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轻文小说 > 早安!三国打工人 > 第143章第六十章
  同样吃得很少,陈宫和张邈是两种状态。
  她虽然情商很低,但已经察觉到陈宫的疏离。不管这人心性如何,他不是那种一顿饭一壶酒,倾盖便相亲的豪爽性情,想和他成为朋友是一件挺麻烦的事。
  ……也不知道这人看中吕布什么了。
  陈宫的小心思暂且不管,张邈则是另一回事。
  这人平时什么性格且不论,他这副模样明显是有心事的。仔细打量几眼,眼皮下面深深的两道青黑,胡子乱蓬蓬也不打理,憔悴得简直就要把“我跟这群没心没肺的狗子不一样”写在脑门上了。
  酒食都已经供上了,好歹也算是主人家,看着客人愁眉不展而漠不关心太不像样子了。出于这样的心理,她开口问了。
  “张公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哪怕帮不上什么忙,好歹说出来也可以发泄一下?
  狗子们互相看了一眼,扯着嗓门大说大笑的声音瞬间便静了不少,留下张邈一个有点震惊地看着她。
  他似乎很想说话,但又说不出口,最终只是又为自己斟了一盏酒,仰头喝了下去之后,似乎情绪也稳下来许多。
  “蒙将军下问,只是承你盛情招待,我怎能以私事搅扰将军的酒宴,令大家失了兴致呢?”
  “这算什么酒宴,”她说,“只是一群旧友跑我家来吃个饭罢了,张公究竟有什么难事?”
  她这样说的时候,陈宫似乎举了举手,想要阻拦,但张邈于是有几分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便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不瞒将军,我全族上下,并我弟张超,皆困于雍丘不知生死,亦不知援军何处啊!”
  他这句话很短,只有几十个字,但他讲起来时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口,话音未落,他的嗓子里便涌动着压抑不住的哽咽,而那份哽咽很快又变成了嚎啕!
  ……她瞠目结舌。
  尽管这一幕太失态了,失态得连作为主人的她都该为张邈感到尴尬,但她没有感到一丁点儿演戏的成分,因为这个男人哭得咬牙切齿,哭得全身都在抖,他的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抓得衣服破了洞也未曾察觉。
  他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行为很丢人,但他似乎压抑了太久,控制不住了。
  于是周围人慌慌张张都去劝他,她也赶紧起身,想劝一劝他,又下不去手,最后还是喊了亲兵端盆温水过来。
  乱哄哄一片里,最后还是陈宫低声劝了几句,令这位大汉满脸羞愧地止住了泪水,连声道歉后,又将脸洗了干净,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当然更吃不下去什么了。
  酒席散尽,除了唉声叹气的陈宫和张邈外,只有一个滴酒未沾的高顺一同回营,其余人横七竖八,全都倒下了。
  月光洒在经了霜的路面上,照出一片银光。她与高顺并辔而行,送一送这群人至小沛城门处,想想还是没忍住,顺路便问了。
  “张公为何会遭此大难?”
  高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皆为我等。”
  他这么说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张邈很显然不是为了名或者利而背叛曹操,投奔吕布,这位兖州士人原是陈留太守,少时是曹操袁绍的朋友,尤其是同曹操,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曹操东征陶谦,信心不足,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活着回来时,会告诉家小,“我若不还,往依孟卓。”的地步。
  但是曹老板的残暴即使不在这里显露一点,也会在那里显露一点,她也不知道是屠徐州让人害怕了,还是无故诛杀边让令人忌惮了,反正曹老板二征徐州时,张邈没忍住,跟张超许汜陈宫一起迎了吕布进兖州,反了他曹老板的。
  ……众所周知,曹老板雄才大略,但并不容忍叛徒,因此在曹老板吃着人肉军粮终于将吕布从兖州赶出去后,回头就围了张邈张超全族所在的雍丘城,准备给全兖州的士族看看,背叛他的下场有多么惨烈。
  ……她完全明白了。
  “那伯逊这两年如何?”她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同时又问了一个问题。
  “还好。”
  沉默寡言的教导主任答了一句,又转头看向她头顶的发冠,然后冷不丁感慨一句,差点给她从马上感慨下去。
  “两年未见,”高顺叹道,“辞玉也长大了。”
  送别了这几个没喝酒的,回去再看看喝了酒的。
  依旧是睡了一地,她提前把家里所有的毯子和毛皮都搬出来,竟然也还能勉强让他们不必在二月里睡凉席。
  其中鼾声最响的是魏续,睡姿最难看的是侯成,滚在毛毯里一看就睡得很舒服的是吕布。
  睡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是张辽。
  他抱着自己的剑,靠在门旁,看着还是个想提醒别人的坐姿,但坐着坐着就溜到地上了。
  路过的同心面色很不好地望了一眼。
  “明天这要怎么收拾。”她说道。
  “……要不我再喊几个人过来一起帮忙吧。”陆悬鱼有点心虚。
  同心冷冷地扫了正屋一眼——就是那种“这群人干脆睡死过去吧死一地也死不足惜”的眼神——然后走开了。
  在听说吕布他们将要来小沛时,董白很聪明地没有说什么。
  但四娘缺乏敏感性,就开口问了同心一句。
  “这下可好了,到时就能打听阿草的父……”
  “不用打听,”同心冷冷地说道,“死都死了,还打听什么。”
  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她看向正在榻上疯狂乱爬的阿草,仿佛宣判一般大声说道,“就算没死,我也当他死了!”
