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沉寂了一夜的街道恢复喧嚣,小摊贩吆喝着做买卖,饭菜的香气从街上一路飘到客房。
  白天的时候街上来往的商队太多,只有早上这一会儿才有地方给他们摆摊,等过会儿人多起来,桌子板凳很容易被马蹄子带走。
  一座城池最有特色的不是富丽堂皇的酒楼客栈,而是藏在犄角旮旯各种小店,还有走街串巷的小摊贩,酒楼里有酒楼里的美味,小店有小店的美味,哪个都不能错过。
  太子轻手轻脚起来,伸出手在外面晾了一会儿,然后坏笑着拿冰凉的手去叫睡的正香的小祖宗起床,昨天晚上闹的太晚,臭小子早上肯定起不来。
  君子报仇,隔一晚上也不晚。
  山西这边一年四季风沙大,天冷的也早,冷冰冰的手伸进暖和的被窝里杀伤力巨大,睡的再香也能瞬间和周公说拜拜。
  “二哥!!你干什么!!!”睡着的少年变成愤怒的小鸟,裹着被子闭着眼睛冲上去报仇,“扰人清梦天理难容!你是不是想挨揍!”
  愤怒的小鸟奋起反抗,然后轻而易举的被镇压,太子爷推不动床,再按不住他还像话吗?
  何玉柱端着水盆站在门口,尴尬至极不知道该不该敲门,他们家主子爷也不小了,怎么和九阿哥在一起就那么活泼,弄的他进不是不进也不是,真是难为人。
  等兄弟俩收拾好出门,天色已经大亮,他们没有在客栈吃饭,而是带了些碎银子出门,山西的特产基本上都能在太原府看到,因为临近草原,往来商人多,别的地方的吃食也不少。
  胤祈看着街边的小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指了指角落里的羊杂粉汤,“二哥,吃那个。”
  太原府的吃饭习惯和草原有些类似,羊肉吃的多,很多人喜欢在早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他看了一圈,感觉最能接受的就是那个羊杂汤。
  街上卖饭的小摊很多,有河南的胡辣汤,有山西的豆腐花,还有胡辣汤和豆腐花的孩子豆腐脑,加上一勺山西老陈醋,搅和到一起就是另一个名字。
  胤祈搓搓胳膊,果断选择最熟悉的羊杂汤,“二哥,只要那个,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行,买。”太子爷财大气粗的拿出钱袋丢给何玉柱,让他去给小祖宗去买豆腐脑,自己则是带着宝贝弟弟走进旁边挂着纸灯笼的饭馆里。
  他们出来的晚,勤劳的人已经吃完饭开始干活,只有闲人才会和他们一样慢悠悠,路边的桌椅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位置随便他们挑,想坐哪儿做哪儿。
  有能挡风的饭馆,为啥还要坐外面?
  胤祈看着锅里的“白色面糊糊”,表情纠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好二哥不要求别人必须和他吃的一样,不然他今天大概率要饿肚子。
  街上人来人往,何玉柱买了羊杂汤带到饭馆里,正好太子爷的“白色面糊糊”也做好了,胤祈喝了口羊汤,身上有了暖意,再看看他们家二哥面前除了一碗“白色面糊糊”,竟然还有一碟腌韭菜,脸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二哥,你真的不考虑换样东西吃吗?”
  “不换,这样吃才最讲究。”太子哼了一声,先吃一口腌好的韭菜,再喝一口面糊糊,没一会儿就把面前的糊糊干掉,“老板,再来一碗。”
  胤祈揉揉脸,一边喝自己的羊汤一边看他们家二哥吃饭,一碗汤没喝完就吃不下了,不是他饭量小,实在是那个白色糊糊看着太可怕。
  太子爷吃到第三碗的时候,小祖宗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用呆滞来形容,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奇怪的东西,二哥怎么会吃的那么香?
