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鸿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因为他叫叶孤城兄长。
  这世界上唯一不可切断的关系就是血缘。
  叶孤城,叶孤鸿,两个名字何其相像。
  若不是白云城主过于低调,他们二人的关系怕早就被人猜出来了。
  毕竟,叶孤鸿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他的剑法之精妙,甚至能高过三英四秀之一的苏二侠。
  放在江湖人眼中,怕是武当派的人狠狠压了峨眉派一头。
  毕竟,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半路入武当。
  然而,叶城主对能称得上青年才俊的堂弟态度并不是很好,起码现在是这样。
  他道:“别胡闹。”
  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他们从南海远道而来,可不是为了比剑,也不是为了找死,而是有正事要做,如若两小青年为了意气之争拼个你死我活,叶孤城绝对会提前出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离死只有一线之隔。
  作为家长的性格中有斯巴达的一面,看着皮实的小青年总会生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感慨。
  他觉得现在的年轻剑客就是受到的磨练太少了,要不然才不会如同叶孤鸿与苏少英一样天天想着要抱着必死的念头比剑。
  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叶城主态度明显,两小青年接触到他严厉的目光就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还是被拔毛的那种。
  显然,叶城主才是意见领袖,话题中心,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那种,用他冰冷严肃的眼光扫周围一眼,那些跃跃欲试的年轻剑客便都低下高贵的头颅。
  叶孤城的冷与西门吹雪不同,但却同样让人信服。
  没有人敢在白云城主发话之后还接着上前。
  身为矛盾中心的苏少英与叶孤鸿忽然发现,他们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而且还成功惹得叶城主不太高兴。
  这个认知让两人脸上的血色褪尽,恨不得在地上找一个缝钻进去。
  丢死人了。
  叶城主一定非常不喜欢他们幼稚的模样。
  其实叶孤城的心情比二人想象得平和多了,他完全是以长辈看小辈的眼神看两人,特别是叶孤鸿,简直就是个傻儿子,与他年纪相仿的苏少英则更不用说。
  年轻人犯傻是应该的,准确来说,只有年轻人有犯傻的权利,他提点一二句便可,后果远没有那么严重。
  考虑到苏少英是独孤一鹤的弟子,叶孤城道:“我与舍弟即将前往武当山,若无要事,便先行一步。”
  真是十分之有礼貌呢!
  苏少英倒是希望叶城主说话不要那么见外,但显然,虽然他是个迷弟,对叶城主来说却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虽然叶城主刚才训斥的是叶孤鸿,但他自觉也是添了麻烦。
  不成不成不成,得挽回一下好感度。
  这样想着,终于做出了彬彬有礼的侠士模样,而不是刚才一开始冲动求赐教的热血青年道:“叶城主请。”
  微微颔首,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就学历而言,中了进士的苏少英,怕是江湖人中少有的学究。
  叶城主带着乖巧如鹌鹑的弟弟走过人群,他走到哪,穿白衣的剑客们视线就跟到哪,细长的脖子仰得跟要断掉似的,从右边扭到左边。
  在人群之中,各个脚尖都踮得老高,就希望超过眼前人,让叶城主看见自己。
  眼中闪烁着星星,还挺亮。
  叶城主看似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但眼角的余光却将大部分的白衣剑客都记录下来,先将图像存入脑子,等到有闲暇时间再将图像调出来。
  同款白衣同款白衣同款白衣……
  噫,好恐怖啊。
  马车在人群之外的大道上,叶城主在人群瞩目之中上了车,帘子是放下的,从他进入马车的那一瞬间起,剑客们火热的视线便被厚实的车板隔离了。
  叶孤城微微松一口气,刚才一段路真是走得十分辛苦。
  他转头,看向叶二公子,对方在表情上似乎颇得叶孤城真传,即使情绪低落,表情也见不得扭曲,只不过眼瞅着便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消沉之意。
  他还在悔恨与反思中挣扎。
  叶城主并不会打断小年轻的反思,他坐下,便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眼前只有一堆一堆的纸张,这都是朗月工作的成果。
  什么群英会有多少人参加,各自背后复杂的网络,西方魔教的内部叛乱还有神出鬼没的玉天宝。
