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轻文小说 > 早安!三国打工人 > 第155章第七十二章
  尽管受到盛情邀请,但小陆并没有真同他一起喝酒。他表示营中还有事,现在刘备率兵南下,总得警醒些。
  吕布将三石弓又递给了这位少年将军,围观他十分尴尬地卸了甲,还给高伯逊,又分别同这两位将军告过别后,才上马。
  “将军——”那个少年骑在马上,遥遥地冲他行了一礼。
  “保重。”
  他看着陆廉策马而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羡慕。
  年少从戎,被丁建阳所提拔时,他心中也颇为感动,发誓要有一番作为,配得上主君待他如此恩情。
  他也发誓爱慎尽勤,守节秉义,即使不能为王佐之才,至少行事当为大丈夫,能立于天地之间。
  ……所以,他后来究竟是怎么走上了另一条路的?
  吕布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却得不到回答。他浑浑噩噩地将要走进中军帐时,却见到帐前站着一个人,双手拢在袖中,正冷冷地看着他。
  “公台,”他咳嗽了一声,“我……”
  陈宫转头进了帐,于是吕布也十分尴尬地跟着进了帐。
  昨夜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干净了,陈宫爱洁,命人将帘帐卷起,又点燃了一炉香,现在帐内酒气尽散,只有冷冷的香气。
  “其实我也觉得……”吕布又咳嗽了一声,“我来此数月,此地士族从未与我有过什么来往,我想,即使我夺了下邳,也未必能坐稳徐州,还不如就此收手。”
  陈宫在他身侧坐下,声音还是冷冰冰的,“那你是想一辈子守在小沛弹丸之地么?”
  “那也不是。”吕布勉强地从嗓子里挤出了这么一声,“徐州也好,小沛也好,都不是我想来的地方。”
  “那你究竟欲往何处?”
  “我想回并州老家。”
  吕布的话说得突兀,分明是没过脑子的胡言乱语。
  并州一部分为袁绍所据,还有一部分在雒阳之北,未被袁绍染指,而为张杨所据,这位诸侯是并州云中人,素来与吕布相交甚厚。在吕布自关中出逃后,也曾几次投奔过他。
  若是第三次再去投奔他,即使不说穷途末路,也会被人讥笑为厚颜无耻。
  何况张杨此时占据河内,与吕布中间隔着一个兖州,他又如何能去?
  因此陈宫听过之后,默不作声不仅是正常的,甚至是厚道的。
  吕布正为陈宫的默不作声感到庆幸,冥思苦想,要再编一个什么去处时,陈宫忽然端起了酒壶。
  昨夜所有人都吃喝得杯盏狼藉,只有他不过略动了动筷。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这里的菜肴撤得最快,甚至仆役一时不慎,还落下了那只酒壶。
  桌上摆了两只洗刷干净的陶杯,陈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吕布,一杯留给自己。
  “那我们就想办法,”陈宫说,“回并州。”
  小沛离下邳极近,泗水干涸时,只有几十里的路程,现下涨水,她不免要在河边等一等,让泗水旁的船夫载她过河。
  那艘小船划过来时,船上的人探头探脑,她见了一愣。
  “李二?你怎么来了?”
  “正是小人呢!”
  将她让到船上,李二左右看了一看,见船夫去了船尾,才小声说道,“是田主簿派我来寻郎君的。”
  她手下那么多亲兵,派李二来跑这一趟作甚?
  陆悬鱼上下打量了李二一番,忽然明白,田豫不愿意派亲兵过来,自然是防着吕布的意思。
  “主簿说,就让我说家中有急事,一定要郎君回去处理,”李二揣度她的神色,“但他喊我去营中吩咐这些事时,我看营中分发口粮,整理辎重,似乎有打仗的意思……”
  她完全听懂了。
  ……徐州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啊?
  陆悬鱼回到小沛城外的军营时,天色已晚,城门将闭,士兵们老老实实都待在营中,但的确一片热火朝天,磨刀霍霍的模样。
  见到她回来,田豫和太史慈都是一副“你可算没死外面”的庆幸模样。
  “这几日我放出了些斥候,”待迎她进帐后,田豫立刻这么说道,“探听到东海郡有异动。”
  “什么样的异动?”
  “孙观吴敦调动兵马,自东海而出,”田豫说道,“离此不过百里。”
  “有多少人马?”