  何玉柱和几个侍卫散落的坐在小店里,同时还有几个年纪不小的老爷子慢吞吞的吃着糊糊,其中一个听到他们俩说话,笑呵呵的搭讪道,“听口音,两位爷是京城那边来的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擅长经商的人基本上都很擅长搭讪,年轻的时候养成习惯,年纪大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掉。
  太子爷不用装,他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经商菜鸟”对老人家表达出来的善意很是惊喜,放下碗开始和老人家唠嗑,“您能听出来?我们兄弟俩的确是从京城过来,想着趁入冬赚点钱回家好过年。”
  带着瓜皮帽的老爷子捏捏胡子,面上有些自得,“小老儿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小爷应该是第一次来太原府。”
  胤祈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就算二哥比他年纪大,他们俩都是第一次来太原府,为什么只说他自己是第一次来。
  老爷子看出他的疑惑,笑了两声解释道,“这汤叫八珍汤,是咱们太原府有名的东西,又叫头脑,由黄芪、煨面、莲菜、羊肉、长山药、黄酒、酒糟、羊尾油八种珍品配制而成,吃的时候就要配上腌制的韭菜才好吃,,先吃一口腌韭菜,再喝一口头脑,那才叫享受。”
  胤祈:……
  就算是珍品,他也不想吃。
  太子笑眯眯听着老人家介绍太原府的美食,很快和他们唠到了一起,很少有人能拒绝长的好看的年轻人,尤其这个年轻人一副人傻钱多快来骗的模样,还带着个看上去人更傻的弟弟,忍不住想让人多和他们说几句。
  老人家们倒不是想骗他,他们山西人善于经商的名声全天下闻名,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就是不骗人,不然也发展不了现在那么大的家业。
  胤祈心不在焉的继续喝汤,就说他们家都是能唠的,二哥深的汗阿玛真传,他敢保证,等他们说完,他们家二哥能把太原城的情况套出来一大半。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那么复杂。
  想知道某个地方的情况找官府没有用,当官的会粉饰太平,和老百姓打成一团才能得到最新消息,二哥现在干的事情就是深入人民群众,等他深入完了,就该去巡抚府踢馆子了。
  他没亲自干过这种事情,但是他的理论知识丰富的很,这些套路他懂。
  带着瓜皮帽的老人家祖祖辈辈在太原府生活,他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闯荡,年纪大了跑不动了才将家业交给儿孙,自己回到故乡享福。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眼力劲,走南闯北几十年的老人看人更准,小店里的几位老人都能看出这两位出来尝鲜的公子爷是京城来的贵人,不光是他们的口音,还有他们的穿着和言谈。
  做生意的人对朝廷的政策很敏感,他们不能不敏感,万一哪一步走错了大半辈子等于白干,如果走的好了也可以一步登天,像他们山西的八大皇商,当年不就是靠识时务得了皇上赏识才有现在那么发达。
  京城那边接二连三的有旗人组织商队,可见朝廷不准备继续让晋商一家独大了,这会儿从京城出来的要么是八旗子弟要么是得皇帝宠信的汉人,哪个都不好惹。
  要是这两位小爷能在皇帝身边说上话那就更好了,山西商人多,上头的皇商和官府关系好,他们这些没门道的行商不一样,他们就想赚几年钱回家养老,哪儿有那么多钱往当官的手里送。
  双方心照不宣,有说有笑直到日上中天才意犹未尽的止住话头,太子爷听了那么久的官府横征暴敛,拍拍手准备带无聊的想睡觉的弟弟出门溜达。
  他知道那几个老爷子说话比现实夸张,山西不只有巡抚一个官儿,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巡抚做的太过分,肯定有人告到京城,否则整个山西上下沆瀣一气,他们家汗阿玛那个皇帝当的真是失败的不能再失败。
  “二哥,他们说噶尔图让所有的商人给他送礼,你觉得是真是假?”胤祈小声问道,问了之后不等太子回答,又自顾自说,“我觉得是假的,胤K说有些商人出去后好几年不回家,噶尔图才来山西多久,他就是想让所有的商人都给他送礼,也得能找到人才行啊。”
  常年留在本地的要么以种地为生,要么是老弱妇孺,青壮年在家待不了几天就会再次出门,当然,补货是另外一回事。
  山西有八大皇商,他们要和历任巡抚打好关系,必然没少往巡抚府上送钱,有肥肉吃着,还要什么蚊子腿?
  “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着急,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太子拍拍他的肩膀,双手负后悠哉悠哉的走在前面,“噶尔图贪财,有钱送到他面前,是多是少他都收,不过有多少是主动送过去的,有多少是被迫送过去的,这点还有的掰扯。”
  “看来做生意也不容易,胤K胤俄在外面不知道有多辛苦。”胤祈叹了口气,心思已经飞到两个弟弟身边,胤K胤俄已经几个月没回京城,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那俩小子还没他大,能压住底下的人吗?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此时,包克图的蒙古包里,胤俄大步进去,喝了口水咧嘴说道,“十哥,又有商队被马匪劫了。”
  胤K挑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兴奋,“多少起了?”
  “算上今天报上来的这一队,已经是第六队。”胤俄摸着腰刀,笑的更加明显。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走,哥带你告状去!”胤K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他要在包克图站稳脚跟,很多人不想让他分这杯羹,劫掠商队的说是马匪,掀开那层皮还不知道是人是鬼。
  他已经在汗阿玛面前夸下海口,怎么可能半途而废,遇到困难就要跑,不是他们紫禁城小霸王的作风。
  胤俄屁颠屁颠的跟上,“十哥,小道消息,端敏姑姑和达尔罕亲王这次吵架吵的特别凶,这次应该很乐意给达尔罕亲王找不痛快。”
  “你可长点心吧,端敏姑姑和达尔罕亲王是两口子,他们再吵也是他们俩的事情,以后继承达尔罕亲王爵位的是他们俩的儿子,小打小闹可以,损害达尔罕亲王利益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干。”胤K一巴掌拍过去,一边走一边教训,“你待会儿别说话,听我说之以情晓之以理,敢插嘴就让你回京城陪九哥看孩子。”
  话说四姐姐什么时候成亲啊,在包克图安置下来对他来说难度不大,他真正的目标在归化城,四姐姐成亲,他在归化城才好有大腿。
  他要为民做主,首先得有人给他做主,九哥从小就教他们,大腿越多越好,不怕他们打架,就怕一个都没有。
  区区马匪而已,看看最后谁砍谁