  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是朗月不知道的。
  叶孤城眼睛在一行字上扫过。
  玉天宝三日前现身赌坊。
  然后又迅速地失踪了,但是朗月猜测他没死。
  无独有偶,关于西门吹雪的信息竟然就放在玉天宝的下面。
  他已经在返回武当山了。
  天知道西门吹雪忽然去了什么地方,又为什么突然回来,但既然是他做的事情,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又抬头看一眼叶孤鸿,发现对方眼神还是黏答答湿漉漉的,就将纸张放在叶孤鸿面前。
  叶二公子倒是知道西门吹雪从武当山下又走了的消息,与无数西门吹雪的粉丝一眼,他那几天真是惴惴不安。
  生怕自己和西门吹雪错过了。
  心中还有一丢丢对于师门的担心,不管怎么样,如果西门吹雪走了,一大批剑客都会随着他撤离,那样群英会定然会办得很难看。
  不过他也没有资格这么说,毕竟叶孤鸿心里也明白,等到自己跟堂兄上了武当山,再由叶城主一宣誓主权,掌门长老的脸色也绝对不会好看。
  虽然是半路出家,但他却真是武当年轻一代第一人,回家一趟便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贼刺激。
  连带着叶城主估计都会成为不受欢迎的恶客。
  与叶城主所乘坐的马车隔一段距离,还有另一辆低调的马车。
  他们走的这段路本来就很热闹,旅人很多,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并不是什么很难见到的事情。
  后面那辆马车遥遥地缀着,也看不出什么企图,只道是与叶城主正好同路,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赶车人也没有多在意。
  九公子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人却没有因为垫子的柔软而柔化三分,脸白而无光,看着像是某种金属的色泽。
  他道:“前面可是叶城主。”
  下属道:“是。”
  九公子又道:“西门吹雪可是往武当山去了?”
  下属道:“是。”
  他似乎对高高在上的剑客很感兴趣。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站在顶峰的剑客,每一个都很有韧性,也都很有生命力。
  想到叶孤城竟然在一天之内面对那么多的高手,最后还能将自己重伤,他竟然久违地有些兴奋。
  活着的人,已经很少能让九公子产生如此感觉了。
  有的时候,他活着,就像是死了。
  所以才需要更多的刺激。
  他忽然想到了叶城主使出的百步穿杨,据说是秦朝剑客的招式,想不到能在这年头重现。
  比起沙曼小儿科似的鞭打,能将剑气收发自如的剑客能给予他的疼痛要多得多得多。
  即使副作用有些可怕。
  九公子想着,觉得自己的肩膀隐隐作痛,又是剑气在肆虐。
  想要拔除剑气,实际上也并不是非叶城主不可,只不过他对自己的剑气最熟悉,动起手来最没有后顾之忧。
  小老头这等内力比叶城主精深的人也可以,但他却拒绝了,因为小老头不能保证自己的剑术比叶城主高超,如若拔除过程中剑气反噬,他会倒大霉。
  小老头才不会为了宫九冒险。
  九公子也并不在意,他对叶孤城感兴趣,这种感兴趣虽然不是欢喜,也足够他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例如一路尾随叶城主,从南海漂到武当山。
  他似乎是一个很自由也很任性的人。
  九公子也不知来了什么兴致又道:“你说他会不会愿意帮我拔除剑气。”
  他问的是谁?或许是自己,又或许是在问下属。
  下属不说话,将自己当成是死人。
  不会说话的死人,是最安全的。
  回答还是不回答,本身就是要命的选择题。
  他选对了,因为九公子又自言自语道:“他应该是不会愿意帮我拔除剑气。”
  能用百步穿杨将自己钉死在树上,叶城主对他大概是很痛恨了。
  花满楼那样的君子尚且还有几分火性,叶孤城更不用说。
  九公子又道:“他若不主动,就找些别的办法好了。”
  九公子神通广大,就算是不能对叶城主刀刃相向,捡软柿子捏却可以,他大概知道叶孤城是一个重视朋友的人,他的朋友也不多。
  以宫九的本事,对付一个陆小凤似乎不是很难的事。
  心如蛇蝎的九公子,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人。
  叶孤城并不知道自己被怎样的猛兽盯上了。
  事实上,他一心都扑在朗月给自己的资料上。
  他估摸着自己也许能从资料上发现些什么。
  与手下的婢女一样,叶城主也认为武林正道略有嫌疑。
  理智上不成立,情感上对方是自己倒霉后获益最大的人,不把他们列入考虑范围内有些不科学。
  手持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无数转瞬即逝的奇思妙想。
  陆小凤跟着叶孤城一起走,但他不同于叶城主,是个憋不住的,没多久的功夫就按捺不住了,跑到马车外面与赶车人攀谈。
  赶车人是老熟人,曾经在金铭灭打过交道的伙计。
  陆小凤笑道:“你这是高升了?”