  “按旌旗算来,至少五千。”
  孙观吴敦是东海郡臧霸的手下,但这种关系比较松散的手下称为股东也行,合伙人也行,反正这伙人差不多都是泰山寇转职的,先是跟随陶谦讨伐黄巾,而后这群泰山寇互相结连,盘踞东海,当起了土豪强,地头蛇。
  徐州六郡,刘备所据也只有两郡,其余地区都在这样的地头蛇控制之中。而今刘备既然南下去征伐袁术,除却吕布之外,这又有蠢蠢欲动的人了。
  这一次,她没办法用辕门射戟来说服对方了。
  “这些人是泰山寇,”她想了一下说,“即使有五千余人,终究是乌合之众,子义率兵前去阻拦,应当无虞。”
  太史慈一愣,“我来领兵?”
  “嗯,”她说,“而且你得在离城至少五十里外的地方给他们拦住,不能令他们接近下邳。”
  “……为何?”
  “下邳城中,守城士兵都是丹杨人,”她说,“如果见不到这些外寇,他们是可以守城的。”
  如果见到了吕布也好,泰山寇也好,这些丹杨人就未必会守城了。
  如果这是一群狗,大概也是一群失去了主人之后,再难向人效忠的疯狗。她不是个高明的训狗师,想要控制住这群疯狗,留待主公回来处置,就得现在小心翼翼,将所有可能向它们丢出骨头的人一一隔绝开。
  【你这一手虽然朴实,】黑刃夸赞道,【但也很高明。】
  【有什么不足吗?】
  【非要说不足,也不是你能弥补得了的。】黑刃说,【提防一个犹豫的外敌与提防一个下定决心的叛徒,两者难度截然不同。】
  【所以我请子义替我领兵,】她思考了一会儿,下定了这个决心,【我自己来守这座城。】
  “对了,”她最后下达了一个命令,“叫人报之三将军一声,请他今夜也警醒些。”
  在所有的丹杨将领中,许耽是最受刘备信任的一个,陶谦活着的时候,因为他的谨慎而封他一个校尉,在陶谦死后,刘备不仅没有剥夺他这一军职,甚至加封他为中郎将,亲厚可见一斑。
  而自刘备领徐州以来,许耽的表现也并没有辜负这位新主君的信任。他行事谨慎,待上以恭,待下以诚,虽然在所有丹杨武将之中,他的资历并不老,但他的地位仍然在节节攀升。
  因此当他邀请曹豹曹宏这几位丹杨将军来喝酒时,他们谁都没有推辞。
  只不过当他们来到许耽家中赴宴时,等待他们的并非是美酒佳肴。他们也不需要美酒来刺激自己的神经,许耽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封信,杀气腾腾,因此足够令他们感到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前番所说之事,已有眉目。”许耽观察着他们俩的神情,“今番不仅有吕布,臧霸,孙观吴敦亦兴义兵,将来解救下邳于水火之中。”
  “我等又有何惧?”
  “这是……”曹豹字斟句酌地看完这封信,“这是曹公……”
  许耽傲慢地点一点头,“自然,否则以弟之威望,岂能请得动这许多诸侯?”
  这些人几乎称不上“诸侯”,但曹豹和曹宏都不会纠结这种称谓问题,他们只是一瞬间被这个庞大的计划所吸引了。
  “按你所说,这许多诸侯同至下邳,难道能留我等……”
  “此不过驱虎吞狼之计,”许耽肯定地说道,“只要我等驱逐了刘备,难道曹公会坐视此处不理么?有这一份功劳,何愁不能封侯!”
  这个计划里有许多值得商酌的地方,但它足够诱惑人:
  一,丹杨人憎恨刘备;
  二,曹操许以重赏;
  三,城中流言纷纷,都说刘备撤兵后要尽逐丹杨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不能趁此时机夺了下邳,以后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实际上,如果曹豹等人稍微冷静一下,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除却他们自己对刘备的憎恨之外,流言也好,重赏也罢,都藏着阴谋的意味。
  对曹豹来说,这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夜晚。
  而对于远在鄄城的戏志才郭嘉二人,这只是他们为明公谋划天下的征途中,小小的一笔罢了。
  夜已深沉,时过三更。
  丹杨人的营地一座在城中,一座在城外,待遇不可谓不亲厚。
  张飞守城,白日里盯着丹杨兵营,夜里住在州牧府中,守着大哥的家眷,外加这一群文吏。
  他晚上吃了半根猪腿,曹豹与曹宏又拎了美酒过来,殷勤劝酒,现下卧室中早早传来鼾声如雷。
  曹豹与曹宏也喝得烂醉如泥,因此也被安排了偏房休息。
  但此时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起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在这座州牧府中,拎着武器,悄悄前行。
  张飞的卧室离他们很近,州牧府后宅都是女眷,因此这位三将军也只在前院寻一间客室睡觉。两个人装醉时都有心,很快便寻到了那一间屋子。
  鼾声阵阵,一声比一声高。
  有了这样的声音做掩护,他们甚至连悄悄推开房门都不必担心弄出什么响声。
  榻边的豆灯里还有一点残油,闪闪烁烁地照亮了这间十分简陋的偏室。
  曹豹和曹宏拔出了环首刀,向前一步,再一步,再一步!