  ……考虑到吕布不久之后就会搬进小沛,她得早一点搬家,否则万一曲六没死,还跟同心重逢了,那个画面可能谁也不敢看。
  关于张邈的事,她第二天清晨送走了狗子们后,立刻就跑去下邳寻主公说了一下。
  “这事我也略有听闻,”刘备说道,“雍丘城墙并不高厚,城破不过数月罢了。”
  她想了想,“那我们能帮一把吗?”
  刘备一愣,“你与张孟卓如此投缘吗?”
  “不,”她说,“只是问问,不是说来的人当中,除了数千并州军之外,便是近万兖州人吗?”
  刘备摸了摸胡须。
  考虑到刘备与袁绍曹操达成了停火协议,暂时和平,再考虑到雍丘在兖州境内,刘备南边要扛袁术,西边再去打曹操就特别不现实。
  但刘备还是将谋士们都喊了来,问问他们什么意见。
  年纪轻轻却很高冷的,不怎么爱说话的,看起来很像纪律委员的陈群对兖州人很不感冒。
  “吕布反覆,志不在小,徐州诸事未定,又有袁术在侧,主公自保尚来不及,怎有余地去救张邈?”
  ……有点不客气,引来陈登瞥了他一眼。
  “长文亦忧吕布耶?”他说,“吕布军中,并州军不过千人,若能救下张氏全族,则张邈必死心塌地追随主公,如此其不足抵吕布反覆?”
  陈长文一点也没被这个逻辑绕进去,反而提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新问题,“主公比曹操如何?张孟卓与曹操自小相识,曹操又有恩义与他,而今还不是背曹操,迎吕布!”
  “此非为张氏兄弟,而为主公,为天下所见!”
  ……她发现,这群人吵起架来,就挺戳人心窝子的,要是吕布或者张邈在这里听着,会是什么表情呢?
  这两位姓陈的吵嘴时,在一旁老成持重的糜竺先生倒是问了一个问题。
  “诸位……就算欲救张邈,如何去救?”
  “遣一使如何?”
  “曹操恨张孟卓入骨,一使有何能为?”
  她伸手去拿小麻花吃。
  在上座听大家叽叽喳喳的主公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曹操自徐州退走时,能留青州兵断后,从弟曹洪殒命亦未令其回转心意,”他说,“这般果决之人,不会意气用事。”
  听到主公提起那一仗,简雍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悬鱼怎么说?”
  她捧着小麻花发了一会儿呆。
  “青州兵?”
  上座的主公突然身躯一震。
  使节靠一纸书信求曹操放了张超全家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袁本初老大哥放话,否则谁也不能靠一张嘴说动曹老板,他真是恨毒了这群背叛他的兖州人,不拉出来俱五刑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但如果做一笔交易呢?
  那些溃散的青州兵被俘后送去了东海郡,由当地豪强负责看管种地晒盐,日子过得当然不怎么样,但比一比这时代底层人民群众的水平,也还马马虎虎,勉强活着。
  因此刘备提出来的设想是,能不能用这数千他一点也不想塞进军营改造的青州兵,换张超全家?
  如果可以的话,刷一刷刘豫州在全天下豪杰士人心中的美名值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吕布带来的人太多了,陈宫、张邈、许汜这些兖州人在其中占了很大比例,如果刘备能将一部分出逃的兖州人拉拢过来,这对于防范吕布很有好处。
  ……尽管谁也不能说吕布一定会当二五仔,但大家的确这样心照不宣地在防着他。
  真可悲啊吕奉先,人缘混的这样差。她在心里这样嘀咕了一句,又拿起了一块小麻花。
  用来谈判的筹码除了这些青州兵之外,当然还可以加上已经下葬的曹洪,如果曹老板要的话,其他青州兵刨出来一起还回去也没什么。
  大家确定了这个“谈一谈试一试”的方向后,一边不断细化谈判方案,一边开始聊起了出使兖州的这位使节人选。
  毫无疑问,他得聪明,机警,勇敢,善言辞,又能洞察人心,然后才有可能将这场谈判继续下去,一旦有什么闪失,这人可能就要整个儿的去分段的回来了。
  因此这个人选当然要慎重再慎重些。
  大家这样讨论的时候,她吃甜点吃得有点噎,于是端起了茶碗,准备多喝几口茶水,把嘴巴里甜滋滋的蜂蜜与油脂味道从喉咙里顺下去。
  家里可能在大扫除,她想,要不要早点溜回去帮忙擦地板呢?
  陆悬鱼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随时随地乱发呆的人,她只是听到这群人在讨论使节人选后就觉得跟自己没关系了而已。
  因此简雍冷不丁说话时,她完全没注意听,还是上座的主公将目光投向了她,于是所有人也将目光投向她后,她才后知后觉,赶紧放下水碗。
  “悬鱼啊,”主公微笑着问她,“你去过兖州吗?”
  她没吭声,小心地环视了一圈在场的这些文士。
  主公还在问她,“想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