  伙计还是笑眯眯道:“托陆大侠的福。”
  伙计道:“陆大侠可是闷得慌?”
  陆小凤道:“可不是。”
  他感叹道:“像你们城主那般能在案前坐四五个时辰的才是少见的能人。”
  江湖人与读书人并不太兼容。
  想陆小凤就不太喜欢书桌。
  伙计道:“我们城主若是想去考个进士还是没问题的。”
  他可不是自吹自擂,叶孤城起承转合的八股文写得可好了,天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陆小凤笑道:“听起来像个完人。”
  伙计道:“可不就是个完人。”
  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因为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
  陆小凤眼睛多尖,他在马车上见到了熟悉的纹路,当即便道:“花满楼!”
  说不出的欢欣雀跃。
  花满楼手一撑,便从马车里出来,也笑道:“陆小凤。”
  两辆马车同时停下,陆小凤与花满楼皆从马车上下来。
  陆小凤笑道:“你可也是参加群英会去的?”
  花满楼也微笑道:“你们都去,岂能缺了我。”
  花满楼虽然是个瞎子,但眼瞎心不瞎,也并不是一被刺激就火上头的年轻人,若不是叶城主也被牵扯到,怎么都不会出门。
  和陆小凤理由一样。
  陆小凤终于微微收敛笑容道:“你专门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说?”
  花满楼来的是反方向,如果为了参加群英会,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走这条路,现在既然来了,定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他们。
  花满楼道:“正是。”
  他道:“昨日日子父亲得到了一个消息,但这消息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一个秘密。”
  正巧,叶孤城此时也下了马车,面对许久不见的朋友,他露出一个能被称作是微笑的表情。
  叶孤城道:“花满楼。”
  花满楼也点头致意道:“叶城主。”
  听秘密的人,已经齐了。
  花满楼说的秘密,还真的挺重要,放在平时就是如此,更不要说是群英会即将开始的现在。
  他脸色凝重道:“罗刹牌现世了。”
  陆小凤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罗刹牌是什么,等他想到时,却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他凝重道:“你说的莫不是西方魔教的罗刹牌。”
  花满楼沉重一点头道:“正是。”
  谁得到了西方魔教的罗刹牌,就是下一任的教主,武林正道本就对西方魔教虎视眈眈,但如果比起三家分晋,得到了罗刹牌似乎就能更加名正言顺地接收对方的势力。
  但这也是说说罢了,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罗刹牌就是烫手的山芋,谁拿谁死的那种,现在所有对西方魔教有企图的人实力都很平均,但如果有人打破规矩拿了罗刹牌,拥有了正式继承权可以独吞西方魔教所有财产的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必须要死。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知情人才牢牢把关,没让消息流出去。
  叶孤城听了眉头不皱,心说这群人瞒得真好,连朗月都不知道。
  如果朗月都不知道,一定是很新的消息。
  叶孤城道:“罗刹牌是什么时候现世的。”
  花满楼道:“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叶孤城与陆小凤都心中一凛,那或许并不是武林正道将秘密保存得够好,只不过是消息还没有扩散罢了。
  一传十十传百,只要让嘴大的人知道了,不出半刻的功夫,估计整个武林都知道了。
  谁叫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往武当山赶?
  陆小凤又道:“那罗刹牌,出现在哪里。”
  花满楼说到这一脸无奈,他道:“出现在我家下面的当铺里。”
  陆小凤与叶孤城当时就一愣:哈?
  花满楼道:“大中午的有一年轻人直接进了我家的铺子把罗刹牌给当了。”
  叶孤城当时就和陆小凤对视一眼,他俩觉得这是嫁祸。
  花满楼道:“当铺的老板是跟着我爹多年的老人,眼神着实不错,当时就看出那是一块好玉,但无论是牌面上的金刚罗刹还是梵文都着实古怪了些,所以立刻就拿给我爹看了。”
  他爹虽然武功不行,但见多识广,虽然不在江湖上行走,该知道的都知道,一看见罗刹牌就大惊,当时就联系找了个传闻中和玉天宝年纪相仿的青年,拿着罗刹牌去黑市里销赃了。
  选的方法,是赌博。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知晓这时候如果真的给武林正派送去了,花家定然要有杀身之祸,还不如悄悄地把牌子送走,这样才安全。
  知道罗刹牌在花家过了一圈了,只有掌柜与花家的子弟。
  这感觉,就跟在鬼门关中过了一圈一样。
  也算是彻底把花家摘出去了。
  花满楼道:“爹说找了个销赃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转一圈,现在怕是已经有不少知情人注意到了罗刹牌,再过个两三天,怕就要公之于众。”
  叶孤城道:“可知道当了牌子的是个怎么样的人。”
  花满楼道:“说是一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打扮很是富贵,不像是需要当玉石的。”
  陆小凤道:“玉天宝?”
