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礼行得恭敬却随意,濯爻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什差遣?从方才开始你我就已落入二公子的眼线,只怕不出片刻,就得被重重包围。”
  
  
  如她所言,果然原本四下防卫的兵士还有一众来回穿梭的百工之人都悄无声息的聚拢了来。
  
  
  倒也不是明令禁止他们查看——那等同于告诉别人心有鬼——但未经那二公子允许,任何人无法进入内殿,且他们的行动时刻都有禁卫军寸步不离地跟着。
  
  
  前世便是到了封君之礼当日,“小公子”也并未清醒,只能缺席了祭典,因此那长安君之位一直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这一次,濯爻必须先弄清这究竟被做了什圈套。
  
  
  她信不过姜凌渊,便只能由“知己好友”在旁求个安心了。
  
  
  “先前我已两次趁天黑潜入,究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既然如此,莫不如趁白日他们懈怠之时,保不齐还能发现什…”
  
  
  泫示的笑容已然淡了几分。
  
  
  自来了东境之后,他也算见识到了一个不受宠的公子究竟会落到什地步。只是没想到,过去这多年,那些人依然能几句话间就逼得瀛予无还手之力。
  
  
  ——而且…
  
  
  是他的错觉吗?他们两人只算点头之交,为何从刚刚开始,这小女子和自己说话就是极熟稔的语气。
  
  
  那个胆小怯弱的虞濯爻,私底下竟会是这副模样?
  
  
  “濯…大人,容在下再多问一句?你当真看清楚了,我可并非凌渊,没有他那样的身手助你遍查此处…”
  
  
  濯爻看看着他一脸为难的神色,很想回一句——
  
  
  你有!不然那时是谁以一己之力为东境戍守西北边关多年,让外族寸土难入。
  
  
  也正因为如此,直至她用簪子了结自己性命,也未能再见昔日好友一面。
  
  
  泫示自不清楚她所念所想,越发拿腔拿调起来:“劳您费心,给在下指个明路?”
  
  
  濯爻忍不住笑了,摇摇头道:
  
  
  “泫示大人,禁卫军那边您好歹也算打过交道,难道竟没有一二熟识的人可以攀谈几句?您素来颇有声名,这次又领了奉常府的差事,不过例行询问,想他们也不会轻慢,所以,便只管四处去逛逛,越随意越好,把您听到的看到的,回来告知我便可。陵光——”
  
  
  她喊了身边护卫:“把那车上的酒搬下来,也是晌午了,你跟着犒劳将士去!”
  
  
  “是。”
  
  
  …
  
  
  待泫示带着陵光离开,濯爻也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立刻便有护卫跟在了三步远的位置。
  
  
  她冷笑一声,拾阶而上,手掌顺次按过回廊的阑干,生怕错漏了什机括。可是如之前一样,这矗立了上百年的宫殿处处都精妙且完美地嵌和著,没有一丝破绽。
  
  
  ——是她想多了吗?
  
  
  ——可那瀛赳究竟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大人,请留步,您不可再近前。”
  
  
  原来是到了供奉社稷之神的内殿。
  
  
  濯爻盯着殿门上的兽首衔环,动用平生功力探查面的动静,只是这神明暂居之所已被她将边角的青砖都撬出来看过了,实不知还能藏起什玄机。
  
  
  多日的焦躁感再次袭来,连带刚刚射箭扯动了伤处,片刻间便觉身上不自在。一阵眩晕,濯爻忍不住靠向一旁的石柱。
  
  
  脚步声和环佩碰撞声忽得从背后接近。
  
  
  “小心些…”
  
  
  那人说着,手臂揽在了她的腰间,似乎想把她往怀中拉扯。
  
  
  好在濯爻饶是此刻也没有放松心神,几乎瞬间睁开眼睛,一个旋身翻越阑干,左肩堪堪擦过那人的胸膛。
  
  
  站稳看去,原来正是某位多年未见的“不速之客”,此刻正一脸兴味盎然地盯着她。
  
  
  濯爻屈膝下跪:
  
  
  “见过二公子。”
  
  
  “我还当是哪家的美人儿竟跑来这,原来是小爻儿啊!快起来,本公子不是说过,免你这些虚礼——”
  
  
  瀛赳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阶来,似是打算扶她。
  
  
  被碰到的前一刻,濯爻起身,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公子仁德,濯爻不敢僭越。”
  
  
  若是忽略唇角不怀好意的笑和肆意打量的眼神,还有那让整个东境敢怒不敢言的狠辣手段,这位衣着华美、地位尊贵的俊朗男子应当也会得到濯爻的真心尊敬。
  
  
  毕竟是瀛予的嫡亲二哥。
  
  
  “此言差矣!那些下贱之人怎能和爻儿你相提并论!来,和二哥哥说说,方才可是身体不适?你的护卫呢,怎独自一人出门?”
  
