周默微微颔首，这句话实在太过震撼，仅仅一眼便令他热血沸腾，所以他看上一遍就牢牢记在了心。
“不错不错。”杨寒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墙壁上的那些名字，你有没有注意到，有的划了一横，有的没有？”
“发现了，这个是？”
“这个是近十年来夜勤保卫部十三区所有夜枭的名字，那些上面划了一横的是已经战死的。”
“战死的？”周默一惊，目光粗略地从墙壁上扫视而过，怔怔无言道，“……一半以上的战死者？”
他本以为夜勤保卫部相对正面阻击部的死亡率要低很多才对，没想到竟也有五成以上，看来方川之前并没有夸大其词，连夜勤保卫部的死亡率都如此之高，难以想象，牺牲更为惨烈的正面阻击部会达到什程度？
他瞬间就明白了，以他父母曾经所做的贡献，为什公会给的抚恤金却那少，不是公会小气，而是因为……战死者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
仿佛看透了周默所想，杨寒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死亡率未免太高了一些？”
周默木然点头。
杨寒沉声道：
“这些年来，公会已经在尽力想办法降低死亡率了，也做过了诸多尝试，但最后却不得不接受一个无奈的现实……
“那就是不管怎做，夜勤保卫部的死亡率几乎都在五成上下徘徊，而正面阻击部的则更高，逼近八成！
“而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面存在一个始终无法调和的矛盾，你知道是什吗？”
周默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但在杨寒看来，这显然不是他一时半会能想出来的，而且他也没有打算真让他苦思冥想的意思。
“那个矛盾就是……”杨寒刚要为周默解释，周默就试探著开口道：
“是不是关于对新晋武者的保护？
“如果保护力度不够，那新人在第一次面对丧尸和兽人作战时，因恐惧或者不熟悉对方的战斗方式等各种原因，一时手忙脚乱难以招架，就会出现一面倒的局面，导致伤亡惨重；
“可如果保护得太好的话，新人就难以获得宝贵的实战经验，无法真正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战士，一旦保护稍有松懈，他们就会露出致命的破绽，最终还是难以改变死亡的结局。”
听了周默这一番逻辑清晰的分析，杨寒无比错愕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脑子随便想想就能够轻松得出的推论吗？这特不科学啊！
良久，杨寒干咳两声，神色讪讪道，“你说得非常准确，但你还是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什点？”
“那就是，公会并没有充足的多余人手去对所有新人进行周密的保护，只能尽力特别关注一些天赋较好的。”
“似乎的确是这样……我没有考虑到，下次一定。”
“……”
杨寒已经不怎想跟周默说话了，这娃也太忒气人了些，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自己很聪明，还是故意装天然跟他在凡尔赛？
“杨叔，怎了？你哪不舒服吗？”周默见杨寒脸色不太好，不解道。
杨寒嘴角一抽，他作为长辈和领导也不能真跟他计较，“没事，我想起了一件伤心事。”
“杨叔，什伤心事？你跟我说，说出来会好一些。”周默十分关切地说道，“有句话说得好，把伤心与人分享，伤心就变成了一半。”
杨寒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忍住没发作，“谢谢，我已经好了。”
“好了啊？那就好那就好。”周默腼腆一笑。
“我们刚才说到哪来着……”杨寒想了想，正色道，“哦对，公会没有多余的力量去保护所有人，所以你不要仗着自己天赋出众，就使劲地在悬崖边上跳舞。”
“我告诉你，在我这，哪怕天赋再好，全都一视同仁，谁的命不是命呀？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周默点头如捣蒜。
见状，杨寒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他这话当然是故意说给周默听的，开玩笑，这好的苗子当然得格外注意，万一真出事了心疼的还不是自个啊？
但做归做说归说，有时候话必须说得狠一些，你不能让他知道了有人在保护他，你得私下、暗地派人偷偷地保护。
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很好，鉴于你是属于我特招进来的，有什要求，你可以直接跟我提一提，如果我这边能满足你的，就尽量满足你。”杨寒面不改色地说。
“这个……”周默沉吟片刻道，“杨叔，我也没有什特别的要求，就希望你把我当普通的新人看待，千万千万不要派人暗地保护我，让他们去保护其他人就行了。”
杨寒当场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