  花满楼摇摇头道:“不知。”
  但唯一确定的是,嫁祸是故意的。
  陆小凤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绣花大盗,准确来说,是假的那个绣花大盗,还不是以阳谋的手法把叶孤城给拖了出去。
  虽然方法不同,但过程何其相像,或许那把罗刹牌悄无声息丢进当铺的,并不想给花家找什么麻烦,而是想要钓花满楼出来。
  叶孤城的朋友很少,严格来说只有两个,花满楼与陆小凤。
  西门吹雪不算,知己的等级总是要比朋友来的高的。
  一张巨大的网,劈头盖脸地从天上落下,将人牢牢盖住,陆小凤隐隐约约有种错觉,无论是武林正道,内乱的西方魔教,还是他们,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这样想着,呼吸不由自主急促几分。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可怕的敌人。
  如果站在背后观望的,真的是敌人的话。
  其手段之毒辣,心智之狡猾,势力之庞大,都让人无法想象。
  叶城主道:“先上武当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眼角的余光瞥了陆小凤一样,原本就听安定的心就更加安定了。
  还有名侦探在这儿。
  玉天宝混迹在人群中。
  他脱下了锦衣,换上了江湖人的短打,身在西方魔教,但身手却平平,与普通的江湖三流高手并没有区别。
  倒还挺适合现在的打扮。
  脸上没做易容,因为除了西方魔教的岁寒三友之外,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现在,他甚至不用担心那三个人追上他杀了他。
  因为玉天宝还有用处。
  他踉跄走到无人角落,道:“我已经把罗刹牌当了,还要怎样。”
  他的眼中盛满了恐惧。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一不小心,他就会死。
  也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声音,比雾还要缥缈。
  抬头,似有烟雾从四周飘起,就连明亮的月都变得朦胧。
  那人以嘶哑的声音道:“暂时用不到你。”
  玉天宝松了一口气,既然以后还要用到他,起码他现在不会死。
  他不敢对人说自己遇到了什么,因为之前跟着他来到中原的心腹都已经死了。
  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知道自己已经深陷阴谋之中,但就算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宁愿当个提线木偶,正如同过去的24年一样。
  那声音又道:“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在群英会开始之前混上武当山。”
  竟然只有这一个要求。
  玉天宝抬头,发现朦胧的雾消散了,弯月再度出现,那光明亮的让他有哭泣的冲动。
  皎洁的月光挥洒在玉天宝身上,他知道,自己活了下来。
  起码今夜,活了下来。
  武当福地名天下。
  从汉末至隋唐,武当山皆为修仙学道者的隐居之地。
  山高,有云雾缭绕,颇有仙人羽化而登仙之意,叶城主抬头,仙鹤正好从他眼帘中划过。
  武当山,是有仙鹤的。
  据说那是山上的道人养的。
  这年头,只要是道士扎堆的地方,都会有仙鹤一二,即使地形不太适合,也能人工养殖。
  毕竟,都有道人了,怎么能没有祥瑞?否则岂不是太不飘飘欲仙了?
  看着就不像是名门正派。
  马车在武当山山脚下停了,无论是谁,哪怕是天皇老子来,都要用两条腿爬上去。
  这是武当山仙人留下的祖训,时至今日,已经不知道这里是真的出过仙人还是假的,但无论内里怎么样,有些规矩经过几百年的流传还是保留下来了。
  上山,只能凭借两条腿。
  一千多米高的山峰,不管来的是谁,都要自己上去。
  对叶城主一行人来说,爬山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各个都年轻力壮,轻功又好,绕着山跑二十圈都没有问题,更不要说只是小小的上山。
  岚风与朗月被留在山下,这又是不成文的规矩。
  他们武当山的道士,不允许结婚,女人自然也不允许上山。
  □□裸的性别歧视。
  叶孤城并不是很爽,按照白云城的生存状态,谁敢小觑女人。
  妇女可顶半边天,他白云城里练武的,都没有哪个男人对岚风和朗月是不服的,就算是丁独秀这等小丫头一出门,见着他的男人也会走远一些。
  小姑娘的鞭子,实在是使得太精妙,也太可怕。
  但规矩就是规矩,在别人的地头上,还是多遵循为妙,他将肥肥的鸽子留给了两婢女道:“有要事切记传信。”
  鸽子虽肥,但飞起来的速度一点都不慢。
  两婢女点头,方才在山下客栈住下。
  以她俩的速度,如果出了什么事,闯上武当也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
  几人都没用轻功,反而用自己的两条腿,一步一步踩在石阶上,很是踏实地走了上去。
  虽然对武当派无感,但对福地,叶孤城还是挺敬畏的。
  这世界上既然有了武功,有了内力,那为什么不能有仙人。
  他踩在石阶上,周围有云雾缭绕,看上去竟然比武当的道士还要像仙人,陆小凤侧目看着,眼都直了。
  真不愧是叶城主!
