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薄楠有意想要交好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已经在烧烤摊上把盏言欢了,老井拿着啤酒瓶啪得往条凳上一叩,啤酒盖就飞了出去,淡淡的烟气自瓶口冒了出来,他拿着酒瓶和薄楠碰了碰:“小薄,今天还要多谢你,要不是有你一句话,我今天还出不来这个门!”
  “都说了不提这事儿,井哥,这一顿你请就完了!”薄楠笑着又扭头喊了一句:“老板,再来一打扇贝!”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转而就从旁边的冰柜里掏出了一屉子的扇贝往烧烤架上摆。
  老井只觉得今天是缘分到了,天要让他多个兄弟,他大笑道:“对,就这样!客气什么随便点!隔壁帝王蟹嗦不起,小烧烤管够!”
  薄楠也笑,和他碰了下酒瓶:“帝王蟹不行,只有肉没有黄,等十一月大闸蟹最好的时候,我给井哥你送点吃。”
  老井一听感觉哪里不对:“大闸蟹不是十月吗?”
  “十月的大闸蟹就是吃个新鲜,论最好吃还要等到十一月。”薄楠作为一个苏市人,从小嗦阳澄湖大闸蟹长大,讲得头头是道:“等天凉了,螃蟹的膏才厚,油脂进了肉,十月才长了一丁点儿,只在中间那一块儿没透进去,就没有十一月的好吃。”
  “还有这个说法?倒是我不懂了。”老井爽快的说:“那我就等着你的大闸蟹了!”
  “成。”薄楠一口应下:“井哥你留个地址?过两天我应该要回去了,到时候我要是有空就亲自给你送来,没空我就给你发个快递,包邮。”
  老井报了个地址,薄楠看了看地址发现是古玩城里的一家店:“哎?井哥还在这里有店啊?那还当掮客?”
  “害,别提了,陪老周难得走一趟差点没把自己走进牢里去。”老井一听到‘掮客’两个字就懂了两分,又联想到是在古玩城附近遇到薄楠的,又生起几分同道中人之感:“小薄你还玩古董?”
  “玩一点,不过不精,什么都玩一点。”玩古董的人里面很多都是专精于一门,比如玩瓷器就玩瓷器,玩字画的就字画,往下还能细分到只玩某个朝代的藏品。
  什么都玩就意味着要么这个人眼光很好,要么就是意味着对方是个小白。
  薄楠怎么看都是后一种。
  “你这样不行啊,学费没少交吧?”老井举着酒瓶比划了一下:“多看少买才是正理,我看你年纪还小,时间还长着呢,怕什么?”
  薄楠嘴唇微动,露出一副腼腆的笑容来:“还好,就是看见有点忍不住。”
  老井想了想,干脆得干了最后半瓶啤酒,趁着酒气上头一拍桌子:“走,老哥带你去看看我店里实战一下!给你挑两件好的玩玩!”
  “好啊。”薄楠笑道:“不过先等扇贝来了再说,打包回去凉了就不好吃了,一打扇贝一百块钱呢!”
  老井一顿,利索地点了点头:“也是,先吃!”
  ***
  老井的店就是众人记忆中那种看着既不是高档贵气到了连门槛都不想跨进去,也不是一看就是满眼油光蹭亮的工艺品鱼目混珠的,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但是摆出来的东西各有各的特色的店铺。
  左边墙角下堆了三个木箱,两箱敞开着,一箱是瓷片一箱是铜钱,还有一箱合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百宝阁贴墙靠着,上面搁着东西看着都不太名贵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灰扑扑的,但是大多数都泛着一股子被长久把玩后的油润光泽,叫人打心眼里看着喜欢。
  店子不大,除去这两样,堂中摆了只青花大缸,里头养着几条小锦鲤,另坐北朝南的摆着一张根雕茶几,两把太师椅也就满满当当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料香气,薄楠闻了闻,感觉像是檀香,又觉得不太像,泛着一股奶味儿,更像是崖柏。
  老井招手示意薄楠来坐,随即俯身从根雕桌下摸出个纸包来,打开一看居然一饼茶饼,他敲下一角泡茶:“这还是我闺女出生的时候囤下来的,先来饮茶冲冲酒气!”
  薄楠坐了下来,耐心的等他过了一道繁琐却十分随性的泡茶工序,一杯茶下去,各自浮上了一股子满意的神色来,薄楠道:“这茶是好!”
  “好吧?我再冲一泡。”老井眉开眼笑的抬手又冲了一泡:“现在年轻人倒是很少有喜欢喝茶的。”
  他话音未落,就起身到了一旁,从百宝阁上取了两样东西下来,一样是香炉,一样是砚台:“来来,一边喝茶一边看东西,才叫舒服!”