  
  一想到刚刚被人从身后靠近,某些不堪的记忆倏然划过脑海,濯爻忍住要砍掉眼前那只手的冲动,回道:“不敢劳二公子挂心,濯爻尚好,只是与这处所在五行不合,方觉阵阵作呕。”
  
  
  “放肆!不得对殿下无礼!”
  
  
  濯爻自知那话说得不太好听,但也没想到还真有胆大的敢在这时候插嘴,不禁怀着些崇敬之心瞥了身后一眼。
  
  
  那一直紧跟着她的某位禁卫军护卫正带着几分谄媚的神色看着瀛赳。
  
  
  ——怕不是在战场上无所作为,千方百计托了关系来了这儿,就等著这样的好机会走捷径了。
  
  
  只是在这东境,哪有这便宜的事?
  
  
  果然,微微凝滞的气氛中,突兀地响起那道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
  
  
  “这景璋真是越来越会办差了,什货色都敢往这塞!樊筑——”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护卫招了招手,四下巡逻的兵士立刻上前将那插嘴之人踹跪在地,往外拖去。
  
  
  年轻人吃痛地哀嚎起来,左右看了看同僚,像是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几乎撒泼一般地朝着瀛赳磕起头来:
  
  
  “殿下!二公子!属下知错!属下万死!求求您…求您饶我一命,只当留个牛马在身边为您尽忠啊殿下!”
  
  
  他一边磕著,一边涕泗横流地讲述著自己的家世,似乎想换得一丝活命的机会。
  
  
  “...属下是内史张大人府上…是他的嫡子…二公子您…您几日前还和家父同席宴饮过!看在家父的面上,您…您饶我一命!”
  
  
  “内史?”
  
  
  见主人有疑,身后的樊筑附身过去一一说开。
  
  
  “…既是如此,本公子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瀛赳沉吟一句,接着竟抚掌笑了起来,看着那人问道:“听闻令尊极爱侍弄花草,可是真的?”
  
  
  “…是…是…二公子所言不假…”
  
  
  “甚好,本公子得了一盆南边贡来的紫檀,便送于你父亲了!若是再有你这嫡亲儿子的筋骨做那化肥,想必他更加爱不释手!”
  
  
  只有樊筑应了一声:“公子英明。”
  
  
  …
  
  
  “你看看!光顾著不相干的事,竟冷落了小爻儿了!这起子贱奴有眼无珠,不识得爻儿,你可莫要与他们计较,二哥哥向你赔礼!”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那声声哭求,濯爻只觉得现在看瀛赳一眼都嫌脏。
  
  
  她将视线转向别处,耐著性子回了句:“公子过虑。
  
  
  “不算过虑,你深得我那不成器的四弟喜爱,身份自然不同…”瀛赳忽然跟着上前一步,“爻儿,听闻四弟病倒这数月,一直是你衣不解带的在旁侍候?莫非等你再大些,他便要与你成其好事了?”
  
  
  “什?”濯爻抬眸看过去。
  
  
  瀛赳的话太过意料之外,她只顾纠结那弦外之音,竟都忘了撤开距离。
  
  
  堂皇宫殿檐下,秋日暖阳轻轻掠过,在濯爻眼中洒下一片波光粼粼。
  
  
  这副懵懂神色被瀛赳捕捉了去,他只觉得心房被一枚软羽极轻的扫过,痒意忽得泛滥成灾。
  
  
  “爻儿…我那四弟自小懦弱,一无是处,跟着他只会平白埋没你!…为何不入我宫中,二哥哥定会好好待你…爻儿…”
  
  
  他趁着机会又靠近了些,径直握住了女子垂在身侧的腕子,手指熟练地挑起束紧的袖口,摩挲了一下柔嫩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