  张飞靠在墙边,睁着两只眼睛,正盯着他们。
  那两只眼睛看起来似乎呆滞无神,却惊出了他们一身冷汗!不知道他究竟是睡,是醒,是死,是活?
  但张飞也举起了他手中的环首刀,于是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
  “将军,曹豹曹宏此事能成否?”
  “成了自然好,”许耽掀开帘帐,满意地观看着营中一片火把通明,“纵使不成,已有高士指点,我又何惧?”
  这个丹杨军中仅剩的将领大笑了一声,“各队引火之物可备足了么?”
  “备足了!”
  “那便依计行事,四处放火,趁乱开城!”
  知道了有人要搞事,陆悬鱼尽管留在城中,但也不敢睡觉。
  陪她留下来的田豫额外留了心眼,硬是从太史慈嘴里抢下了一块肉,将五十长牌兵,五十弓.弩手也留了下来。别看只有一百人,田豫整天克扣她薪水攒的那些家底,其中有一小半就用在这上了。
  田豫和太史慈的老妈也被送到了她府中,跟同心、董白、李二媳妇这些女眷凑在了一起。
  “郎君,”同心有点犹豫,“若是此时无事,要不要修个……”
  “修个什么?”
  “修个地窖?”
  她一愣。
  “不必,”她说,“你们用不到那东西。”
  “那给我们留些兵刃弓箭如何?”董白这样小心地说一句。
  “你们也不必用到那个,”她说,“而且你们也不会用啊。”
  董白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
  “将军!”一个小兵跑了过来,“三将军有急事请你去一趟!”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这是我们防备不足的缘故吗?】她叹了口气。
  【是,也不是,】黑刃这样评价道,【这是陶谦的问题,你们接手了他的遗产,就不能逃避他的债务。】
  当她同田豫策马跑到州牧府时,三将军已经一身戎装,骑在了乌骓马上。
  他们都注意到,这座下邳城的许多角落里,逐渐燃起了火光。
  火光照亮夜空,再将浓烟送上去。
  与此同时,哭声,喊杀声,跑步声,纷杂混乱,交织在一起。
  “丹杨兵于城西作乱!”
  “丹杨兵于城北作乱!”
  “将军!”
  “将军!”
  “有丹杨兵至东门——”
  张飞吐了一口口水,“这群贼子,临阵对敌贪生怕死,献城竟献得这样悍不畏死!”
  ……三爷这时候还要说句刻薄话。
  “我那里还有五十长牌兵,五十弓.弩手,”她立刻说道,“三将军如何差遣?”
  “南门我已派人看住,现下我自领亲兵去东门,你那一百兵卒,你留下还有用,”张飞犹豫了一会儿,“东有臧霸,北有孙观,西有吕布,北门与西门,你可有什么办法挡住贼军?”
  她想了一想,“交给我便是。”
  她只留下一百人,如何守住两座城门呢?
  但张飞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一夹马腹,策马向东而去。
  留下田豫拨转马头,满脸忧虑地看着她,“将军待如何?”
  “你带那一百亲兵,去守西城门。”她说,“我自己去城北。”
  田豫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了,“两营丹杨兵,许耽那一营便在城北,足有两千余人,你一人如何能挡?”
  “我为何不能挡?”她反问了一句,“你不信我?”
  田豫似乎很想说点什么,但他最后将那些质疑的话语咽下了。
  “若是抵挡不住,城门已破,将军宜尽早撤回,南门既为我所据,正可自城南退走,与主公汇合后,再图徐州不迟。”
  她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放心吧。”
  越奔向城北,火势便越大,两侧有百姓跑出来救火的,也有丹杨兵抢劫作乱的,她在路上见到了,便张弓一箭射过去。
  但即使马不停蹄地奔向城北,在冲天的火光之中,下邳城的北门还是被乱军冲开了。
  她要退走吗?
  她新买了宅邸,姐姐妹妹们给它布置得挺漂亮。
  园子里种了些蔬菜,又栽了两棵果树。
  她有没有提起过,董白还买来了一段葡萄藤,栽了进去,千辛万苦,总算活了下来,十分难得。
  【想升级吗?】在她拔.出黑刃时,幸灾乐祸的声音也同时升起,【他们的确人多势众。】
  他们的确人多势众。
  因此见到城门前这条土路上,只站着这样一名少年,自许耽往下,这些士卒脸上各个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我做好了战死于此的准备,”她手持黑刃,屏气凝神,立于火光之中,傲慢地望向潮水般涌入的丹杨兵,“欲据徐州,尔等也当有此决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