  薄楠眼力不差,张口就把这两样的底子给掀了:“香炉看着是明代万历年间的吧?东西不错,就是有点失格,八成仿的……倒是这澄泥砚虽然看着新,却是个实打实的老料。”
  老井眼睛爆亮:“小薄你有两把刷子啊!猜的没错,这香炉是我入行的时候第一件学费,一直没舍得扔,这包浆是我把玩出来的,澄泥砚倒是实打实的传世佳品,宋朝明道年间的好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井哥就搁在外头?”
  老井摆了摆手:“这不是压压堂子,省得人家觉得我这儿没花头么?”
  老井眼睛动了动,示意薄楠自己拿着欣赏,自己则是又起身去一旁取东西:“再给你找两件,考考你。”
  他又陆续找了四五件器物,薄楠都能一一报出,惹得老井跟个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样,直接走到了墙边上把铜钱箱子给搬了下来,将下面那一箱给拖了出来:“小薄你眼光这么好,来帮我掌掌眼。”
  “这一箱我都是拿不定主意的,来看!”那箱子一打开,就晃得薄楠眼睛疼――是真的疼,气场太多太杂,一下子涌了出来,可不刺得薄楠眼睛疼?
  老井并不懂这一行,箱子里东西堆得杂乱无章,随便用海绵隔开只求个不碰擦就算完,许多东西薄楠看着不错,气场却很弱势,显然就是被其他法器给伤着了。
  老井也不讲究,干脆席地而坐,从中随手捞了一件东西出来:“你看看这个,挺普通一管毛笔吧?看过的老师傅都说是民国时候的,也没啥大价值,但是我总觉得它是个好东西,一直没舍得扔。”
  “还有这件,不就是个染色大白菜?”他掏出了一颗翡翠白菜,那上面绿的整整齐齐,又阳又艳,跟染上去一样:“奇了怪了,我收到手八年了,看它一回嫌弃一回,但就是没扔。”
  薄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有种晕眩的感觉――简单来说,宛若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快乐得原地起飞。
  “啪!”大白菜被老井毫不犹豫的扔进了箱子里,撞到了箱壁,发出好大一声撞击声,他显然对自己一直留着这么一件肉眼可见的小辣鸡感到很愤怒。
  薄楠手指一抖,上前道:“井哥,你可别扔了。”
  “哈?”老井看向薄楠,就见薄楠上前捞起了那棵翡翠大白菜,带着他回了茶几前:“你坐,我慢慢跟你说。”
  老井有点茫然的点了点头,坐下后又冲了一泡茶,喝了之后心神定了定,不太确定的说:“……难道还真是件好东西?不可能啊……不瞒你说这我搓过一点去鉴定――它不是什么注胶染色,它压根就是个全胶的!”
  薄楠无奈的点了点头:“东西是好东西,却不是外面这一层。”
  他屈指一叩翡翠白菜,发出了如同金玉交戈的嗡鸣声:“有些东西它看着假,也确实是个假的……但要真是个假的,你怎么就不肯扔呢?”
  他在心里叹道这老井就是活该要发财的命。
  翡翠白菜气场杂乱无章,如同一块完整的水域被乱石分流成了数百道数千道,若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这气场就该各自散去了,而不是如同现在一样,气场在被分流后又融合成了一道。
  他伸手在翡翠白菜上一拂,顿时气场就更乱了,薄楠也不作什么掩饰,一道气场自他指尖流向翡翠白菜,毫不留情的击溃了外表层,他示意老井再看。
  老井不知所以的伸手摸了上去,刚捧着表面,就觉得自己好像戳了一堆沙子,紧接着那面上的胶体居然如流沙般簌簌地落了下来,落在桌上成了一堆青白色的粉末。
  中间一物露了出来,是一块阳绿色的翡翠牌,不大,可色却与方才翡翠白菜那染出来的颜色一模一样,搁在其中,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这是什么……?”老井张目结舌的道。
  “石中藏玉,怎么不好?”薄楠微笑着道。
  这样颜色的翡翠牌几年前在拍卖会上出现过,最后落锤价是一亿多。
  老井目瞪口呆,他捏着翡翠牌打量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薄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薄楠斯里慢条的说:“就这么做到的。”
  他看了看那堆粉末:“……我一定在做梦……哪有人能空手碎石的……”
  哦不是,是空手碎胶水,他死死地盯着薄楠的手指――很正常啊,没装什么粉碎机啊!
  这不科学!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看向了那一箱子,比起薄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更想知道这最不看好的翡翠白菜里头藏着这样的东西,那其他呢?
  “最值钱的已经在井哥你手上了,其他虽不能说不值钱,却也要有门路才行。”薄楠抬手饮尽杯中茶,摇头道:“比如我……那一箱子东西,你要是愿意出给我,我愿意拿我手上所有流动资金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