  除了赞美,还能说什么?
  武当山有七十二峰,山门所在的太和宫在天柱峰南侧,放眼望去先是朱红色的墙壁与漆黑的瓦顶,有道人立于门口,迎接贵客。
  是武当派的掌门梅真人。
  他的年纪与木道人差不多,但武功却不及,也不只是因为受到疾病折磨还是烦心事太多,竟已显出了佝偻之态。
  以叶城主的眼力也能看出,此人命不久矣。
  不过只有几年可活。
  但武当群英会办得很不错,这让梅真人脸上的每一丝皱纹中都好像染上了喜意,他见到一起来的叶孤城、陆小凤、花满楼三人,行了一个道士的礼道:“叶城主、陆大侠,花公子,有请。”
  他抬头,又看见了叶孤城身后的叶孤鸿,认出此人是武当派的徒弟便道:“还不快进去见你师父。”
  石雁与叶孤鸿颇有半师之谊。
  叶孤鸿还没有动,叶城主便出声道:“不必,让他跟着我便是。”
  梅真人笑容不变道:“好。”
  叶孤鸿的分量不轻,但是比起叶孤城等人却差了很远。
  没有必要为了一小人物得罪叶城主,倒不如顺水推舟应了。
  梅真人来宫门口迎接,为的是叶城主陆小凤花满楼三人。
  其中,叶城主又是重中之重,陆小凤和花满楼就是叶城主的赠品。
  也是对陆小凤和花满楼了解,梅真人在喊人时才敢把叶孤城排在最前面,因为知道两人并不止计较这种小事的人。
  能当上掌门,梅真人不说别的,定然很会做人,也很会说话。
  他只是迎接三人,路上并不多说话,虽然三人名气很大,但就江湖地位而言,其实还没有他来得高,如果太过殷勤,反倒是折了身份。
  梅真人道:“西门庄主已经到了。”
  话题起得很好,叶孤城当时就眼前一亮,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知内情,但叶孤城从对方无厘头的传信中却知道,对方心中可能憋着一个秘密。
  说不定比西方魔教的罗刹牌来得还要更重要些。
  闻弦知雅意,叶城主道:“有劳。”
  梅真人嘴角的笑容真切一些。
  他喜欢与聪明并且知道变通的人说话。
  有些事情他不需要说出口两人就知道什么意思。
  梅真人道:“西门庄主等诸位许久了。”
  陆小凤笑着打趣:“西门庄主等的怕不是我和花满楼而是叶城主才对。”
  他对叶孤城道:“我与花满楼先去前厅。”
  叶孤城看了一眼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叶二公子道:“好,劳驾将舍弟一同带上。”
  叶二公子眼中的小火花灭了。
  灭了也没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有正事要谈。
  叶孤鸿自己怕也知道,虽沮丧,也不多说话。
  西门吹雪在的房间很干净,也很雅致。
  东西不多,只有一套红棕木做的桌椅,窗台上放着一盆兰花。
  屋内,似乎又兰花的芳香在隐隐浮动。
  这是很高洁,也很名贵的一种花。
  墙是雪白的,而桌椅,是近乎于黑的红。
  东西虽然少,但都很贵重,武当派传承上百年,怎么会没有些好东西?能够拿这些东西来招待西门吹雪足够表现出他们的重视。
  但西门庄主,并不在乎这些俗物。
  他的心中,只有剑。
  桌上无茶,只有一杯白水,在万梅山庄以外的地方,西门庄主从来都只吃白煮蛋,喝白水。
  似乎只有白水与白煮蛋才是干净的。
  他透过窗户向外眺望,云雾缭绕,天上远山。
  木质的门,被推开的瞬间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门被推开了。
  是谁,敢进入西门庄主所在的房间?
  西门吹雪回头,那一瞬间凛冽的严冬化作温暖的春天。
  冰雪消融。
  他道:“叶城主。”
  叶孤城微微颔首道:“西门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